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不不空空

213、第三十七章 白虎啸浪

　　一向冷静的七杀也有些恍惚，她猛地朝后面看去，只见原本用黑火油和木料构建的火幕中，那艘被银甲包裹的兽头战船以碾压四海的姿态自火中而出，浑身毫发无损。

　　她心中一阵发凉，紧紧攥住船栏的手指都有点发白，双目用力凝视远方怪兽一样的战舰，这到底是什么船？

　　白虎船船艏是个巨大银白色虎头，瞋目阔鼻，做嘶吼状，虎目上有连绵云纹，虎口中有六根炮管支出，不断朝前开火，犹如虎王吟啸，伴随着阵阵白烟从口中喷涌而出。

　　最醒目的自然还属白虎号头顶上那根巨大粗长主炮，炮口微微上扬，管口末端有几排手臂粗大铁箍固定，黑洞洞炮口对准前方逃逸的海盗船只闪光、喷火、后摇。

　　七杀不曾见过这么大口径的火炮，哪怕近年来西洋火炮帆船已开始悄然盛行，但火炮依旧是游击和破坏船只正常航行的作用。大海上人人都懂：要击败一艘船可以用火炮，要杀死一艘船却不可避免接舷战。

　　今日这条准则被击碎了。

　　就在七杀眼前，这艘虎头铁甲船仅一炮就轰沉旁边一艘沙船，又一炮让另一艘苍山船尾部完全碎裂四溅，原地打着旋。

　　她继续打量这艘超出海上人思绪的怪物铁船。

　　除去银色虎头之外，船身整个被鳞甲一样的铁皮包裹起来，上面的瞭望塔、风帆从固定好的位置支出，船只本身吃水很深，船身极高，因而光是船只的铁甲就足以阻隔火焰，穿梭于水火之中。虎头铁船两侧有类似于阁亭的构造，四个阁亭就像是银虎的四肢肩胛，虎爪是每个亭阁朝外延伸的两根火炮，这保证了船侧火力充沛，并且便于炮手瞄准。

　　这样一艘近乎完全被钢铁鳞片覆盖的战船，根本看不到上面主将是谁——也不需要主将出现，他只需要沉稳地在里头下达命令，这艘无坚不摧的铁甲船就能够轰碎碾烂一切敢于挡在前面的敌人。

　　正恍惚之际，白虎号上火光一闪，七杀下意识低头躲避，只听到一声仿佛夏伏天酝酿已久的旱雷，斜前方掀起一团惊天涛浪，海面上跃起近一丈高的水花。

　　海上气流仿佛被这一炮之威所令变得强劲，寒风猎猎，空中原本高照的太阳却已经悄然隐匿在乌云后。一场暴雨，顷刻将至。

　　七杀想起一句听过的明人古话：虎从风，云从龙。

　　难道这艘船是来自于宛渠？

　　七杀嘴唇抿紧，手指捏紧。

　　“七杀姐姐，那艘怪物船正在炮轰王策他们的船，他们船不大，而且是新船，看起来支撑不了多久了。”小侍女甘棠在一旁着急。

　　七杀这才想起，自己斜前方正是王策，她眺望下确定王策的新船没有受到破坏，稍微松了口气。很快她又心中忧虑，这样能坚持多久，一点也没底。

　　简直是虎入羊群……就和当初面对妖人八无暇时群英会众多海盗的表现一样，抵抗不了，只是在恐惧下疯狂挣扎。

　　她压住内心烦躁，心里颂念光明神阿胡拉之名，试图获得裁判之桥的启示。

　　白虎船上，一身白衣，腰系黑白双剑的年轻指挥僉事郑郃望向前方不远处，八艘海盗船被驱逐地头也不回狂奔。

　　他淡淡道：“南洋悍匪，不过如此。”

　　在身后站着一个神色恭谦的男人，这时候赶紧高举手臂附和：“我大明水师天下无敌！”

　　郑郃皱眉：“沈通译，不可妄自尊大。”

　　沈某人点头哈腰：“大人说的是。”

　　“你说王策船上就三人，除他之外有一个女子，一个跟班。”

　　沈通译赶紧点头：“回大人，这事小人双眼明证，还有洪武船作里的力士可佐证。”

　　“不，我并非怀疑你。”郑郃依旧凝视前方：“你有没有按照我所说，透露我和白虎船在别处的事？”

　　“小的一五一十按照大人所说，不敢有分毫差池。”

　　郑郃面色冷峻，目光冰寒。

　　王策，你脑子里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找到一网打尽的机会如此之难，你竟试图给众南洋海盗解围……你要与大明为敌么！

　　一旁沈某人心里是苦的。

　　这叫什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得知王策原本属于大明水师中的一名要员，当时兴奋异常，不过洪武船作这种隐秘地方做事向来要少问少想，以“洪武”命名，是谁的意思不用说了吧……

　　沈某人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来了洪武船作，想要大大表现一番——他通晓几国语言文字，这才被调来成了通译。没想船作主官郑僉事事务繁忙，常年不在广州府，似乎跟随燕王在做事，让他郁郁寡欢——我这缇骑也不知何时能当上去。

　　郑郃终于抵达船作，令沈某负责和一个“王老板”接洽，就看中他记忆力极佳，能言善辩。尽管郑郃对神秘人语焉不详，不过却也暗暗提醒了他，此人一是自己人，二是身份不低，和自己属同袍。

　　时来运转，时来运转也！

　　沈通译恨不得一把抱住王策大腿，他从小想当官，对于官员升迁门道最清楚不过。这当官儿的妙处在于升上去难，下来也难，所以可以称之为稳赚不赔。再者是要升迁，除去天子近臣，按理说一向要外放，外放任务越重，回来升官儿越快越重。

　　因此看到人情世故一点不差的王策，沈通译就差没自报家门说，您就把我当您手下使唤，千万别客气，使劲儿让我干活，我腿脚可利索，我最喜欢吃苦啦。

　　他提醒自己要矜持，大人物讨厌过于热情的手下。

　　没成想郑僉事居然对自己同袍来了一手小心思，让自己故意暴露他乘白虎船在外，引得王策没了提防，趁机下手要将南洋一伙大海盗头子一网打尽。

　　沈通译这下子里外不是人，王策回来是肯定对自己有意见的，唉，自己这缇骑是真的遥遥无期了，遥遥无期啊。

　　“旗语，让他们投降停船，丢下兵刃，尤其是王策。”

　　郑郃淡淡道。

　　很快沈通译得了消息跑回来：“敌方旗语回复了。”

　　“念。”

　　沈通译斟酌用词，低声道：“王老板说：胜负犹未可知。”

　　郑郃双眉一竖，脸色冷白，摁在白色娥皇剑柄上修长手掌上青筋鼓起：“他是越来越放肆了，主炮校准，目标朱雀号。把那混账给我逼停下来。”

　　黑洞洞的巨型炮管在炮手校准下调整方位，随着炮膛剧烈回缩，连带白虎船本身都摇晃了一下，一道白烟从主炮口冒起。

　　远方轰然炸响！

　　一艘正要挤开朱雀号夺路而逃的海盗船被一炮炸成两段，顿时如同被腰斩的蚯蚓，在海面上左摇右摆努力想要继续逃走，可终究是徒劳，很快就缓缓沉入水下，留下一个环状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