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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饮恨醉时休(1) ...

  •   “没了?”
      “嗯。”
      “这就没了?你没说完啊!天真你搞什么飞机,就这点线索你和胖爷我说个鸡毛啊!”胖子那硕大的身躯倒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那椅子似乎受不了他的重量,“嘎吱嘎吱”地发出哀鸣。
      我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在阶沿上坐了一个钟头有点累。我到院子一角的水缸前,舀一瓢水洗了把脸。
      尼泊尔,这里十分缺水,每一滴水都要珍惜着用,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这么大几缸子清水,应该是花了不少钱买来的。
      水面倒影出我的影子,胡子拉碴,头发又长又乱,活像个五六十岁的流浪汉。
      回来了?
      我……真的……回来了?
      胖子还在骂骂咧咧,猜都不用猜定是在催促我继续说下去。我用水拍拍脸稍微清醒下,又坐回了那黄泥巴砌的阶沿。我大口大口呼吸空气,想证明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
      活在我的时代。
      “吴邪。”从屋子里传来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我扭头去看,可正好被正午的阳光射到眼睛,我“嘶”了一声,皱起眉闭紧双眼。
      “不要搭理胖子。”那人终于走出来,我眯起眼睛看他,他身上穿着好几种颜色拼接的麻布短衫,裤子宽松过了头,裆部都快到小腿了,他身上花花绿绿的。
      “我给你理发,你自己把胡子剃了。”他递给我一只简陋的剃须刀,就是两个刀片贴在一块儿。我盯着手里的刀片,有些为我的脸担忧,等这满脸胡子刮完,我的脸该肿的和胖子没差了。
      飘下来几搓头发,他下手倒是很干脆,剪刀咔擦咔擦几下,我眼前就一片明亮。
      “花儿爷,您老这穿的什么?”我粗略数了数,颜色块不多,也就七八种。
      “嗯?”我感觉到剪刀停了一下,“尼泊尔当地的服饰,怎么了,不好看?”
      啊,是了。这里是尼泊尔,当然得穿上当地的衣服,不然太惹眼了。
      我是五天前醒来的,醒过来后大脑里乱得很,塞了几公斤毛线球一样。直到今天我才恢复清明,能够好好说话,能够分辨我看到的人是谁,能够判断——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从那过去,回来我的现在。
      忍着疼痛刮脸上的胡子,下手有的时候没卡得准,疼得我龇牙歪嘴的。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花扯闲谈,胖子那家伙似乎睡着了,太阳在他头顶照着,他脸上盖了把大蒲扇,打的呼噜声响彻整个院子。
      脚边撒了一地的头发,我脑袋上前所未有的清爽,我在头上揉了一把,小花给我剪得很短,一摸上去还有点刺手。我嫌弃的蹭了蹭手指,刚刚不过是随手一揉,这手上就带下了几层厚的油脂。抱歉地朝小花看一眼,我这不知道是多久没洗头了。小花会意却只是笑了笑便进了屋子,他再出来时拿了瓶药膏给我,我接过来赶紧在脸上下巴上涂了一圈,不然过一夜我真的要和胖子比谁脸盘子更大了。
      “我为什么会在尼泊尔?”
      “你不记得了?”
      “啊?”
      “还记得你最后是在哪里?”
      “古潼京,”我想也不想便回答,“在古潼京。”
      “差得有点远啊。”小花在我身边坐下,幽幽叹气。他一点不在乎这黄土上的泥灰,他这平日里多少有点洁癖,现在还真不容易。
      “你差点死了,从那里摔下去。”他伸手朝东面指去,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巍峨耸立、连绵不绝,那是喜马拉雅山脉,是青藏高原。
      我当然不可能从珠穆朗玛峰上摔下去,我还没闲命长一个人跑去那地方去寻短见。
      我大脑忽然刺痛一瞬,我脑海里有记忆被提出来,不对,提出来的是那个梦境——我亲眼目睹我被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年轻人割喉,跳下万丈悬崖的梦境。
      “果然啊,都是真的。”
      “吴邪?”
      “哈哈哈哈,我早就该明白啊!”
      “吴邪?”
      “我一早就摸到真相的边缘!”
      “吴邪?”
      “张盐城那混蛋说的没错,真相就在我身边,就在我身边!哈哈哈哈——”
      “你给我醒过来!”
      我挨了一记闷拳,打在我脸上。我整个人都歪到地上,嘴角有点破了。用手背擦擦嘴角,嘿,花儿爷下手真重,真给我打出血了。小花的拳头还停留在半空,他冷静地看着我。恍惚间我以为看到了九爷,小花那双眼睛和九爷一模一样,沉着得可怕。
      五天前的夜里我苏醒过来,这五天我躺在床上,我的记忆非常混乱,我分不清过去与现实。我会把小花认成九爷,会直直盯着他,喊他九爷。
      想象一下吧,睡一觉起来,大脑里突然灌进来四十来年的记忆,那记忆不是别人的,确确实实是我本人的记忆。醒过来的那一刹我脑袋痛得要炸开,我几乎要发疯。但是我的身体动不了,我睡得太久了,身体还没有醒过来。小花那一拳把我彻底打醒了,我安静地坐在阶沿上,手里捧着他给我的一杯茶,茶杯是陶烤的,手捏出来的杯子。
      尼泊尔的夏天又闷又热,这里是亚洲大陆内陆地区,东边的风被青藏高原挡了,偶尔有的风吹过来那是从喜马拉雅山上吹来的,等到雪山的寒风下来时,只剩一点微凉。
      我重新把记忆捋一捋,把前后的顺序捋清楚。
      我不是在古潼京里中招回到1935年,而是在墨脱的雪山悬崖上,遭到有人割喉,我为求一线生机,主动跳下悬崖。可能是穿越时空造成了我的记忆错乱,我的记忆停留在和黎簇前往古潼京的时日。那是2014年的秋季,而我在墨脱时,是2015年初。这便理解了,为什么我刚到1935年时,我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不是2014而是2015。
      “吴邪?”小花见我盯着那雪山发怔,他有些担忧。
      “他刚刚不过就是魔怔,自己把自己给刺激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小花没好气地瞪他,胖子在藤椅上伸个大大的懒腰,衣服往上一缩,他那又圆又鼓的肚皮就露出来,油光发亮,还在太阳底下反光。
      “胖爷我醒来好一会儿了,瞧你俩聊得正嗨,不忍打扰,所以光明正大地偷听喽!”胖子侧身躺得像贵妃,可惜身材太差,我实在不忍直视。
      “想起来没有啊?你跑雪山上玩蹦极去了。还算王盟那小子有点良心,老早给我们捎了消息汇报你的行踪,不然等我俩火急火燎找到悬崖底下,你都快风干了。”胖子扇扇他的大蒲扇,活像了一尊卧佛像。“你小子命大,神仙救你。还让你跑到老长沙去旅了趟游,天真,你真乃奇人也。”
      我摔下悬崖,正巧遇上了山谷风,所以我落地的地方远离我跳崖的悬崖绝对距离超过了一公里,那股风救了我的命,可到底是为什么会穿越,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不认为只是一个意外。
      “不仅我们在找你,汪家也在找你。他们发现你的尸体不见了,倾巢出动满世界找,”胖子指了指那座山脉的另一边,“回国啊,有点艰难,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冒点险就是了。”
      尼泊尔位于中国和印度之间,就在喜马拉雅山脚下,他们或许做梦也没想到,我哪也没去,就呆在这底下。
      “蓝袍呢?”我问那个康巴洛人的情况,蓝袍藏人是我从藏区寻到的帮手,身手非常好,很能打。但是这里没有看到他。
      “他在国内,瞎子也在国内。”胖子说,“汪家差点识破我们的骗局,查出来蓝袍手上那个凤凰图腾是造假的了。”蓝袍手上的凤凰纹身是移植上去的。
      “他回藏区了,安全一点。”小花说。
      藏区腹地有一个非常小的部落,叫康巴洛,部落里崇拜凤凰,到处都是凤凰图腾,这个部落掌握了一种神秘的力量,连汪家都畏惧他们几分。但是现在的康巴洛族,自从他们上一代部落首领逝世之后,那种力量似乎消失了,汪家便不再害怕他们。而蓝袍手上那个图腾,是我为了震慑汪家,让他们误以为康巴洛人的神秘力量还存在。但是现在这个骗局的余威已经不剩。
      康巴洛的凤凰崇拜,我大致猜到了,他们那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我抱着茶杯低头沉思,我以前那些计划必须推翻,蓝袍也不能再更着我,因为这后面的真相离我曾经所认为相距太远。汪家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那背后的力量,根本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够撼动得了的。那是我过去四十来年看到的真相,叫我无可奈何的恐惧。
      “黎簇他们呢?”我有点担心起那些小子们的安危,胖子说黑瞎子在国内,看来他说我们要躲过汪家的封锁线回国,肯定少不了瞎子的帮忙。我的朋友们都还在身边,这是最大安慰了。
      “出去弄吃的了,很快就会回来。”小花说。
      “啧啧啧,一路上都是胖爷我做苦力,把你从悬崖底下翻山越岭背到异国他乡,结果你问了这个问那个,就是不关心关心你胖爷我。”
      “那今晚我的荤菜让给你?”我无奈笑道。
      “好嘞!”应得还真爽快。
      “说起来,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半年,”胖子又开始打哈欠,“要不是还有呼吸,胖爷我都准备把你埋了。”
      半年?
      我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既然我实际是2015年初遭的难跳崖,现在过了半年,那——
      已经七月份了!
      我们约定好的,十年,十年!要到了!
      “回国!马上回国!”
      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到我面前,他和小花一左一右挡着我,像一面墙。
      “让开!”我怒吼。
      “吴邪,你冷静点。”小花在我膝窝里踹了一脚,我腿一软跪下去。这家伙,真是该死的冷静。
      “冷静冷静冷静,我怎么冷静!”
      “再等等,”小花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你忘了吗?还有人要找张家族长。”
      我心里猛地一颤,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我按兵不动,等汪家自行撤除封锁线,把从我身上的注意力移开。如果要汪家转移注意力,只有一个可能——让他们去长白山,去等张起灵。
      我一拳朝他挥去,小花没躲,硬生生挨下我这一拳,眼睛底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现出了青色。解家遗传的冷静,总是能够在人最慌最乱的当口,用他们那几乎冷血的冷静,找到最佳的可行方法。
      “你在那边,过了多久?”小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四十……四十一年。”
      “四十一年,但实际上对你来说不过是半年而已。”小花看上去一点狼狈的模样都没有,仿佛刚才挨拳的不是他。狼狈不堪的人是我,和他的镇定相比,我太难看了。“你能熬过四十一年,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两个月?”
      “那四十一年不是白过的吧,吴邪?”他笑了,笑得温柔但又令人发指的恐惧,“你告诉我们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我翻过手掌,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就如同我大脑里的混杂不堪。
      “你回到过去不是一场意外,那里是一切的源头。”小花的话就像恶魔催命般的蛊惑,我汗如雨下,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作为讲述故事的人,我尽量隐瞒了一些东西,但我的倾听者和故事的旁观者不是别的人。他姓解,叫解雨臣。姓解的会用他们血脉里的冷静沉着和那双人撬开灵魂的眼睛,把任何谜团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直捣红心。
      “张启山和张起灵,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10.4修订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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