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不不空空

214、第三十八章 拦截

　　船身持续剧烈战栗，朱雀号内俩人都神色凝重。

　　“老大，咱们被盯上了，这船能撑住么？”罗成适应了这种程度的恐惧后反而说话不结巴了，只是脸上一股苦相。

　　王策心里也不是没有挣扎。

　　与郑郃的白虎船直接敌对具有极大风险。

　　战场无父子，更何况海上枪炮无眼，郑郃行军冲阵上从不留力，此前那一炮就是对方怒火的明证。

　　郑郃眼里只有敌我之分，大明是我，海盗是敌，八无暇是敌，南洋诸多藩国不进贡的也是敌，如此之多的敌人，他是能解决就尽快解决。这是他的军人立场导致。

　　王策身份一直在不断切换，看待问题的角度就更加宽阔和灵活。南洋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无绝对的敌人，至少八无暇出现之前如此。八无暇的从天而降是一个巨大契机，让此前互相提防猜疑的众多海盗，甚至是各藩国都能够同气连枝，继而成为大明的有力臂膀。

　　对付八无暇这样的怪物，助力是多多益善，其怪诞与神力都超出任何人的预计，每一个潜在盟友都十分珍贵。

　　若是眼下八无暇危机时，大明还傲慢地试图趁机解决南洋海盗，与之前那短视的海盗阿文又有何区别？不过是遂了八无暇的意愿罢了。

　　说来好笑。

　　面对众海盗时，王策给出了那么多有力的驳斥，将阿文和其他人的疑虑一一打消，最终却还是得做过一场来获得认可。

　　同样的一天里，面对同僚郑郃的钢铁舰队，王策又不得不做出同样的选择——要短时间说服郑郃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你同样只得打过一次，再慢慢讲道理。

　　说到底，海上讲道理，还得实力说话。

　　王策眉头舒展开来：“老罗，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不等罗成反应过来，王策轻声说道：“对方船坚炮利，犹如一条斑斓毒蛇紧紧追杀着我们这群老鼠，不过老鼠嘛，擅长打洞逃跑，只要有一条老鼠能够阻挡一下这条蛇，它就只有放弃追逐鼠群。”

　　罗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这分明是要用一艘船拦截那铁甲炮船，可别看这里有八艘大船，谁都不可能去做这个拦路鼠。

　　“当然是我们。”王策笑眯眯道：“拦不住咱们三就去海下喂鱼了。”

　　罗成都要哭出来：“老大，你别开玩笑了，我胆小。”

　　“不开玩笑。”王策收敛笑容：“不然被后面大明船队追上来都得死。”

　　他抓起桌上的顺风耳铜盏：“宝珠，给七杀他们旗语：我来挡住后面的铁甲炮船，其他人转移到爪哇岛群再分散。”

　　“老大，老大，你不要想不开啊……”罗成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抓住王策胳膊：“咱们可以逃啊，逃吧……”

　　“我可没有不战而逃的习惯。”

　　王策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嘎声响，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这回对手很强，不打一打，赌一把不符合我的风格。”

　　罗成面如死灰，完了完了，老大疯了，疯了疯了，肯定是因为绝境下精神错乱而胡言乱语起来。他悄无声息退出船长室，一路忧心忡忡跑到甲板上，朝空中站在瞭望台上的郑宝珠大喊。

　　“宝珠小姐，宝珠小姐，老大疯了，你快下来劝劝他。”

　　瞭望台上的郑宝珠看了看下面：“那你上来替我挥旗？”

　　罗成万念俱灭，完了完了，都疯了，宝珠小姐也疯了，这时候还想着挥那鬼旗子。

　　船身猛地一个转向让罗成站不稳撞到身后的船舱侧门——一般而言海上行船忌讳打急转弯，一来容易骨架折损，二来船只重心偏移下极可能侧翻。

　　朱雀船在四灵船中最灵巧善变，速度上不及青龙船，可本身变向漂移远胜，这一手就显出它不同寻常来。高速航行中骤然侧向滑动，划出一长串水花白沫，朱雀船本身也极度侧倾，却硬是没翻，擦水面一个变道朝白虎船冲去。

　　罗成双手紧紧抓住护栏，白虎号上那硕大无匹的炮口越来越清晰，一股无形之中的威压感让他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完了完了，要被炮弹正面砸到！

　　王老大是保不住了，另一头的事儿也没完成，我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用力闭上眼。

　　在罗成上方，郑宝珠忠实执行王策的命令后顺着桅杆滑下来，一把抓住罗成将他拖入旁边甬道里关上门。

　　人才刚离开，一枚炮弹擦着船栏飞过，将木甲板砸开了一道裂纹，留下一道黑色灼烧痕迹。只要慢上一步，罗成就真要被轰死当场。

　　与此同时，七杀的苍山船上，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在海面上做出不可思议转向漂移的朱雀号。

　　“这怎么可能……船怎么能在水上……”她喃喃道，瞬间明白了王策的想法。

　　他是要用自己船只的灵活缠住那铁甲炮船，只是这样能行么？

　　七杀咬住下唇，双目凝望着朱雀号单薄远去的影子，前所未有希望那个小贼能够狡猾地乖乖逃走，而不要去充当这种殿后的死士。他是在冒死证明，自己不是叛徒。

　　“打旗语，按照王策说的，通知其他船只。”

　　话说出口，她都没发现自己嗓音已经沙哑。

　　甘棠一惊：“其他船只？”

　　“我们留下。”七杀双目看向远处乘风破浪，在海上与银甲战舰周旋的王策战船。

　　“可我们留下也没用啊。”甘棠劝道：“姐姐，我们根本奈何不了那艘铁船。”

　　“我知道。”

　　七杀语气固执而坚定：“我相信王策有办法，没那么容易就认输，我们远远跟着，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咱们看能不能救他一命。”

　　甘棠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匆匆去传递命令。

　　另一端白虎船上，望着在海上一个甩尾漂移，犹如游鱼一样迎面冲来的朱雀号，郑郃手紧紧捏在娥皇剑柄。

　　“大胆，大胆……你竟敢，你竟敢……”

　　他因极度气愤都有些口吃。

　　一旁的沈通译低头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既然如此，替贼为祸，等同敌寇。”郑郃双目中怒火燃烧，一拍桌子：“炮手瞄准，不再留情，将朱雀号给我击沉！”

　　还想要趁机说几句好话的沈通译此时不敢惹怒郑郃，只能心里叫苦，本是围剿南洋诸多大海盗，怎么变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了……这叫什么事儿。

　　不过知晓内情的沈通译倒是不怕，一来白虎号击沉朱雀号后郑郃自然会将王策从海上救起，二来朱雀号哪怕遭到重创也能够通过各种材料填补自行修复，这就是灵船的宝贵之处。

　　只是自己晋升缇骑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人生在世，不如意真是十之八九。

　　郑郃突然咦了一声：“不对，他没那么蠢，这是……”

　　年轻的指挥僉事猛地双眼凝神：“他是要打迂回，利用朱雀的转向和灵活，让主炮不能瞄准，以此延缓白虎号的追击。”

　　冷哼一声，郑郃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在南洋学到的战法么，迂回骚扰，延阻游击，倒是符合混混本色，差点着了你的道儿了。”

　　他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地下令：“主炮暂缓，降温上油，副炮开火，不让他靠近即可，继续加速追击前方海盗。”

　　我倒要看看，你这几年长了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