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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悠然见南山(4) ...

  •   齐铁嘴的问题在吴邪心里落下一个疙瘩——回到未来。
      怎么回去?这么多年了,如今除了西藏和大西北,吴邪几乎已跑遍了。或许要找到回去的契机,真的得往沙漠跑一趟。古潼京在巴丹吉林沙漠,要去到蒙古,现在那地方是个货真价实的无人区,向导什么的别想有,进去就是送命。
      走得远了吴邪蓦然反应过来,齐八爷在文字上做了手脚,问的不是“能不能回去”,而是问他“想不想回去”。吴邪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既是在自嘲,也是想恨不得把八爷头给打歪。
      在北京城里漫无目的瞎晃悠,待日薄西山,吴邪在马路对面望着那熟悉的大院门驻足不前。他逛了半个北京城,最后不知不觉又回到石景山。
      石景山西山军区大院对面有一个老式茶楼,是清末那会儿保留下来的。老式茶楼,出名的有清末京城八大茶楼“八大轩”,但遭八国联军惦记被一把火烧了。这一家因为规模小没得名气反而保存了下来。茶楼有两层高,地板磨去了光泽,横梁危危欲折,里面放了些四方桌,从前那些带椅背的木头椅子都换成了常见的木头长凳。门口摆了一块招牌,上面用毛笔写上今天供的茶水,有毛尖、龙井、菊花、香片,写是这么写着,至于一壶茶里头究竟放了几根毛尖就不清楚了。
      六十年代,茶馆文化早已没落,偶尔能寻见的几个小楼里来往客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进里头上二楼喝茶的都是些手里有些闲钱的,大多数过来也就坐大门口打打牙祭买碗大碗茶解解渴喝了就走。这间老茶楼因地理位置不错,就在西山大院正对面,常常有院里家属们过来坐坐,美言曰打听打听外头动向。每到傍晚上二楼一瞧,还能瞧见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太围坐一块儿嗑嗑瓜子儿喝口茶,听一旁敲敲鼓说说书。
      二楼靠街的是围绕茶馆一圈的长廊,屋檐就盖在头顶上,不时有鸟雀飞过来落脚。屋檐底下每隔一段距离便挂一个铜铃,风吹过来叮叮叮地响。吴邪挑了张桌点了壶茶,脑袋一偏就是对面西山大院的大门,视野很是开阔,左右能看到街头巷尾,只要有人从这街上过身,都逃不过吴邪的眼睛。
      跑堂儿放下茶水瓜子花生,临走前同吴邪说:“小哥儿,你咋没去念书啊?”
      “念书?”
      “是啊!”小二哥打量吴邪好久,“瞧你这模样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咋不去念书哩!我瞧见你这模样的公子哥都去学堂念书去了。”
      吴邪哭笑不得,他年龄算起来现在得多少岁了?吴邪抛两颗花生米到嘴里,脑袋一晃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在战场上打过滚的,好不容易和平安生了,我不歇会儿还跑去念书,自找麻烦呢不是。”可那跑堂儿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不是崇拜啊,而是鄙夷。他说:“得了吧,你就这年纪,49年新中国成立了你都端不起半杆枪呢!”说着跑堂儿拍拍挂在肩上的毛巾走了,远远听着嘴里还念叨什么“吹牛也不打打草稿”、“咱老北京人可不容易忽悠”。
      说书的说完了,换上锣鼓梆子打得朝天响,唱的是当代京戏《智取威虎山》。吴邪不是个会听戏的人,小时候听小花练唱腔时就说他呀呀呀地贼烦人,长大了去给小花捧场,剧场里锣鼓声能砸破耳膜,他偏偏还能睡得打呼噜。
      到傍晚,茶楼里的看客们走的差不多了,吴邪一动不动坐了一下午,桌上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打底下街上经过的车子、人力车、行人,甚至从墙角的洞窜进去的野猫有多少只他都数清楚了,可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仍旧没看到张启山。
      吴邪琢磨着最近也没听闻北京有啥大动静,张启山不应该这么晚还没回来,正琢磨着时,这家茶楼的老板上来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赶人:“打烊了打烊了,明儿再来吧。”
      老板是个中年人,个子不高偏瘦,总是佝偻着腰走路也慢慢悠悠,鼻梁上架了一副方形眼镜,镜片看上去有一厘米厚但还是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东西。
      “老板,”吴邪拉住他,“对面大院里头,你熟悉不?”
      老板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看夜幕底下的大院,慢吞吞说:“熟悉啊,当然熟悉。”老板干脆坐下来,掂一下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他指指大院门口:“那里头啊,元帅虽没几个住这儿,不过大将上将中将少将那里头有多少个,咱一清二楚,早上几点出门晚上几点回来我都知道。”
      “当真?”
      “骗你干什么?”老板把眼镜往下拉了拉,目光停在吴邪脸上,“一看就知道你想干啥,年纪轻轻的野心不小。说吧,瞅上哪家大人物的宝贝闺女?”
      哪家的闺女?吴邪一时说不出话来,这老头当他是想入赘高门了。他摇摇头打哈哈笑两声,下巴往上抬抬问:“张启山,知道么?”
      “知道,张启山张上将,要不是他太年轻了,没准授个大将。听说他以前的老上司,程颂云,知道不?那可是跟着中山先生打天下的,授的也是上将。小道消息,咱主席身边几个红人,一个林大元帅,一个就是张上将,不得了不得了,前途无限啊。”他乐呵呵把票子揣兜里。
      “你们这消息来源还真够牛掰的。”吴邪用异样的眼神斜视他。
      “以前卖消息可是一门行当,可能耐了。”
      吴邪半晌没了声音,他盯着跟前茶杯里仅剩的一点茶水,忽然一抬头:“你们都说他厉害,他到底哪厉害了?立了什么功?”对面老头一下子被问哑了,他皱起眉头“嘶”了声一副觉得奇怪的表情:“你这么一说也是啊……确实,都只知道他岁数不大就当了将军上了城门,可究竟他干了些啥……这、这……还真不知道。”
      “哼,吹吧,还说消息灵通。”吴邪故意翻个白眼,张启山干什么的他当然清楚。那茶楼老板被他这样一说有些生气,又不好发作毕竟对面是个小年轻,他转念又一想,说:“唉?不对啊,张启山他没女儿啊!”
      “女儿?”吴邪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这老头还以为他在打入赘高门的主意呢。吴邪翻翻白眼说:“谁问他女儿了?我就想知道,他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他大半年没回来了。”
      “啊?”吴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张将军作息挺准的,每天准时离开准点回来,咱这儿后厨里切菜的都知道。不过近半年确实没看到他。”

      张启山很久没回来了。
      吴邪想要去他家里看看,可惜他离开北京这段时间里,西山大院看守大门的士兵换了人,他这张脸刷不动了。隔天上午吴邪找去部队,直言说要找张日山,没想到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张日山被除名了。吴邪想起张启山曾说过的话,既然张日山已经被弄出来,那么整个张家的人应该都离开了军队。
      这才过去多久,张启山动手这么快?他到底又想干什么?
      吴邪开始烦躁,他狠命拧一把大腿,他恨,恨这两条腿怎么就要走到大院去。一赶上与姓张的有关,他平静的生活就会变得一团糟,吸口气都肺疼。

      自此开始,吴邪每天下午都会去茶馆坐坐,坐到天黑。夜里他困得睡着了,可一有汽车引擎的声音吴邪就立马醒来,然后又失望地坐回去。吴邪和茶馆老板混得熟了,二楼靠街正对着对面西山大院的位置每天都给吴邪留着,一到下午就不许别人坐了。
      每天如此,日复一日,直到寒冬雪季。
      大雪覆盖栏杆,吴邪通红的手掌在雪上写写画画,茶楼二楼的长廊是敞开的,寒风径直呼到他脸上,头发丝儿都冻住了。夜里的温度更低,吴邪用两床棉被把自个儿包得跟春卷似的,头上再带一顶皮帽,嘴巴藏进被子里,眼睛被皮帽盖住,就留两个鼻孔在外头透气。
      这天凌晨,空荡黑漆的长街安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伴随时不时刮过的风声,吴邪快要睡着时他模模糊糊听到了车子的声音。他艰难地把两只手从被子里扯出来,把皮帽推高一些,揉揉眼睛往下看。
      大院门口停了一辆军卡,吴邪瞬间涨起精神。
      军卡上下来一个人,借着车灯看过去,正是张启山。
      张启山下车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站在车门旁看上去似乎在等人,吴邪正乱七八糟想别的,驾驶室的门开了。从驾驶室出来的人一身漆黑,他鞋子上裤腿上都有明显的泥印,像是去深山里捣腾过的,吴邪立刻警觉起来。
      那个人在和张启山交流些什么,吴邪恨不得有顺风耳才好。末了,吴邪看到他从车里拿了一条围巾出来给张启山系上,吴邪眼里看着,那动作怎么看都过于亲昵。他慢慢握紧拳头,恍惚间吴邪看到那个人转过脸来——是齐羽。
      牙齿刺破嘴唇的疼痛让吴邪清醒,张启山已经进去大院里,那个人转身准备回驾驶室,吴邪再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齐羽,明明是张日山。放开紧握的拳头,吴邪松一口气,他又自嘲地摇头,张启山身边的他怎么看谁都觉得是齐羽。汽车发动机的引擎发动,吴邪这才反应过来张日山要走了,张日山已被张启山从部队里弄出来,那他现在要去哪里?为什么这么晚送张启山回来?他们在做什么?其他张家人又去了哪里?可惜,等吴邪追下楼去时,张日山已经扬长而去。
      四周再度陷入寂静,吴邪站在对面,他默默地看着大门,张启山早已回去了,不会知道有人在这里等他。吴邪花了几年的时间,从北京到杭州,一头躲进杭州城外大山里,又回到杭州,又从杭州回到北京,直到坐在这里,他仍旧每时每刻都在强迫自己——他不想去面对,但必须得面对。吴邪以为他无法正视自己,可当他在这里看到张启山时,他的内心异常宁静。

      推门进去茶楼里,吴邪走到老板房里去把呼呼大睡的老板吵起来。“有酒没有?整点儿给我。”
      老板骂骂咧咧起来,披着袄子翻箱倒柜抱出来一个酒坛,他问吴邪说:“你还在等他啊?你是他啥人啊?”
      “普通朋友。”吴邪干下去一碗酒。
      “普通朋友?骗谁呢,普通朋友你会这个等法。”茶楼老板贼兮兮瞥他两眼,吴邪两只眼睛有些红,不晓得是被冻红的还是怎么着。
      “你又不是想抱他家闺女,何况他也没大闺女,但咱也没听说这张将军家里有姐妹啥的,有啥信息换点给咱呗?”
      “咋就是要找他家姐妹了?”吴邪睨他一眼。
      “瞧你这么等法,不就是等心上人呐!”
      “这都让你看出来喽。”吴邪哈哈大笑。
      “老头子眼睛不好使,但还没瞎啊。唉,这年头见不到你这样痴心的小伙子喽。”
      “过奖过奖。”吴邪又是两碗下肚,身子热乎了起来,他咧咧嘴摇头随口就来:“你们这些过来人心思不干净,光往什么抱高门啊心上人想去,万一我找他……因为他欠了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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