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盗墓笔记]时间咒》听风闻雷

118、烽火狼烟望（3）

　　长沙会战一打响，就是两三年，后方的长沙城内，空气中都弥漫了紧张气氛和火藥的味道，每到夜里四下寂静时，就能隐约听到前线的炮响，站到城门高处，都能瞧见天地交接的地方炸亮的火光。
　　长沙连续三次大捷，极大地鼓舞了军心民心。薛岳成就了“战神”之名，“天炉战法”守住了长沙城，看住了大西南的屏障。
　　第三次会战之后，湖湘大地平静两年之久，日军长沙城前三次受挫，根本不敢轻易再战。
　　1944年，湘北日军蠢蠢欲动，战争又有抬头的趋势。
　　坡子街的火宫殿，算是城里最热闹的几个地方之一了，据说建于明朝万历年间，以前是个小庙，用来祭祀火神祝融，明代新修起来也唤作乾元宫。里面原有一只巨大的铁香炉，但遭了去年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整座庙都塌了，那铁香炉竟然消失不见至今不知所踪。火宫殿的附近有一间茶楼，茶楼这种地方有趣得很，不论是古人写的奇闻异志，还是后来的武侠小说，这地方总是消息来源的一线场所，里头鱼龙混杂，干什么的都有。
　　吴邪揭开茶壶盖儿，他点了一盏茶，他一瞧里头不过飘了三两片茶叶子。他抬头环视周围，到处都坐满了，有老少爷们，还有残胳膊残腿的伤兵。那边有个瞎眼的说书人，敲着小鼙鼓操着长沙方言又唱又念，说的还是人鬼情未了的老套故事。倒有不少人听得津津有味，出了这楼外头兵荒马乱，进来坐下点一壶和白开水没啥区别的茶，听听说书，也算在乱世中求点精神安慰。
　　隔壁桌来了几名军人，都拄着拐杖，其中有一人被炸瞎了右眼，半边脸都毁了。那个右眼毁了的哥们应该是刚刚从前线下来的，另外两人应该以前武汉来的伤残士兵，拉着一起过来说说话，问问长沙战役的情况。吴邪竖起耳朵听，那瞎眼的哥们说得唾沫星子直飞。
　　“老子命大，第一天上战场吓得尿裤子，不过我也够让你们佩服的，我可是参加了三次大战役的！我就说说新墙河那次，记忆深刻这辈子都忘不了。开战第一天就是日食，兄弟们都紧张，日食不是好兆头啊！”那哥们一口就干了一壶茶，“冈村宁次拿下武汉就往这边来，他就是想一口气把咱长沙也吃喽，陆军坦克大炮、天上的飞机导弹，咱连长说这是他们的立体式进攻。我们挡不住，才第一天，新墙河第一道防线加强团几乎全军覆没！”
　　“就剩我和几个弟兄还活着，在战壕里动都不能动，脑袋顶上就是炮在飞。我当时心想完了，这条命还是得要交代了。”
　　“我们在战壕里钻，还在等后方支援，可后来发现来支援送弹药的兄弟们都倒了，弹药洒在战壕里头到处都是，我们在苦苦支撑等弹药，没想到他们在路上便牺牲了。”他说着说着左边那只眼睛红了，旁边的几桌人不知什么也安静了，都沉默地注视着他。
　　“天黑了，敌人准备收兵，我捡回一条命。可你们猜怎么着？”他忽然直起背，眼睛都亮了。“小鬼子那边炸了！”
　　“炸了？怎么炸了？”有人赶忙问，“是咱们增援到了？”
　　“要真有增援不就好了？”他说，“怪事，古怪极了，鬼子退兵时忽然阵脚大乱，我躲在战壕里只听上面全是炮响，还有鬼子的惨叫，我们跑出来想看看怎么回事，但是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我们怕有诈不敢轻易传消息回营帐，等到第二天清早一看，小鬼子的第一天派出来的八辆装甲车全被炸了，附近全是鬼子的尸体！你们想想，那可是日本人引以为傲的装甲部队，八辆，八辆，就那么一下子全毁了！”
　　“我检查了鬼子的尸体，有几具尸体很奇怪，他们脖子断了，上头上有手指印，像硬生生拧断的。我在想这手上力道得有多大？可我们压根没看到有增援，就算是增援为什么不和我们接应？我觉得这事古怪得很，立刻就跑到营帐把这事给汇报给我们师长。”
　　“神出鬼没的，怪吓人的，”有人说，“你这瞎编编故事呢。”
　　“我瞎编我这只眼睛立刻瞎喽！”
　　“我倒是听说过，”忽然有一人插话，“说原第六军军长程颂云身边有个特殊补给队，我家大哥就是第六军出来的，实打实的湘军分子，”说着他还骄傲地仰仰下巴，“可就连我家大哥都没见过那补给队的人，我哥可是正统湘军出身，跟着程老打出来的，连他都没见过。”
　　“你说半天没个重点，就听你说湘军湘军，光炫耀呢？你咋还在这磕茶呢。”有人不屑道。
　　“我就是想说那个补给队，你们这些人听岔了还怨我。我家大哥说，他们每次打诱敌战时都在深更半夜，军队撤退敌人就追赶，但是没多久敌人就会自乱阵脚，大部队就会突然调头杀回去。”他一说完，大家就安静了，都觉得这行事作风是有些相似。“不过程老现在是总参谋长，且离咱们这远着呢，他的部队也不可能过来。”
　　“这事古怪，咱们就别瞎猜了，轮不到咱们去调查，这条命还在就够不错的了。”那瞎眼的哥们继续说。“反正前线是缓过来了，鬼子后来又吃了好多亏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不敢在夜里停留，太阳一落就赶着收兵。”
　　“听着有点像打心理战。”有人说。
　　“鬼子怕什么咱们司令军长就来什么，鬼子不肯晚上打，咱们就偏耗着你拖着你到夜里。湘北地形又复杂，咱们和他们打消耗，耗死他们也吓死他们，咱们养着，就那什么成语……”
　　“韬光养晦？”
　　“对对对，咱们韬光养晦，然后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再后来战火打到岳麓山你们大家就都知道了，咱们岳麓山上的大炮可是小日本最害怕的！”
　　“可不，听说小鬼子又要打进来了，他们还真是打不乖。不过听说这回小鬼子换了大将，横山勇换下冈村宁次，不晓得这横山勇什么来头。
　　“管他的，再来多少回都他给轰回去！”

　　吴邪匆匆离开茶楼，他跑回解家冲进解九房里，解九正在读报纸，被吴邪吓了一跳。
　　“这么着急干什么？”
　　“咋回事咋回事？”齐铁嘴被这边的大动静吸引过来。
　　“快跑！快跑，离开长沙！”吴邪在屋子里乱走，“长衡会战，长衡会战……这一次顶不住了，薛岳犯了致命的错误，三次胜利让他听不进建议忠告。长沙不能留了，九爷，快带着大家走！”
　　齐铁嘴当即傻了眼，他手下意识掐起指节，不一会儿脸色就青了，而解九已经出门去通知大家准备离城。
　　“吴邪，你干什么，还不快上来？”马车上，解九探出半个身子，吴邪没上车还站在路边抽烟。
　　“九爷，我不跟着去了。”吴邪笑了笑说。
　　“你说什么胡话！”
　　“我可能知道张启山在哪里，我去找他。”

　　岳麓山，衡山七十二峰的尾巴，这山上，藏了冈村宁次最惧怕的炮兵营，不把岳麓山的炮兵搞定，日军永远别想打进长沙城。
　　长衡会战的长沙阶段战役，便是第四次长沙会战。1944年5月，战争打响。
　　吴邪睁开眼看到的是简陋的屋棚，他躺在一堆草垛上，不远处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铺了一张地图。
　　地图上是岳麓山和长沙城，上面画的各种线条吴邪虽然不能全看明白，但猜都猜得到这是最近大小战斗作战情况的行军线路。
　　吴邪心里暗暗惊讶，他在过湘水时被岳麓山上的炮火误伤掉进水里，看样子是有人救了他。
　　“你是不是找死？”张日山掀开帘子进来，端来一碗热水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脸拉得比马还长。“不逃命还跑来这边，嫌命长？”张日山盯着吴邪的脸瞧了半天，吴邪还以为他脸上有什么东西，让张日山这么古怪地看他。
　　张日山身上的军服吴邪没见过，和乌鸦一般黑，以前他们警备军的衣服也是黑的，但好歹还有点白色点缀，现在全身上下就除了眼白和肤色不是黑的了。就连他右臂上的臂章，都是黑的，吴邪看了好久才看得清上面的字——六十六军。
　　“六十六军？”吴邪心道，他们隶属歌命军第六十六军？可张启山不是跟着程颂云，应该跟第六军才是啊。
　　“不该问的别问，”张日山指指桌上的水，“给你的，安分点待这里，别瞎跑。”
　　张日山走了，吴邪哪是听话的主？张日山没走多久，吴邪就掀开帘子出了棚屋。
　　他在岳麓山的山腰子上，他所在的简单搭建起来的棚屋就藏在树林里，附近就这一个棚子，看不到其他的了。如果张启山的营地在这里，部队里其他人怎么休息？转念想想，姓张的都能睡古墓，在山里头打个地铺没什么大不了。他没见到其他张家人，也没见到张启山，既然他们营地在这里，张日山也露面了，不怕张启山不回来。
　　夜里很平静，就像茶馆里听到的那样，敌人早早就收了兵。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月亮被厚厚的云层盖住，云层流动的速度快得诡异。湘水对岸的似乎有东西蠢蠢欲动，吴邪跑回棚子里翻出一个望远镜。
　　望远镜看到的，腐烂的双手从水里伸出来，有的甚至白骨森然。吴邪以为他看错了，放下望远镜再重新架起，那河滩上很快站满了这些东西，有的穿着残破的盔甲，有的手里拿着刀和长枪，有的头颅被劈掉了半边，有的眼珠子掉出眼眶捡起来再塞回去。
　　吴邪跑下山，跑到湘水边，他想都不想便跳下水去。
　　这个夜晚湘水的两岸像两个世界，对岸是冰窟窿，寒气像利剑一样往身体里扎，吴邪从水里站起来，那诡异的队伍在动，他们有序地排着队往前进。
　　吴邪张大了嘴巴，他不是没见过，但那是在地下啊！
　　活人的存在很快引起那些东西的注意，他们纷纷停下，又慢慢向吴邪围过来。
　　阴兵借道，一个人大活人，看什么热闹。
　　枯槁的手指尖是森然白骨，那只手朝吴邪的脸抓去，吴邪后退几步倒进水里，冰凉刺骨的河水冻得他一激灵，那些东西是从水里爬起来的，这河水都被阴气玷污。
　　他们忽然集体卡壳，像被按了开关一样，数秒之后像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迈出同步的步伐，远离了吴邪。
　　有人沿着河岸朝他走来，那人右手托着一样东西，竟然悬在他手心上几厘米的位置，缓慢旋转。他挥手一指，阴兵队伍行走的速度突然快了一倍，很快，几百数目的阴兵消失在吴邪的视线范围内。
　　那人和张日山一样黑得跟乌鸦一般，除了他的领子上有一颗金色的星星——少将。
　　张启山一言不发拉吴邪起来，他手里的东西在动，那些雕刻的鳞片像呼吸一样轻轻翕动。吴邪认得那鬼钮的鱼龙玺，上面雕刻的那些恶鬼长什么模样他都能画出来。
　　“几年没见了，你记得么？”吴邪盯着他说。
　　“你不该来。”
　　“我想去就去哪。”
　　张启山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说：“走吧。”
　　回到岳麓山腰的营地，张启山把鬼玺放在桌上不去管它，那上面的鳞片忽然动静变大了，翕动的幅度变大、频率变快，吴邪猜测这是因为那些阴兵在嗜活人的鲜血。
　　“你不肯把鬼玺交给张起灵……”
　　“等战争结束，自会交给他。”
　　我指指他臂膀上的番号，张启山知道我什么意思，他说：“独立军，全是自家人，番号不过因为当初我跟的第六军，就再后面加了个六随便取的。我只听总参谋长的话。”
　　张启山到外面去眺望对岸的长沙城，吴邪在他身边，听到张启山说：“守不住了。”
　　“嗯？”
　　“日军换了将领，不再是冈村宁次，新来的叫横山勇，他还是个工程专家。”张启山淡淡地说，仿佛这场战役和他没有关系。“薛岳一意孤行，不肯变换战法，‘天炉战法’被横山勇破了。这一次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吴邪不吭声，这场失败他是知道的。“那刚刚那些东西……”
　　“日军兵分三路，其中一路攻打长沙城，同时两路夹击另外岳麓山。我派出去也不过打乱一下城外敌人的部署，为城内拖延点时间罢了。岳麓山上炮兵营不是以前的炮兵营，换了粤军第四军，他们已经有人决定弃山弃城，人心不齐，如何能胜。”
　　张家的人都没见踪影，想必是张日山带领着他们与那些阴兵一起，去了城外敌军营地。
　　张启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后便回了棚屋，老实说作为一个少将军，他这营帐不是一般的简陋，但这些人都是妖怪他们要的就是迅速和隐蔽。
　　“你的东西。”吴邪从衣服口袋了拿出一个油纸包，他一直保存得很好。里面是一封信，信的署名是“□□”。他把信给了张启山。张启山看了一眼后就放在煤油灯上烧了。
　　“聊聊吧。”吴邪坐在他身边。“当初，你看到我的那些人民币，对，那些红色的就是未来的纸币，你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
　　“多少还是有点？比如……你们郭党会败？”
　　“……”
　　“你不准备给他回信？”
　　“都过去几年了，回不回都不重要了。”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吴邪又问。
　　“1925年，那时我十五岁，来长沙不久，那时我已从军。有一天在橘子洲遇到子任先生，是他引荐我到程老身边。”
　　吴邪咧嘴一笑，他挑挑眉：“之后你就青云直上了对吧？你知道民间怎么传的吗？都说你是程老的……”
　　“我那时年轻不懂事，霸道专权，敢乱嚼舌头的人，一个没落下，”张启山盯了吴邪一眼，“你是要试试么？”
　　吴邪却主动凑了过去，大胆地俯在他身上：“要杀我？”
　　“你觉得我不敢？”张启山抬眼笑了，吴邪贴在他耳畔低语：“我有这个自信，你不会杀我，张少将军。”
　　狭小的棚屋里气氛有些紧张，张启山对吴邪的挑衅无动于衷。桌上的鬼玺忽然停止转动慢慢落在桌上，鳞片一片片合了起来。张启山的目光投向帐外，他轻声道：“结束了。”他推开吴邪站起来往外走，吴邪一把拽住他：“你去哪？”吴邪猛地低头，他盯着张启山的手，他攥紧张启山的左手，他在张启山手上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脸色瞬间铁青，那是一枚戒指，套在无名指上。
　　“这是什么？”他扼住张启山的手腕举起来。
　　“戒指。”
　　“我没瞎！”
　　“吴邪，我已经成亲了。”与吴邪的激动相比，张启山冷静得不得了。
　　吴邪在帐子里走了一圈，一甩手臂把桌上的东西全部甩地上。“成亲？你凭什么成亲！”开什么玩笑，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告诉我你成亲了？
　　“我为什么不能成亲？凭什么？就凭我爱她。”
　　吴邪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扑上去掐住张启山的脖子，两人立刻扭在地上，吴邪大喊：“你说谎！”
　　“我们的事情就当没发生，吴邪，放开我。”
　　“没发生？”吴邪双手拇指挤住他咽喉，张启山的脸因为呼吸上不来开始变红，吴邪坐在他身上肆意大笑：“我让你想起来怎么样？我还没告诉你，作为一个男人你身体柔软得不得了。我要是在部队里上了他们的少将军，我应该会很有成就感！”
　　“吴邪！你少给我发疯——”

　　“佛爷，搞定了！”
　　张日山掀开帘子进来时，就见吴邪掐着他长官的脖子坐在他身上，张启山漆黑的军服，被扯掉好几粒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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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2修订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