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归途之三 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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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岳阳离开后，太子一行人沿着汉水而上，赶路回京。
回京路上倒是意外地顺利，姚行止本还担心林永乐会使出什么手段把人挡在路上，忧心忡忡地赶了两天路却是什么麻烦都没遇上，他不禁暗暗庆幸，同时心里也有些担心。
毕竟若不是堵在路上，这麻烦可能就是在京城了。
一众人马匆匆赶路，不出五天便到了晋阳山脚下。姚行纵然心底百般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山去，毕竟翻过这座山长安便在眼前了，断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马儿有点累了，在这儿修整一会，等等一鼓作气上山去。”行至山脚时有侍卫来报，霍夙点点头下了判断，也与姚行止说了，两人便双双下了马。
他们歇息的地方是个小空地，一条颇为陡峭的小径自空地左侧斜切而出，弯弯绕绕地转上山去。姚行止看着这山径不禁有点儿感慨，想当年师傅便是带着他从这里下山历练，算算也十年了。
桃花依旧在，何处笑春风。姚行止黯然，他慢慢绕着空地走了一圈，看这些虫鱼鸟树，看那似乎不曾变过的山景，幕幕回忆汹涌而来，他闭了闭眼，强自镇定。
上山以后还有更多要神伤的，怎么现在便多愁善感起来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想。
霍夙正在与侍卫说话。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他眉头皱着看上去有点焦躁，姚行止见状立刻过去问了问，原来是方才休息的时候有三匹马突然就倒了，似乎是先前赶路时就被刮了脚，走到现在已经不太行了。
但上山路陡，加上为了赶路他们把货物平摊到两队侍卫的马上，没有另雇驼兽，临时要把这些东西分摊掉还真不太容易。
姚行止想了想，“晋阳山我熟，不如我先带大家上山，这几人先待在山脚下待晋阳山上的人来帮忙，有人帮衬也更好处理。”
霍夙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于是一行人收拾好行囊，在姚行止的带领下继续上山。霍夙本还因着这事儿有点不开心，但随着沿路山景变化，他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先不说他平时没什么机会来，光是这山上的倾戟楼是历来帝师培养之所便足够让他好奇，何况这山附近几无人家，越向上走越是云雾袅绕好似仙气一般，倒让霍夙对这倾戟楼更是神往，直把他想成了清幽雅致的修仙之所了。
众人走了两个时辰才远远看见倾戟楼，未时刚过，日头堪堪向西落去，倾戟楼高大的塔楼被云雾遮住，朦朦胧胧，偶尔有一丝阳光透进去，顿时照出倾戟楼来，光彩夺目。霍夙不禁停下脚步，为这似仙似幻的美景所震慑。
姚行止停下了脚步与他并肩，看着这与记忆中几无二致的美景他的心情是万分复杂，却不知与谁说。偏头见霍夙满眼的惊叹，他不禁勾起了个柔和的笑容。
师傅带着他辅佐的太子上山来时定也是这个情景吧。
倾戟楼是冯道祖师爷为开国太.祖立的誓言：国者为目，帝者为纲，吾众为要，为社稷兴，为社稷亡。只要倾戟楼在的一日，就会全心效忠帝王，保大连江山安泰，千秋万世。
他以前也这么相信，但现在......姚行止握紧了缰绳，不愿再想。
两人并肩看了会儿，还是姚行止率先挥起马鞭催众人上路。倾戟楼似近还远，众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待踏上倾戟楼的白地砖已是彩霞满天，将过黄昏了。
姚行止本来已经整理好思绪，脸上都挂好了清浅不失礼的笑容，没想到在仆役拉开门之后还是愣在了当场。
他以为自己准备好了，直到真的面对故人，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难受。
以太师傅为首，后面还站着他的师叔师伯、从小一起玩耍读书的同窗，也多了些新面孔，毕竟都离开十年了，许多人不认识也不意外。
他缓缓扫过众人，情绪太过激动，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脑袋乱糟糟的，直到稍微平复下来他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太师傅面前。
“不肖弟子姚行止见过太师傅。”他深深一拜，语调哽咽。
老人家皱纹满布的脸总算露出了笑容，他连忙扶起姚行止，苍老的声音里有一丝欣慰，“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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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行止既然继承了倾戟楼主之位，回倾戟楼便也是件大事，更何况太子殿下也一道来了，待姚行止说明了情况，众人立刻调派了些仆役弟子下山帮忙，务必要在入夜前把人都给带上来。至于太子殿下一行人则是受到了热烈的款待，无处不周到。
既然是避世隐居的地方，倾戟楼是不开正经宴会的。众人吃的是粗茶淡饭，有意思的全在吟诗作对，赋歌猜谜，无论身份皆可参加。于是厅堂里渔樵歌与阳春白雪共唱，打油诗与词赋相对，场面相当有趣。对姚行止算是重温往日回忆，对霍夙来说却甚是新鲜，玩得相当投入。
待得众人尽兴已近深夜，一行人纷纷道别。因着倾戟楼只有楼主与长者住的地方大些，其他地方又安置侍卫满了，姚行止只能和霍夙商量着委屈他和自己挤一挤，霍夙对此也不甚在意，因而两人告别众人后双双向后院走去。
倾戟楼主的居处在晋阳山最高处，穿过重重楼阁，映入眼前的却世间古朴的小院，没有雕栏玉砌，种的也大都是寻常花草，组合起来却是简单清雅，到看着很有禅意。
“这儿的布置都是依冯道祖师爷那时的样子，因而看着旧些，用的东西却都是好的。”姚行止解释道，带着霍夙走进院子。
霍夙却很喜欢这样的地方，朴实的如市井小民之居，他四处看了看，最后拍拍一张毫无雕饰的太师椅，心满意足地坐下，“这地方好，朴实。”
难得见皇亲贵胄也喜欢这样的调性，姚行止不禁笑了，太子殿下出这一趟远门还是有些成长的，至少心定了些。他指指东面的房间，“里头是卧房，我已差人在书房铺了被褥，殿下就先将就着吧。”
霍夙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去歇息。
说是歇息，姚行止回了书房却是全无睡意。太多思绪在心中搁着，转个不停。他躺在被褥上盯着横樑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叹口气起身，披上件外袍决定出去走走。
没想到才推开门，却见霍夙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殿下？”他疑惑地轻唤，霍夙应声回头，见他也出门露出些许讶异，“太傅怎么不歇习？明日还要赶路呢。”
“这话该是我劝殿下。”姚行止轻笑，语调调侃，“殿下正是长个子的时后，若不多睡些耽误了时机可就亏啦！”
霍夙听这话却是一笑，也不跟他斗嘴。他抬头，快到月圆的时候了，银盘高挂众星暗，照彻乾坤，印透山河。从这小院望去，无边的夜幕从山边延伸下去，仿佛是这晋阳山撑起了沉沉天幕，直盖苍生。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霍夙突然开口，“姚太傅。”感受到姚行止投来的眼神，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夜空。
“我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何以父皇要我「看看大连江山」。”他说。清朗的少年声线竟有一丝沉重、一丝旷远。
“不经霜雪，不知苦寒。经此游历，我才真正了解何谓臣民，何谓社稷。”他想到敦州为求一口水还得挖泥的王二；想到淮汉地区寸草不生的土地；想到在官道上看过挑水的孩子，和他差不多大，却扛着与身等高的水桶，吃力地走着。
“国以民为根，民以谷为命。为了那些勤勤恳恳，纯朴良善的老百姓，为了不负我身上的天命......”他心中一阵激荡，他回身，定定望向姚行止。 “君以民存，亦以民亡。霍夙愿以天地为誓，以尔为证。若失此本心，人人得而诛之。”
姚行止才突然发现，太子已经长大了。他的胸怀已经装下了社稷苍生，以兴天下为己任。
他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反倒浅浅吟唱起来。
「我似浮云殢吴越，得逢圣主游丹阙。一振高名满帝都，归时还弄峨眉月。 」
有君如此，实乃苍生之幸啊。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归途之三 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