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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孽债根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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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鹤真看着那白色玉鱼中散发出的光,灼热耀眼,光华流转,如正午之阳一般灿烈无比,仿佛能照尽世间所有阴晦,下意识的蹲下身伸手试着去碰触玉鱼。
却不意,那玉鱼在他手指尖挨近的瞬间,迅速收敛了光芒,一丝金线在白色莹润的鱼身上缠绕盘旋一番后,彻底熄灭了。
“呜呜,青童,你死了吗,你说话啊!”
纸童女从玉鱼的照射中解了束缚,扑倒在地,看着地上已被灼去身体,只剩头颅和双臂的纸童子,当即悲嚎起来。
柳鹤真仔细端详手中已然退去了光芒的玉鱼,只见那鱼儿犹如一件手把玩器一般大小,弯成一个半圆的弧形,伸头摆尾,十分灵动,只是鱼眼的位置,却是个空空的圆形凹槽,仿佛本该镶嵌在其中的东西,不见了踪影。
云空看那纸童女顾不得天光大亮,不久自己也将灰飞烟灭的下场,只是不停干嚎,便不耐烦地蹲下身,说道,
“啧啧,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老子当时说什么来着,莫打小道长的主意,如今哭有何用,倒不如说说你们和那红煞有何关联,说不定还有得救。”
纸童女听到云空说那纸童子还有得救,当即止住悲嚎,急问道,
“逃命和尚,你可有法子救救青童?”
云空挠挠光头,他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哪里真有什么法子,糊风筝他倒是玩的顺手,难道要自己再糊个纸人赔她不成。
柳鹤真将玉鱼握在手中,站起身来,说道,
“办法倒并非全无,万物本源,你二人尸身今在何处,找出来妥善葬了,便可涤净在尘世中招惹的因果,重塑散落之三魂七魄,到时做鬼做人,自去选吧。”
“小道长不怪我二人冒犯贵观?”纸童女偷眼望望柳小道长,小声问道。
“我只想知道那红煞有何过往,为何害死净方?”
柳鹤真看那纸童女一脸希冀的望向自己,当即摇摇头,深觉此事纠缠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越缠越紧,越想越没了头绪。
“若是,我把所知都告诉你们,你们可愿救救青童?”纸童女吸了吸鼻子,决然道。
云空冷笑瞪着那纸童女,抬手指指窗外骄阳,似火球一般,已跃上了正东的天空,说道,
“青天白日,还有你讲价钱的余地么?”
那纸童女倒是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莫大的勇气来,也瞪着云空,说道,
“反正横竖都是死,我死了,你们也捉不到红煞娘娘,她吃了小道士,又有高人帮衬,很快就能炼成随意附着人身的本事,再不需尸身做依凭。那时,你们便再也别想捉住她了!”
云空生就一副厉害舌头,从来口舌不输阵,如今见这前来挑衅纸童女如此嚣张,便也蹲在地上,两手抱腿,一股浓郁的菜场茬架气氛,在这一人一鬼的对瞪中,飘散开来。
“茅厕的手纸,好大的气性!”
“逃命臭和尚,彼此彼此!”
“破纸!”
“臭和尚!”
柳鹤真眉头微跳,看着一人一鬼电光火石似的对瞪,深觉若不制止,他们会说出更多没脑子的废话。可是,还未等他插言截住话头,却听这一人一鬼互相攻击道,
“道长,才不会喜欢你。”
纸童女斜瞥一眼身旁的柳鹤真,朝云空咧开僵硬的嘴,露出十分轻蔑的表情。
“他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这擦屁股纸么!”
云空被一刀戳中要害,当即拍腿瞪眼,指着纸童女大声嚷道。
“秃头,凹眼,赖皮精!”纸童女眯着小眼,一刀再次命中大师膝盖。
“你,你!”
云空继续运气,正待回骂,回头却见柳小道长满脸无奈地看着蹲在地上对瞪的他们,当即撇个猪嘴,憋出两包泪来,大叫道,
“道长,她欺负我!”
见柳鹤真不愿理会他,又不依不饶,叽歪道,
“我被破纸欺负了,不活了!”
柳鹤真忍无可忍,只好出言息灭这平地三尺浪的无聊事端,对那纸童女说道,
“若是不想灰飞烟灭,立刻离了这纸身,我帮你和那青童暂寻栖身之所,莫再斗嘴胡闹,不然随你等自生自灭去吧。”
纸童女听得柳小道长竟有手段,保住他们依附在纸身中真魂,忙跪下向柳鹤真磕头道谢。随即,就地身形一转,一缕红色的光丝,如轻烟一般,袅袅盘旋上升,最后竟幻化出一只扑着双翅的红色蝴蝶。
只见那蝴蝶拍拍双翅,扑闪几下,直朝纸童子残留的头颅飞去,环绕其间,上下翻飞,并不停的用身体撞击那头颅。
不一会儿,那纸童子的头颅中,竟飞出一只绿色的萤火虫来,蝴蝶见机迅速飞了上去,伸出口器,夹住萤火虫,朝柳鹤真飞来。
柳鹤真从袖中掏出张道符,上绘灵宝天尊阴阳二气瓶,抬手朝空中掷去,只见那符中似是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将蝴蝶与萤火虫裹夹其中,打着旋儿,退回灵符里去了。
柳鹤真抬手,五指一收,那道符飘飘悠悠,缓缓落回了他的手中。
道符中传出一阵细细的说话声,
“多谢小道尊相救,红女青童感激不尽!”
柳鹤真漠然道:“这乾坤符的功效仅有数日,若是不尽快找到你二人的尸身,一切皆是枉然,莫要高兴太早。”
灵符中的二鬼听了此话,甚是着急的问道,
“可我二人不知被何物镇压,早已忘了自己埋在何处,这可如何是好。”
云空冷笑道:“救得不白救,你们不知,但帮那红煞为祸的高人,定然知道。”
话音未落,却见朱重八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叫道,
“道长,大哥,门外来了好多人,他们说是常家村的,还抬着那天追咱们的女鬼,正跪在观外,求道长帮他们降妖除害呢!”
云空此时也顾不得生闷气了,当即从地上跃起,笑道,
“说曹操,曹操赶着到,老子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设的网,敢把老子们当没头苍蝇耍。”
说罢,迈开大步奔出门去,柳鹤真本就欲去常家村查探详情,见村民们自上门来,便也跟着迈出了东厢房客室。
朱重八见二人皆出门去,再不想像昨日那般被独自抛在观中,当即小步快跑,跟上二人。
三人携着二鬼,一同走出了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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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观外跪着的正是常家村一众村民,云空三人走出道观时,却见他们二三十户人家几乎家家不落,户户到齐,直将个升平观的门口团团围住,边磕头,边喊道,
“求小道长,降妖除魔!”
云空一眼认出,当日他投宿山村时,那庄户人家的一对老夫妇,他们身后还跟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汉子,必是那谎称出门置办棺木的儿子无疑,而他们身边正放着那日老夫妇家厅堂里放着破旧门板,门板上面正是那凤冠霞帔,装殓齐整的红煞女的尸身。
那尸身双目紧闭,脸色铁青,面容却不腐烂,依然栩栩如生,只是额心被一道灵符镇着,动弹不得,亦无法再起尸伤人。
云空看着眼前的场面,眼珠滴溜溜打个转儿,笑道,
“老丈一向可好,你这儿媳从阎王殿串亲戚回来了。”
那老丈觉得声音相熟,抬头一看,突然瞪大了眼睛,结巴道,
“大……大师!”
那地上跪着的老妪,也认出了云空,当即不停的磕头喊道,
“大师饶命,我等并非有意陷害,只是受那女鬼胁迫,迫不得已,万幸大师法力高强,没让女鬼害了性命,大师慈悲,快快叫她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云空听得此话,不知为何,突然起了玩闹的心思,双目微眯,一掌竖起,扮起了高僧模样,喃喃道,
“南无阿弥陀佛,那日幸好贫僧白日修炼,吃了些仙薯仙菜,释放我佛家真力,驱走了鬼怪,不然早就遭了那红煞毒手,你等太也心黑,为了自保性命,陷害贫僧,如今贫僧真气散尽,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说罢,又摇头,又叹气,一只眼睛挤着,偷看那一众村民。
那些村民一听此话,又不住的磕起头来,另外一些人更是提篮搬筐,拿出许多钱财吃食,统统捧上前来,说道,
“这是我等凑的布施,还望大师们莫嫌弃,快除了那女鬼去吧!”
小毛崽子朱重八这辈子前十年除了给蒙古贵人下跪,便是遭人白眼,从没被这么多人跪拜过,一时又新鲜又好笑,心中念叨,你佛真气,原来就是个屁。
云空斜瞥一眼,见他咧嘴忍笑,当即明白他必是想到自己那天的狼狈样子,顿时一个不许多话的白眼丢了过去。
朱重八立即挺胸抬头,神情一肃,小马脸拖出二里地,深得云大师装模作样的精髓,充分证明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千古真理。
柳鹤真看这一大一小挤眉瞪眼,便知他二人自是不分轻重,没有正经形状,若是照此下去,必然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忙截了话头问道,
“这红煞女到底是何来头,与你等有何恩怨,若要求我除煞,必要叙述清楚,如若不然,恩怨情仇,自由天道,本道不便多管。”
众人听了柳鹤真的话,便有人站出来喊道,
“这女鬼是常太伯家一年前娶的新媳妇,送亲的路上,遭了横祸死的。”
那老妪一见有人将她家和这红煞的因缘喊将出来,无法回避,只得吞吞吐吐道,
“道长明鉴,这女鬼确是一年前,我家娶的新妇,只是送亲路上遭了土匪,被抢了去,我等小门小户,哪有办法,却不想她被土匪害死了,却来找我家抱怨。半年前,这女鬼夜里闯进家门,威胁我等,招揽流民,供她迫害,不然就要将全村人害死,实在罪大恶极,求道长快设法将她治死了吧。”
柳鹤真听得老妪叙述,眼睛迅速在人群中扫过,突然在那跪在老妪身后的青年身上定住了,冷声道,
“女尸身上的道符,乃是比本道修行更加深厚的道者所制,再过半日,必然能使她灰飞烟灭,万世不得超生,永永远远在地狱受尽苦楚,若是如此还不足以赎其罪,那本道倒不知是厉鬼恶,还是人心苦了。”
话音刚落,却见那青年男子,突然暴起,一个健步蹿了起来,推开跪在一旁的众人,上前将那女尸负在背上,撒腿朝山上狂奔而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道观前跪着的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嚎叫阻拦,埋怨哭喊,此起彼伏。一时忙乱过后,遂有几个村中青壮打起头阵,也顾不得别的,抄起棍棒榔头,急急忙忙朝山上追去。
云空三人朝半山腰望去,远远的听那背负女尸狂奔的青年男子喊道,
“多谢道长提点,他们不说实话,但我常遇春活的光明磊落,不能一错再错了!”
云空看一众人等皆跑远了,淡笑道,
“看来那高人,红脸黑脸换的十分漂亮,纵那女煞伤人采阳炼阴,又装模作样帮村民降住红煞尸身,拿那常家小子来勾引我们上山,小道尊拿话激那常遇春,是要去会会那高人么?”
柳鹤真望着云空,一脸凝重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那镇住红煞尸体的玄天奔雷符,是我师兄所制。”
云空亦望向柳鹤真,突然觉得这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是迷雾重重,水深火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