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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道门弃徒 ...

  •   十四年前,升平观曾是个人气旺盛的所在。

      香炉山,山水秀美,人杰地灵,两峰夹角的凹陷处,上有活水,下有奇石,灵气充沛,悠然静谧,正是修道之人钟爱之所在。

      掌教真人柳一元道长,是位心地慈和,正直可亲,修为深厚的中年汉子。此时的他,正带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年纪的幼童,走在回观的山路上。

      那幼童穿着华丽,长相更是精致可爱,白皙晶莹的脸庞,黑黑的眼珠,仿如两颗在水中涤洗的墨玉棋子,长睫似黑羽鸦翅,扑闪扑闪,但那小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肃然。

      此时天气,已是春尽夏初,那幼童额上虽然已渗出了汗珠,却不叫苦叫累,继续坚持迈着小步子,努力跟上柳一元的脚步。

      柳一元见他淡红的小嘴张着,喘息变的急促起来,伸出手,笑问道,

      “真真,累了么,师父牵牵?”

      那幼童抬首望向柳一元,看着师父慈和的笑容,迈开小腿紧走几步,伸出瘦瘦的小手,牵住柳一元的大手,露出半颗漏风小豁牙,说道,

      “师糊,不累。”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继续牵手向前走去。那山门,在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修竹掩映下,在纷纷扬扬的梨花烟雨中,已然在望。

      晨起练功,洒扫庭除,静心修身,道法自然。

      即便柳一元出门云游数月,观中一切事物却是运转如常。此时,观中尚有柳一元的两位师弟,主持日常,更有他亲传大弟子,如今年已十五的柳松彦督促一众幼年弟子,刻苦练功修道。

      柳雁回便是这一众少年弟子中的佼佼者,他聪明伶俐,悟性极高,更兼长相俊美,举止优雅,任是无情,也能动人。远比稳重敦厚,长相粗犷,平日里严肃认真的柳松彦招人喜欢,更是众弟子仰慕模仿的对象。

      他今年也有十三岁左右,虽是弃婴出身,不比柳松彦乃是汉家大族遗孤,但一向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对柳松彦这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大师兄,更是不以为然。总是想着,若不是自己晚生了几年,大师兄的名分,一定是自己的。如此,更是刻苦修道,勤奋练功,日日耕耘不辍。

      这日清晨,他与一众弟子正在山门外的竹林里,由柳松彦督促,挥汗如雨的练剑,却听得有人喊道,

      “师父回山了,师兄们快快前去迎接。”

      一听师傅回山,众少年便似解了套儿一般,乱了阵型,也不管平日里道家清心寡欲,喜怒不形的训诫,猴儿似的你挤我推,狂奔下山,迎接师尊去了。

      其中,柳松彦从小受柳一元教养,如同亲子,感情尤为深厚,此时听到师父回山的消息,也顾不得约束师弟们,反而带头冲下了山。

      柳一元走至山门近处,便见一群白袍少年,你追我赶,嘻嘻哈哈的奔下山来,映着朝阳,伴着晨风,恰是风华正茂,年轻逼人。

      柳一元摇头轻笑,不得不感叹岁月无情,沧海桑田,转眼自己少时教导的弟子,已然长成,而自己也已平添愁痕,华发霜染。再看看身边的幼童,这孩子来日长成,又该是如何的惊才绝艳,江山世代,天道无垠的感叹,油然而生。

      正在思索间,众少年已然奔至眼前,将柳一元围在中间,有的师父师父的乱叫,要柳一元讲述云游见闻,也有调皮的家伙看见柳一元牵着的孩子,便嚷道,

      “咦咦咦,咱们有小师弟了,哈哈,真好看,终于有人比得过雁回了!”

      众人好奇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纷纷感叹,这漂亮孩子,将来怕是要抢占雁回师兄第一美男子的名头。

      那幼童却也不躲不闪,十分镇定地挺直了腰杆任由众人围观,表情更是不见一丝羞怯,颇有几分大家风度,见有少年凑上来问他名字,便认真道,

      “孤叫真真。”

      柳一元听他朝众人说话,轻声朝他嘱咐道,

      “真真,不能再称孤了,要说我。”

      柳松彦看那孩子迷糊的表情,似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师父柳一元的话,便笑着蹲下身道,

      “真真,我是大师兄,柳松彦。”

      真真看着柳松彦端正的脸庞,微带笑意,也微微笑了,说道,

      “五似鹤真,斯兄好。”

      柳松彦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深觉这牙齿漏风,咬字不清的小东西,无比可爱,当即将他托起来,放在背上,同一众少年,哄笑着跑进升平观中去了。

      柳雁回缓缓跟在众人身后,保持着他以往的优雅风度,表情更是无喜无怒,看柳一元走进道观,便道,

      “师父,一向安好。”

      柳一元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年不过十三,却少了少年的飞扬跳脱,过早的端起了道者的空架子,便摇头道,

      “雁回可记得为师曾说过,道者贵在效法自然,由心而发,浑然天成,你可明白?”

      “师父的教诲,徒儿谨记在心,无时敢忘。”柳雁回忙欠身,认真回答道。

      “不,你还不明白,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情,也可能是一种执念;这慧,也可能是一柄自戕的利刃,你要记得,不可执妄,答应为师,可好?”

      柳雁回看着柳一元转身远去的洒然背影,渐渐隐没在漫天飞舞的梨花雨中,脸色突然变的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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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一向可好?”

      十四年,白驹过隙,恍如昨日,同样的一句问候,当年面对的是活生生的柳一元,如今面对的却是梨花树下一座的旧坟茔。

      这旧坟下首,还有几座稍小的旧坟,围绕身边,就像当年众少年围绕在柳一元身边。

      只是热闹欢笑,都已成往昔,如今却唯有初夏凄清的残花与微冷的晨雾,与寂寞的坟茔为伴。

      坟头收拾的格外干净整齐,杂草不生,一瓮清水,几支修竹,供奉在前,简单却虔诚。

      柳雁回俯首看着眼前一众坟茔,墨色的长袍,卷着一头乌黑的发,在风中飞扬,清瘦的脸颊上,一双狭长眸子里,映着师父柳一元的坟冢,却透着一股不忿的光芒。

      “师父偏心的很啊,柳松彦如此愚钝,却得你钟爱,你将衣钵传给他也就罢了。八年前,我只不过是泄露了观中的一点密事,却被你逐出师门,流落在外。如今,柳松彦宁死也不肯说出天地阴阳鱼的下落,我便只好替你将他杀了,炼成一具无识无感的鬼尸,不知道小鹤真看见了会作何感想。不若,今天就在师父的坟前,让他二人自相残杀一番,师父看了定是高兴的吧!”

      柳雁回正对着师父柳一元的坟茔,喃喃自语,耳畔风声微动,却是一只红色的蝴蝶拍着双翅,悄悄的停在了近处的树梢上。

      柳雁回唇间漾出一丝清冷的笑意,并不回头,只是漠然道,

      “小鹤真,来了。”

      来者正是柳鹤真与云空朱重八三人。

      柳鹤真从袖中掏出乾坤一气符,那红色的蝴蝶忽悠悠飞来,转身钻进了符箓之中。只见他一双俊眉紧蹙着,声音更是肃然,冷冷道,

      “原来是你在操纵红煞采阳炼阴。”

      柳雁回慢悠悠地转过身,看那红色的小蝴蝶,飞进了柳鹤真的乾坤一气符中,拍着手笑叹道,

      “正是我呢,小鹤真,真是长大了。没想到,我派去的二鬼,也被你收服了去,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柳鹤真看他一身黑色的道袍,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笑容浮在面孔上,透着狞厉,便知他早已入了魔道,也不多话,径直冷声质问道,

      “净方也是你害死的吗,你用结界把我们拦在师父坟前,却放常遇春与红煞上山,到底意欲何为?”

      柳雁回轻蔑地眼光扫过云空与朱重八,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说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啧啧,净方本来就与红煞有些仇怨,我只不过让那伪善愚蠢的柳松彦收留了他,既叫他躲了性命之忧,他自然要帮我寻找我要的东西。谁知他不中用,那红煞又欠些人阳才能炼成至阴的凶煞,所以我迫不得已,只好将他给那红煞吃了解馋。”

      云空见柳雁回眼中杀意外露,可见这人显然修为深厚,入魔已久,恐怕今日他们三人将有一场恶战,当即眼珠转了转,插科打诨似的朝柳雁回打起了招呼,

      “哟,美人道长好!小道尊不给和尚引荐一下这位美人么?”

      柳鹤真看着站在一旁的云空与朱重八,不禁有些后悔带二人上山,云空对付鬼婆的本事他倒是见过,但终究不能确定他到底几分真假,而朱小子更是个不识武功道术的普通孩子,当下低声吩咐二人道,

      “他叫柳雁回,曾是我师父的弟子,八年前因触犯道门规矩,被师父逐出门墙,却不思悔改,如今怕是入魔已久,你和朱小子要小心提防。”

      云空却丝毫不惧怕柳雁回轻蔑而带着威胁的目光,反而愈发嬉皮笑脸,回望柳雁回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油滑放浪,痴笑着,如同个市井的好色泼皮一般,朝柳雁回笑道,

      “美人道长要找小道尊讨要何物,我与小道尊交情匪浅,如不要紧,便替你劝劝他,与了你吧。”

      “小和尚倒是乖觉。”

      柳雁回看着云空那对自己痴迷崇拜的眼神,十分得意,又笑道,

      “鹤真,我已然被师父逐出师门,自立门户,只要你交出师父的天地阴阳鱼,咱们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八年前,你引来大敌,害死众位师兄,师父也因你被打成重伤,不久离开人世。丧家犬,何谈索取师父之物,升平观一分一厘,你都不配得到。今日识相的,就放我们上山,莫再作恶,如若不然,我必尽力一战,替师父清理门户!”

      柳鹤真随即从腰间抽出宝剑,挽个剑花,展开身形,一个踏步,朝柳雁回攻来。

      云空看着柳鹤真飞身而起,朝柳雁回持剑攻去。柳雁回随即起身抵御,只见他使一把通体漆黑的拂尘,那拂尘乃是从厉鬼尸身中抽取的人筋所制,坚韧无比,常人一旦被拂尘扫中必然尸毒缠身而死,十分凶险。

      朱重八见二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又看那黑衣的道人十分凶厉,有些紧张的抓了云空的衣袖,颤声问道,

      “大哥,怎么办?”

      云空转头拍拍朱重八的毛脑袋,一双深目里,却是邪光四溢,又带着几分戏谑和有趣,朱重八望着他,怎么都觉得他有一种要挖坑害人的兴奋。

      “莫怕,哥有办法。”

      云空说罢,将朱重八夹在腋下,脚尖点底,平地拔三尺,居然倒躺着,如履平地一般踩着树干,上了坟地里一棵巨大的梨树。

      朱重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高高的树叉间。

      云空盘腿坐在朱重八面前的树叉上,从怀里拿出个布袋,摸出几个纸包,放在腿上依次排开。

      朱重八看那依次排开的纸包里居然是各种颜色的粉末,顿时有些迷糊,问道,

      “哥,这是啥?”

      云空边拆纸包,便笑道,

      “白的是头皮子,黄的是耳屎,绿的是胆汁,黑的是指甲盖子……”

      朱重八心惊胆战,颤声道,

      “那红的是……是啥,不会是血……血吧。”

      云空一时难忍,噗的笑出声来,要不是柳鹤真与柳雁回缠斗的愈发激烈,刻不容缓,就朱小子这傻乎乎的小样儿,够他逗一百年,当即一把拍在他的毛脑袋上,笑道,

      “血个屁,鼻子是放屁使得么,闻不出来,这明明是厨房的辣椒面儿。”

      朱重八:“……”

      在朱重八努力瞪大的一对小眼儿的殷殷注视下,大师又开始一个个数起了他的武器,

      “白的是从墙上刮的石灰,黄的是从小道尊丹炉里偷的硫磺,绿的是磷粉,黑的是火药。”

      朱重八的眼睛睁的更大了,差点把那薄薄的两层小眼皮瞪的脱框,却见云空弯弯嘴角,邪魅一笑,恶狠狠地说道,

      “他不是高高在上么,那老子今天就送他个窜天猴,让早日他上西天,谁也别想欺负小道尊!”

      朱重八彻底服气了,果然猫有猫道,狗有狗招,二赖子的绝技,就是坑你没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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