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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噩梦四十年(1) ...

  •   七十年代初,又一年冬天伊始,吴邪的情况急转而下,他没日没夜地睡觉,开始陷入长久不醒的睡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有二十个小时他是沉睡的,剩下四个小时他醒着,却也在睡觉。因为他睁着眼睛睡觉,两只眼珠子圆鼓直瞪,解九晚上过来给吴邪喂水喝,哪怕见过无数次了仍时不时会被吴邪这模样吓得倒退三尺。
      寻常雪夜,解家宅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一间房里隐隐瞧见火光。人们似乎早早歇下,没有平时的灯火通明。
      这年头,里里外外是风声鹤唳。

      小房间里碳火烧得暖和,床帐里躺着的男孩一如往常般沉睡。吴邪瘦了许多,已不是那个被解九养的白白胖胖的男娃娃,他两边脸颊有些陷下去,眼眶底下是深刻的黑色。他呼吸平稳,像是真的只是睡着罢了。
      “米糊也不吃了。”解九坐在床边,他手里端着一碗米糊,那碗米糊已经加热了三四回,一口没见少。齐铁嘴松开搭在吴邪腕子上的手,把吴邪的手放回进被窝,他说“这脉象平稳,我摸不出个毛病来。”
      “当年小天这样,八爷你也是这么说的。”解九不冷不热地说,“该来的总归要来,只是看着他……”他忽然猛地起身,“我去找佛爷。”
      “你疯了!”齐铁嘴一把拦住他,“你上哪儿去找他?现在外头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不过一声木门响,却让解九如惊弓之鸟般警惕回头,当他看清来的人是谁时,他放松下来松口气:“二爷,我们吵到你休息了。”
      二月红提着一盏小灯进来,屋外的冷风往里灌,碳火生起的暖意被赶跑大半。他关上门,将手里的小灯熄灭放在桌上,脱下身上披着的斗篷挂在椅子上便去往吴邪那儿。二月红那件斗篷已是多年前的,很多年未在换过新的,色泽暗淡,毛边也已经脱落许多。
      “不碍事,我来看看。”二月红的声音苍老了许多,他看上去不像以前那样有精神,甚至腰身都不再笔直而有些弯腰驼背了,他似乎经历了许多纷扰,被压弯了背脊。他终于有了上了年纪的人的模样。
      吴邪还在熟睡,并未因旁人的到来而苏醒。二月红上前查探了吴邪的状况后也是摇摇头,他转过脸来对解九道:“八爷说的没错,你现在去找佛爷,没有用。”
      “我知道,可是——”
      “解九,”二月红抬手打断,“现在情况不好,我们人都是苟延残喘。”说着他看了一眼齐铁嘴,齐铁嘴笑了下笑得牵强。二月红继续对解九说:“你看,我们好不容易在北京立的根基,转眼间就散了,红家的人我已叫他们往南方去,等躲过这段日子。你也让你解家的人自相散去自保为先,但你有没有想过,外头喊打喊杀喊砸喊砍的,目标莫不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时候露脸,不明智。更何况,你有把握他会见你吗?”解九一时哑口无言。
      “要我说,咱们不止求助佛爷一条路。”齐铁嘴道,“你带吴邪去找尹家,姓尹的家大业大,新月饭店风风雨雨数百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解九动动嘴角欲言又止,二月红知他心思,他开口道:“你只需管看好吴邪,至于我与八爷,咱们自有自保的法。”

      “咔啦、咔啦……”
      “什么声音?”二月红耳力佳,他最先听到那类似木头裂开的“咔咔”声,他们很快警觉起来,解九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外面的情况,门外院子里安安静静,台阶上有结冰和飘雪,反射了天上残月的冷光。
      “是吴邪!”齐铁嘴拔高声音喊,他一把掀开了吴邪的被子。
      吴邪全身紧绷僵硬,他四肢的肌肉硬得和石头一般,脖子上一根根地青筋骇人,他没有睁开眼睛但眼皮子底下眼球飞速转动,额头上伸出大把大把汗水。他双手死死攥住床被,那“咔咔”声正是他骨骼的叫唤。
      “他梦魇了。”解九立刻拿来毛巾擦开吴邪脸上的汗水,但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从他皮肤上看到新的一层冷汗冒出。吴邪喉咙里在发出低吼,压抑的、痛苦的,像哭泣又像悲鸣。解九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这次不一样,以前没这样严重。八爷,你不是说你那护心镜可以看到他梦境吗?赶紧的。”
      “哦哦,好。”齐铁嘴手忙脚乱从怀里把他家传那面古朴的镜子拿出来,他拿着镜子对向吴邪,他以为又能像在火车上时能看到吴邪的梦境,但——镜子破裂。
      三人皆愣在原地,尤其是齐铁嘴,他双手还捧着他的护心镜,镜面已经破裂,他低头看着裂开的镜子里倒映出的他惨白的脸,呐呐自语:“天机……咱们看不到……”

      吴邪是醒着的,他的大脑还在活动。他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身边三位爷爷正束手无策。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强行挤进他脑子里的信息量远远超出他能够处理的范围,简单地说,处理器崩溃。
      他看到了一段段的影像,碎片的影像,就像他以往做的那些梦,没得由来没得终止。

      ……
      那是一个女人的下巴,女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应该是正在说话,可惜吴邪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女人是坐着的,穿是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穿一身灰色中山装。女人是在同他说话,那男人低着头认真听她指示。说了几句后,女人便起身走出了影像范围,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个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层薄薄的皮质物。
      男人接过盒子走到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层皮质的东西对着镜子往脸上贴去。他处理了很长时间,双手紧紧覆盖来脸上。
      “好了吗?”女人说。
      “好了。”男人回答,女人来到他身边,镜子里显示出一男一女。男人慢慢放开覆在脸上的双手,映入镜中的那张脸是——

      ……
      “启山,此趟新疆之事,辛苦你了。”
      “保家卫国,分内之事。”
      “报告我已看了,不太好处理啊。靠苏联位置太近,不好有大动作。”
      “要有大动作,我们就要有合适的理由。我的意见不变,还是暂且封锁。”
      “嗯,只能这样。啊对了,听说你找到了那个‘彭加木’?”
      “是。”
      “我听说你当时是要杀他的,启山,你这样不行的,那可是千载难逢的研究样本,好在你及时收手喽。”
      “是我考虑欠周全。”
      “罗布泊那边我另外派人过去,你回来,继续到阿拉善监管‘古潼京’。”他递过来一份档案袋,上面被盖了巨大的“密”字戳,“新的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这是……”
      “我临时把你从‘古潼京’调去罗布泊,就在你走的那些天里‘古潼京’有新的进展。老实说,我有时候会期望你能有像孙悟空那样的能耐,一个去处理罗布泊,一个去‘古潼京’。”
      “折煞我了,不过新的进展是?”
      “他们挖到一个黑色的矿物质,那里面有一条蛇,根据研究报那条蛇还活着且活了上千年,我们叫它‘蛇玉’。”
      “上千年?会不会是搞错了?”
      “应该不会,但还需要进一步验证。还有这次罗布泊‘复制人’事件,两个事情都具有研究价值。但这个事超出了一般人能接受能理解的范围,我不能大张旗鼓、不能张扬。所以,我需要你去做,你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后代,这个事非你莫属。”
      “明白。”
      “‘古潼京’的实验室已在建了,‘蛇玉’和那个‘彭加木’都会送过去,那边由你全权负责,放手去做,只要你有需求尽管开口。”

      ……
      “看!看!快看啊!活了、活了!”
      “我们成功了!这条鱼活了!成功了成功了!”
      “太神奇了,竟然真的能复制出生命!”
      “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对,按理说应该是能复制出附近的生命体,可没有把我们复制出来啊,还是没法弄出人。”
      “第一步已经复制出一条小鱼,算是成功,不要想着一步到位,这东西太玄乎,小心点没错的。”
      “会不会是这块玉有问题……”
      “瞎说,这东西是张将军亲自从罗布泊里带回来的,那可是冒死拿回来的东西,你们怎么能瞎说。”
      “嘘、嘘!别说了别说了,我看到张将军过来了。”
      “呼……搞半天他是要去隔壁,吓死我了。”
      “话说隔壁他们什么进展?”
      “哪个隔壁?‘蛇玉’吗?那玩意能有什么进展。”
      “不是‘蛇玉’,我是说……嘘小声点,我是说‘彭加木’。”
      “不知道,听说彭教授也是一筹莫展,不过挺瘆人的,你想想啊,彭教授负责的实验对象是‘彭加木’……”

      ……
      “张将军。”
      “彭教授,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张启山示意彭加木不必拘束,但彭加木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张启山本人,他的好奇和打量,是因为在罗布泊时他听到的那些传言。不仅是彭加木,这间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都忍不住打量张启山。
      “彭教授?”
      “抱歉,”彭加木歉意地笑了笑,“我很意外,张将军这么年轻。”
      “只是不怎么显老而已。”他立刻结束了话题不想继续聊下去。
      这间实验室里,除了彭加木和他的研究团队,除了刚进来的张启山,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彭加木。
      实验室的另一边有一个手术台,“彭加木”躺在手术台上,他的手脚都被金属锁链锁住,一旁的桌上放着记录实验次数和过程结果的记录本。“彭加木”原本是闭着眼睛,他看上去像睡着了,但当张启山来到他身边时,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张将军。”他看向张启山,笑着低声唤他。
      “你知道我?”
      “我的大脑和彭加木是一样的,他知道的,我就知道。”他顿了顿,嘴角上扬笑得有些诡异,他盯着张启山目不转睛,“他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你是人类?”
      “是的,我是彭加木。”
      “你不是。”
      “为什么?我和他一样,我们长得一样,我也有和他一样的大脑,一样的思维方式,我就是彭加木。”
      “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怎么判断是‘一模一样’呢?”
      “指纹、细胞。”
      “是么?没想到张将军在战场上打滚,也懂这些。不过,真的不会存在拥有相同指纹的人吗?”“彭加木”依旧盯着张启山,他依旧笑得令人不自在,“不见得吧。”
      “你想说什么?”
      “张将军,这个世界上究竟存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我想……你是最清楚的那个才对吧?还有,他们手里的那块玉为什么无法复制出人呢?我想我知道的,你也清楚,因为你带回来的玉根本就是假——”
      “怎么回事!突然停电了!”黑暗里有研究员惊声喊道,这底下供电都是特级供电,怎么会突然没得电了。
      “别慌。”张启山冷静地说,“我们有备用的发电机,叫他们去开。”
      不过两分钟后,实验室就恢复了光明。
      “怎么会这样!”当光明恢复,彭加木立刻扔下手里的活,他扑到手术台上。“彭加木”已经死了,他两只眼睛瞪得极大,他是笑着死去的,嘴角还挂着令人胆寒的诡笑。
      “彭加木”身上有一个致命伤,他的头骨正中有被开了一个孔,是有钝器将他的头骨打穿,将脑叶搅得稀烂。叫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人的头骨是最为坚硬的,刚刚的黑暗不过短短两分钟,如果有钝器袭击‘彭加木’怎么可能毫无动静?从他的死亡体征来看造成他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从头骨的致命伤来看,能在短短一时间做到的只能是子弹。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而身上有枪的只有张启山,但是没有人听到枪响,更不会有人怀疑到这个重要实验的负责人头上。
      “实验室区域,所以金属物件都必须登记在案,绝不允许有任何非登记在案的金属出入。”张启山开口厉声,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他们被张启山的气势压的大气不敢出,但是检查出来后,所有和金属件都没有丢。张启山显得烦躁,研究员们都胆战心惊,死掉的是重要的实验标本,没人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先记在我头上,我去和上面报告。”说完,张启山大步流星地走了。

      ……
      “佛爷,还要往底下挖?那‘蛇玉’是咱们挖出来的,还没领到功呢,又要挖?”
      “继续。”
      “已经很深了,您这是准备挖到地球对面去?”
      “我说继续,听不懂吗?”
      “行行行,行嘞,您张大佛爷说啥都行,咱们九门的命就指着您老人家发话,谁敢不从啊。”
      “嘿、嘿!看,那是什么?”
      “一棵树的雕像?什么破玩意?我们在这被枪杆子指着就为了找这玩意?”
      “小心有蛇!快跑!”
      “他妈的这蛇会飞啊!我操!”
      “救我!救命!”
      “你们,去抓蛇。”张启山命令道。
      “张启山你你他妈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你在和谁说话?”下一秒,他拿了枪指着他们。
      “张启山,行,行!你坑我们。你们,去抓蛇,你们,继续挖!给老子挖,挖给他看!”

      ……
      “佛爷,我们不能继续实验,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继续。”
      “这些黑毛蛇毒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我要的是蛇信息素里的东西,你们的命我不在乎。”
      “张启山,九门会要你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笑话,废除你们通缉令的人是我,你们的命都是我。废话少说,不继续现在就给我死。”
      “你这个疯子!”

      ……
      张启山坐在办公室里,古潼京这个地方,除了他已经没有活人。他手边是所有的研究资料,还有所有的死者信息。他弹开笔帽,落笔飞速十二个大字:“实验失败,全员中毒变异身亡。”写完这几个字后他起身来到书柜前,在书柜里拿了一个旧的档案袋,把档案袋里原本的东西全倒出来。他翻出一张新的报告纸准备写点什么,但坐在桌前犹豫很长时间都没有下笔。
      张启山握着钢笔,墨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蓝色。他写下几行字,最后放进档案袋里,放回书柜。

      ……
      这次和张启山单独见面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女人。
      “岚萍女士。”
      “都说了直接叫我夫人就好,你来我们家都多少次啦还这么见外。”
      “先生身体如何?”
      “唉,你是知道的,他身体越来越差了。之前你说的,你们张家的族长,叫什么——”
      “张起灵。”
      “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他在战乱中不知所终,找人如大海捞针,需要时间。不过,我已制定‘张起灵计划’,我会找到他。”

      ……

      不、不、不——
      假的!
      张启山!张启山!你不要上当、不要相信他们!
      是冒充的!是冒充的!
      那个人、那个人是假的!

      吴邪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解九、齐铁嘴和二月红都被吓住,吴邪直挺挺坐起来,他大汗淋漓整个人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他死死攥住解九的衣服,他双瞳在震,两眼瞪着解九却又没有焦距,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根本看不见面前的人是谁。
      “岚萍……岚萍……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难怪在长沙用的是江姓,汪家、江家……汪家……江家……
      “岚萍……江……哈哈,竟然——”
      “竟然是她!”

      眼前一黑,吴邪彻底陷入昏迷。
      此年,七岁。

  •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年代初,都懂的。
    岚萍……我把字谐音了,“岚”换成颜色那个LAN然后度娘会告诉你是谁x
    所以,这篇文里,汪汪的老大就是她!
    至于那个和张启山说话的男人,他戴的面具是这个女士给的,而以张启山的级别能那么命令他的只有谁呢,所以知道了吧到底带面具冒充了谁……x
    2019.8.31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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