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不不空空

200、第二十四章 布局

　　四周都被木板围了起来，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置身一处奇特宫殿，然而王策很清楚，这不过是船厂的一种掩人耳目手段。只需要将四周板子拆下，里头“豢养”的船只就能流入大海，变成海上的难缠怪物。这也是船厂原本存在的根基，以为大明打造冠绝天下的战船为目的，收纳天下巧匠能工，张帆挂海，蛰伏广州。

　　这里被朱元璋题名“洪武船作”，秘而不宣，日夜研制新式战船，就连工部都不知晓其存在。

　　外面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船厂，里头却是一层层防护措施，更是有能人以八卦二十四山布置，外人进入其中不得其法根本走不出去，只会被巡逻守卫就地格杀。

　　洪武船作里没什么船只，这一点和多年前遇见朱元璋时毫无差别，毕竟再多的绿叶也只是绿叶，那些零散船只不过是一种掩饰物。

　　绕过一道道繁复门柱走廊，王策终于走入一间宽阔屋子，里头有一人正背对他，手摁在腰间黑白双剑剑柄上。

　　“你迟到了。”

　　那人冷冷道。

　　王策毫无愧疚：“我一直都是迟到，你是知道的。”

　　对方一阵沉默：“迟到这点你倒是没变。”

　　王策反唇相讥：“你变了，变得更会揣摩上意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官气？郑僉事？”

　　被多年搭档回刺了一番，郑郃转过身来。

　　他剑眉星目，嘴唇薄而冷，面白无须，目光锐利而克制。郑郃依旧一身白衣，腰间一根黑色腰带，黑白双色衬出他高挑纤细的身躯，也复合郑郃黑白分明的准则。腰带皮套上左右系有一把长剑，双剑剑柄以绳缠绕，只是左手剑柄为白绳，右手剑柄为黑绳。

　　还是这张一本正经到让人讨厌的脸，任何欲望都难看见，只有一种近似于器械金铁般的精准与冷毅，令人联想到古代偃师送予周穆王的木倡优，看似与常人无异可随时翩翩起舞，胸腔里却空空如也。

　　才相识那会儿王策也揣测，郑郃是不是天生就有某种奇异怪病，比如说生下来就不会笑不会哭，再比如说他根本就不能感知疼痛，所以也无法理解他人的痛苦。

　　王策瞄向对方黑白绳结双剑：“我之前还笑话，以为今上给你娥皇女英双剑，给我巨阙剑是看中我们风格不同，眼下我才明白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过是他偏心而已，给你好用的杀人剑，给我难拿的割肉刀。”

　　郑郃一愣，辩解：“并非如此，圣上赐你巨阙剑，因你个性张扬跳脱，故而赠你大巧不工，收敛心神。我是行事规矩有余，过于刻板，故而需要娥皇女英双剑利剑斩乱麻。”

　　“那我问你，快剑好用，还是钝剑好用？”王策邪笑。

　　“不可如此理解……”

　　王策耸耸肩：“事实就是，今上摆明就是偏心，简单的安全的好升迁的都给你，脏的累的要人命的都丢给我，同道不同命，反正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郑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言辞论争一向非他所长。

　　他于是换了个话题：“骑鲸商团的来历你可知道？”

　　王策面对这个诱因几乎是无法抵抗的，顿时来了精神。

　　“商团成员来历驳杂，是各国商人组成的联盟，几百年前就成型的地下组织，他们拥有不可小觑的力量，而且常年潜伏于暗处，哪怕锦衣卫都很难查证到更多详尽消息。”

　　早就料到如此结果，王策也并不失望。试想一下，铜雀那种水准的人物也不过就是在商团担任南洋总管，仅仅是分部话事人。

　　“不过我也查到了一些商团的蛛丝马迹。”

　　郑郃罕有地卖了个关子：“你可知道，为何骑鲸商团要布局南洋，以铜雀为首，他们要经略什么？”

　　王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既然是商团，那么争取最大利益必定是他们核心目标。海洋之上不比陆地，尤其是远离陆地，王命不抵，弱肉强食，南洋海藏众多，比陆地上要多得多。”

　　“你说得对，不过还不够。”郑郃理了理自己腰带：“他们在寻找古代遗迹……”

　　古代遗迹几个字让王策立即联想到群英会上的藏品。

　　王策一向记性很好，铜雀以骑鲸商团名义进行拍卖的几乎都是古代物。

　　前宋魏王赵廷美的“魏王金宝”，据说可以沟通阴阳；袁天罡送弟子李元霸的唐代铜翼兽镇，铜兽体内更是含有“避雷珠”；宛渠的残缺螺舟木模型，能破译其中结构便可洞悉“沉行海底而水不侵”的秘密……以及压轴之宝海藏珠。

　　王策心里明悟：骑鲸商团必定是四处寻访古遗址，才得到了如此之多的旧时遗宝，而拿出来拍卖的这一部分不过是他们已经提取完价值的那一小部分。真正的商团宝库里，必定有海量关于各国各族的卷帙、石碑、礼器等等。

　　如此一想，铜雀对八无暇的身份知道一二，也就顺理成章了。

　　郑郃继续在讲述他获得的情报：“……据可靠消息，骑鲸商团和那传说中的宛渠还有某种藕断丝连的关系。商团这些年在高丽、百济、大明以及天竺、南洋频繁布局，有能人推断，商团是在诸多国家大价钱寻找古代文献与地图，就是为了能够寻古。核心却是要找到类似于宛渠那种奇特之地，获取更多的不可思议奇技。

　　而由于从元蒙到大明，陛下雷厉风行之态已经让商团意识到，商人想要影响大明希望极其渺茫。朝鲜李成桂几乎是复刻了陛下的风格，登机之日就开始清理商贾，这个时代各国都不需要沈万三。不过此番八无暇的出现，对商团布局计划也是一个重创，可能的前提下你可以考虑和铜雀多走动走动。”

　　他这一番话让王策更是觉得，铜雀跑路嗅觉是真的强，走迟了多半人财两空，还要横尸当场。

　　王策忽的又一想：“能够从不多的信息中甄别出这么多东西，此‘能人’到底是谁？不是我看不起你啊老郑，你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海战犀利，但你不是这种闷在屋子里头一肚子坏水琢磨事儿的人。”

　　郑郃早就习惯王策的说话方式，不以为意，眼含深意道：“此人你也算见过。”

　　“见过？我哪儿见过这种算计妖人？”王策闷头想了半晌依旧没个印象。

　　他被朱元璋招安后的确立刻被拉入了军伍中，与他同期的有燕王朱棣和郑郃，朱棣为首，陆战军训，水上航海，同期有许多杰出人物，不少都已经变成了现在大明将星。不过要说具有通过只言片语和稀少信息解读出如此重要倾向和大战略……这眼光与智计，王策找不到任何人能匹配。

　　见王策吃瘪，郑郃格外畅快，言语上自己经常被王策胡搅蛮缠，不过对方还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这一仗是自己赢了。

　　“燕王府长史，姚广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