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不不空空

205、第二十九章 接船

　　阴雨绵绵，导致码头能见度不高，雾重气湿，四下都点了油灯盏与灯笼，但一切依旧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洪武船作常年关闭的大门此时缓缓隙开一道缝，发出悠长的嘎吱。

　　“记住咱们是来接船的，其他别问。”

　　王策对后面还在东张西望的郑宝珠与罗成挥手示意进去，率先大步迈入其中。

　　罗成尤其紧张担忧，拉了拉肩上布包：“老大，就咱们三，虽然宝珠小姐武艺高强，老大你也是以一敌百，但是会不会太危险了一点，还是带点人过来？”

　　王策翻了个白眼：“行啊老罗，不学生意学上兵法了？你都说我以一当百，宝珠差一点以一当十，咱们加起来抵得上一百一十人，这里像是有一百一十个人埋伏的样子么？”

　　罗成讪讪：“我是担心老大你的安全。”

　　“行了，别说话，多看多听。”

　　稍微点了他一下，王策看向旁边正老老实实手提灯笼的郑宝珠。先前以为郑宝珠才是问题所在，没想到她反而十分沉稳，让王策心里微微安定——前提只要不问铜雀那边守宝库的事。

　　“王……老板。”那沈某人手提一盏红纸灯笼出门迎接，点头哈腰道：“王老板，今日郑老板遇到了一些麻烦，由小的来给您引路带船，您请进。”

　　立志当缇骑的沈某言语殷勤，当即在前面带路。

　　他一边走一边十分隐晦地说：“郑老板此前已经亲自监督令匠人将船给改装完成，坚固牢靠，不易折损。若有破败，只需要以大量木材和若干原料补给就能恢复如初，不过有一点原本郑老板想要当面提醒，现在只能由小的带话。”

　　沈某凑到王策耳边，低声道：“郑老板说‘船只从未出海，本身或有缺陷，你需要好好调试，注意安全’。”

　　“还有就是……”沈某站直了说道：“人在船在，须当归还。”

　　王策点头，暗骂抠门，就说为什么老朱会这么好心把自己的四艘宝贝灵船匀一艘出来给自己用。查八无暇是一部分原因，真正动机怕是想要让自己试驾这艘灵船，看看它在海上航行是否能够展露本事。

　　见王策理解，沈某这才对旁边的几个冷面护院道：“卸船架。”

　　几名汉子顿时手持长长的包铁长杆往地下木板里头几个机括里插入，然后一起吆喝着用力往后撬动。随着嘎吱嘎吱像是绳子被某种极其沉重之物撕扯的声音，原本脚下地板朝着左右如剪刀两根剪子一样舒展开来，就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巨大蝴蝶张开双翅。

　　蝴蝶翅下那艘长长的中型帆船顿时就暴露在众人面前，它拥有昆虫翅膀一样的六张风帆，船首船尾各有四面，船艏帆三角形，船艉帆燕尾状，中部却是和寻常船只的方形帆一般无二。

　　罗成看得直瞪眼，郑宝珠则是皱眉沉思什么。

　　王策倒是全神贯注凝视着船架中被伪装的朱雀船，铜制朱雀头已经完全不见，想来是可以收纳到船体之内，船侧那异于常态的铆钉与挡板也朝上靠拢，变成了栏杆的一部分。过于尖翘的船头船艉也做了微调，用木板进行加固，让原本轻灵的外表看起来沉重笨拙了不少。

　　唯有那六张风帆难以遮蔽，索性大大方方展露出来，不过也仅仅是较为怪异而已，西洋大帆船有的还有几十面风帆。

　　沈某又喊道：“启船栏。”

　　众多力士又从蝴蝶翅状木台子上往前跳入水中，嘿哟嘿哟推开前面一道铁网横拦，随着铁器特有的咬合声吱呀吱呀，铁船栏被收入两旁木台里。

　　沈某目不斜视：“放船锁。”

　　又有两个力士猛地扎入水里，一阵子没有回响。

　　沈某对王策说：“王老板，船下还有六个勾环，以铁锁连环，固定在船坞几根石柱根脚上，解开之后才能入水。”

　　王策点点头。四灵船非同寻常，是老朱极其看中的水上战力，朱元璋就曾豪言，不论水匪海盗，若是四灵船齐出，根本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话虽狂傲，也是有其道理。

　　不过王策心里有些暗暗可惜，那次朱元璋带自己和燕王朱棣、郑郃见面，就是在里头展示了两艘灵船，青龙，白虎。青龙船速度奇快无比，在海上来去如风，在水上速度就是力量，最让王策眼馋。白虎也不错，具有超强的重型炮塔搭载，火力极强，如同一尊海上堡垒，往水上一停，周围就能立刻以它为核心构建出防御线来。

　　朱雀还是王策头一遭遇见，不过郑郃说它居然能飞，让王策有些怀疑。能飞的船那还是船么？

　　他低声问沈某：“这里我没看到青龙和白虎，去了哪儿？”

　　沈某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那个，王老板，这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懂的。”

　　为了自己早日成为缇骑，留给对方一个好印象提携一番，沈某咬牙道：“那白虎船是郑老板自用，青龙船据说在朝鲜海域试航遇到了风暴，正在修复中。”

　　王策听得心里不爽，老郑这家伙果然偷偷把白虎船据为己有，都不知道给兄弟爽一爽。

　　水下两人冒出头来，抹了把脸上水渍：“船锁已开。”

　　沈某脸色严肃：“开闸，放船！”

　　王策率先轻快地踏着板子跳上了朱雀船，罗成和郑宝珠也跟着他前脚后脚登船。

　　上船后罗成左右看了看，苦着脸：“老大，咱们就三人，根本开不动这艘船。”

　　王策说：“这可不是寻常的船只，只要有船长就能开。”

　　“老大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罗成嘀咕着：“这世上哪有不要水手能操作的船。”

　　这位小弟心里揣测，老大该不会是忽悠别人忽悠习惯了，说的谎话连自己都信了吧？这可咋整，老大这是魔障了啊。

　　郑宝珠却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用拳头敲了敲旁边木板：“王策，里头有好大一个船舱，为什么没有门。”

　　王策也注意到了这点。朱雀船中部有一个极大的密封舱体，四周都无入口，唯有船艏前面有一个稍小的船舱，看起来也仅能容纳几人而已。

　　他倒是很清楚，密闭船舱那是为了遮掩朱雀头，按照前几日郑郃的说法，朱雀头并非是一种纯粹装饰物，其朱雀双眼可洞察远方，真正的船长室就在朱雀头下。

　　郑郃曾说过，四灵船各有其着重擅长，青龙船强在突击迂回，白虎主杀伐攻城略地，朱雀轻盈飘忽覆盖最广，玄武攻防一体魁伟敦实。

　　那时王策就想试试看，却没想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此刻王策难免心神激动，大手一挥：“出海！”

　　罗成一脸懵逼，心道老大莫不是失心疯，口中劝告：“老大……可是我不会掌舵啊……宝珠小姐会么？”

　　郑宝珠摇头：“我只会游泳和划船。”

　　下面的沈某却是笑呵呵道：“祝王老板马到功成，一路顺风。”

　　王策从怀里摸出三色令牌，这“朱雀令”正面刻有“洪武号令”，背面纹了百鸟朝凤图，群鸟拱卫中部凤头。拿在手里略沉，色泽偏黯淡，更像是一件传承已久的古物。

　　左手持令牌，王策右手在朱雀令上拍了三下，脑袋里只觉得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让他双眼一黑，头有些微微眩晕，这不适感转瞬就消失不见。

　　“动了，动了……”罗成看着船坞两旁的船架往后慢慢退走，结结巴巴道：“这船，自己会开？我的妈呀！这是神仙宝船啊！”

　　倒是郑宝珠十分冷静，指了指旁边手持令牌有些恍惚的王策：“是王策在驾驶船，应该是通过那一枚令牌来开船。”

　　王策揉了揉太阳穴，猛地眨了眨眼，拍了拍侧脑：“跟我来。”

　　说罢他径直走入船艏的船舱内，果不其然，里头只是一个小小的容纳舱，郑郃很是细心地准备了一袋袋粮米和好些桶装腌菜和水，整整齐齐堆叠一堆。

　　王策只是瞟了一眼，继续往前一把推开小舱后的那扇门，接着是往下的一条斜道。两旁都有灯珠照明，倒一点不觉得黑，这些引路亮光更像是墙上镶嵌了一颗颗夜明珠，但仔细看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他不由想到那天头次在船厂里见识到灵船，可以说是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我说过要给你相应的报酬。”老朱背负双手，站在船头上，面朝大海，犹如一位历经风浪的老船长。

　　燕王朱棣和近侍郑郃分列左右，垂手而立。

　　王策不由想起，眼前的大明帝王虽是中原人，的确不是旱鸭子，当年朱元璋和陈友谅大战鄱阳湖，上千艘战舰交战了整整三十六天，一战而定江山。

　　此时更让王策在意的，是自己脚下这艘古怪海船。常年混迹码头的，王策也受雇为水手跟着出海过好些次，见识过的各国船只也不在少数，不论大明宝船亦或是弗朗机的多桅杆三角帆船，都得以人力控帆划桨。只是这朱元璋从船厂里开出来的这艘，就没看到水手操控风帆缆绳，整艘船上加上王策自己也不过十二人，船只转向灵活，敏巧非凡。

　　“此船名曰青龙，乃朕所铸造的四灵船之一。”朱元璋背对王策，依旧是老农一样的双脚微开站姿，因上了年纪背部甚至有些微微佝偻。

　　“不需人力，宝船有灵，卫朕大明。”老朱意气风发，海风将他不多的头发往后吹起：“站好了小子，要开船了。”

　　王策内心嗤笑，自己一个广府人常年浪迹海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怕你是当今皇上，也不要拿海船来吓唬自己，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嘶！

　　陡然迎面而来的劲风让王策眼睛生痛，根本睁不开来，陡然变速下王策闭眼慌忙之下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斜后方飞去，最后凭借求生本能他双手抓挠下抱住了船的侧栏。

　　海浪水花溅射在身上让他恢复了冷静，这才慢慢睁开眼，只见前面以朱元璋为首的三人依旧站在原地，只有自己落了队。

　　一只白色海鸥在身边飞行，不过也勉强只能保持和青龙船同步速度，无法越过。海面上一群群大鱼不断从水里冒头跳跃，似乎好奇于这条奇异大鱼，也很快都被丢在身后。

　　破浪而行的青龙船如同海上游龙，风帆全部撑满，如同是这一条海蛟背部竖起的羽翼。

　　呼呼大风吹得王策耳郭内都是海浪啸声，他甚至不能张嘴说话，一张口就会被咸湿海风灌满。

　　他只能咬牙一步步扶着栏杆往前走，好不容易才回到了之前自己站着的地方。

　　前面的朱元璋侧脸回头，明明是老迈的躯体，却在如此急速之下稳如泰山。

　　“小子，你在朕的船上站得稳么？”大明皇帝淡淡道。

　　王策嘿然：“当然。”

　　“你叫什么名字？”

　　“王策。”

　　朱元璋点头：“从今起，你登记在册入籍大明水师，准备一下，跟着燕王和郑郃一起去训练。这四灵船，终究是要给你们使用的。”

　　朱棣转过脸来，郑郃也看向这个新人。

　　俩人都朝他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