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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峰回路转 ...

  •   “呜呜,他们说我是没有脸的丑八怪。”

      “他们说的是真的么,若是真的,那他们说的就是实话,你哭什么;若是假的,那你不是,又生什么气?”

      树上倒吊的少年一副嬉皮笑脸的坏模样,弯着深邃的双眼,笑眯眯和树下埋头哭泣的幼童说话。

      许多年前,久到云空根本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像他对于童年的记忆永远是模糊的,家也好,人也好,都是浮光掠影。

      “我不好看,但,你好看。”

      “你也好看。”

      “真的么?”

      “嘿嘿,假的。”

      花波儿的脸像个发面白馒头,上边开出两条细缝,勉强算是眼睛,五感齐全,五官却长的颠三倒四,缺斤短两,甚至一切该长的毛发,统统没有,简直寸草不生。

      人与狐的后代,云空知道,他是外人送给门主的礼物,本名为貉,而貉是没有自己的脸的,花波儿是个血液里流淌着妖气的人,千面的貉。

      “小勋哥,你看这张脸,美么?”

      “这又是谁的脸?”

      “门主前些日子派我去杀的汉家大儒,他是个美人呢。”

      他的脸,总是变幻莫测,后来,甚至是声音,体态,只要跟着那人看上几日,便能模仿的惟妙惟肖,真假难辨。他终于从门主的玩物,变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以和云空这样的神偷手,并驾齐驱了。

      “花波儿,你这臭脸皮,能不能用久些,天天换,老子都认不得了。”

      “不,我看腻了。”

      你认不得,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你若真的认识我,又怎会在千万人中,认不出我?

      熟悉的窒息感,轰然涌上云空的喉头,那一日,他被割断了四肢的筋脉,用铁链吊了脖颈,锁在木笼里,生命行将就末。

      他想起许多事,想起自己幼年时,家中的大火,想起背着自己逃命的大哥,他把自己撂在路边上,再没回来。

      他想起花波儿,但却捉不住任何关于他的线索,记不起一张可供回忆的面孔。

      花波儿的易容术,果然登峰造极,他要把云空一起,推进地狱,永不超生。

      “师父给你起个啥名好呢?”

      无能大师揣着袖筒,四下张望,看见了庙门口那停在树间吱吱喳喳的麻雀,

      “云鸟?”

      又看见了,脚下台阶里,胡乱生长的杂草,

      “云草?”

      大师摇摇头,始终觉得,粗糙不堪,简直无法表达他对眼前这瘫在平板车上,被他一路拉上山来的小残废的喜爱之情,虽然这小残废,一看见他就翻白眼。

      无能大师揣着手,继续四下寻摸着,此时竟十分不巧,一只山中出没的野鸡,在草丛中露出半个屁股,咯咯哒。

      “云……鸡……鸡?”

      小残废:“……”

      继续躺在板车上,狠狠翻白眼,深深觉的,自己还是死了算了。

      “云哦哦。”

      “云啊啊。”

      “云嘟嘟。”

      “云呃呃。”

      “云呕呕。”

      小残废躺在平板车上,深深觉得自己的名字,简直就是一场从翻云覆雨到珠胎暗结,甚至快要瓜熟蒂落的独角戏。若是再不制止这老不正经,一会儿自己非得生出个娃来不可,遂勉强抬起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指寺门上的破烂匾额。

      “云……板板?”

      小残废的身体七零八落,根本说不出话来,但他若是能言语,一定是在咒骂老和尚,你板板,你全家板板,你先人板板的!

      无能大师仿佛能体会到小残废那面无表情的愤怒,眯着眼睛点头笑道,

      “好好,空山寺的空,空,云空,乖。”

      云空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当年无能大师乐呵呵的笑声,老和尚是个乐天派,即使是面临生死,亦可从容。

      而云空如今,再次面临着生死的考验,他虽身手敏捷,但始终不敌无觉无痛,力大无穷的鬼尸柳松彦,一番力战,终究被其单手卡着脖颈,双脚离地,吊在了半空中。

      柳鹤真此时与柳雁回缠斗,亦正在危急关头,突听身后传来树干断裂之声,回身望去,却见云空已然被柳松彦提了后脖领,一个过肩,甩了出去,撞在粗大的树干上,顿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柳鹤真心下着急,虽知不可能唤醒柳松彦,还是急切地大喊道,

      “师兄,莫伤他!”

      柳雁回见柳鹤真着急,更加得意,狞笑道,

      “鹤真,小和尚怎能是本道炼就的鬼尸的对手,今日他若是在此丧命,便是被你和柳松彦害死的,乖乖交出阴阳鱼,或许念在往日情分,本道还能饶他一命!”

      云空挣扎着爬起身来,看着步步逼近的柳松彦,只能被他满身的戾气压迫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直到被高壮如铁塔一般的柳松彦,再次揪了起来,单手掐住脖颈,卡在了树间。

      云空见柳鹤真焦急,深怕他会因为顾念自己而轻敌,遭了那心狠手辣,专爱兵行险招的柳雁回的暗算,遂挣扎着喊道,

      “嗯咳咳,一意对敌,不可分心,我小和尚,最讨厌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要儿女情长!”

      柳鹤真听得云空口中仿佛对自己身处险境毫不在乎,又对别人的怜悯不屑一顾,一时间心领神会,冷笑道,

      “本尊今日只管杀,不管埋,若死了,便自己给自己收尸吧。”

      柳雁回见他二人,毫无忸怩缠绵之情,仿若均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无法扰乱心志,而自己也被柳鹤真那凌厉剑锋逼的退路将尽,只好狠狠说道,

      “他死了,你也不管吗?”

      柳鹤真双目直视柳雁回有些慌乱的眼睛,仿佛对他的急切和失态更加冰冷不屑,竟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冷了脸,说道,

      “你死了,他就能活。”

      继而仗剑,再次朝柳雁回攻了上去,那操纵鬼尸的符咒在柳雁回身上,只有他自乱阵脚,云空才能得救。

      云空被卡在树间,双脚离地,仿佛上吊,柳松彦钢爪一般的五指,越收越紧,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云空看着双目呆滞,表情狰狞的柳松彦,勉强露出个一贯嬉皮笑脸的坏表情,苦笑道,

      “大师兄前辈,手下留情么,杀了我,上哪找这么好的弟婿。”

      柳松彦已成鬼尸,根本听不懂人言,只是单凭一股戾气,见人就杀。此时,见这一直跳来跳去,戏弄自己的猎物已然到手,便更是收紧了五指,必致云空于死地,方能干休。

      云空喉咙似火烧一般,疼痛难忍,加之柳松彦手掌中蕴含的尸毒摧残,脸色亦慢慢的转为青黑,眼见即将不支,竟下意识的用双手狠狠去掰刘松彦那力大无穷的钢爪,拼死挣扎起来,

      “且,且,死不了呢,老子跟你,跟你拼了!”

      云空拼命挣扎,又是掰手,又是踢腿,更在树间蹭来蹭去,背后亦是鲜血淋漓,深重的窒息感致使他的思维混乱无边,一会是柳鹤真的脸,一会儿仿若又回到了儿时,一时又是无能大师笑嘻嘻的样子,仿佛在说,

      “云小空,你乖唉。”

      云空脑中仿佛出现了幻像,嘴角撇着一丝苦笑,喃喃道,

      “老子今天真的,真的要牡丹花下死了,不,师父,他很可爱,是朵小梨花……”

      云空说完,突然更加猛烈的挣扎起来,嘴里更是恨恨道,

      “臭老不正经,你不是说老子天生罗汉拈花么,老子今天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无能大师在云空脑中的幻境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放心,师父喜欢你,乖乖。”

      云空亦对着虚空傻笑了起来,而此时,他手腕上戴的那半串无能大师留下的罗汉舍利,刹时散发出万道金光,佛家万字符,从舍利子中,钲然嗡鸣,仿若远山古寺,暮鼓晨钟,破魔无形,金刚千钧之力,瞬间将鬼尸推出数仗之外,轰然落地,云空全身瘫软,从树间滑落,终于解脱了束缚。

      于此同时,柳鹤真剑锋已将柳雁回逼入绝境,柳雁回万万没想到,云空手腕上那半串罗汉伏魔舍利竟能有如此威力。

      柳雁回一时愣怔,却不意,那本收藏于怀中,用其鲜血写就的阴鬼符,突然腾起一阵黑雾,戾气反噬,亦瞬间将他击出数仗之外。柳鹤真见机,迅速飞身上前,一剑即在柳雁回胸前,刺了个对穿,将其钉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柳鹤真低头冷冷地看着地上重伤呕血,狼狈万分的柳雁回,终于舒了口气,曼声朝云空道,

      “死了没,没死便滚过来,看老子杀人。”

      云空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只想痛快大笑一场,再来上一壶烈酒,狂饮之余,兜头浇下,如此才不负今日之情。

      小鹤真,终于被自己带坏了,也越来越像个可爱的活人了。

      一朵可爱的小梨花,也许某一日,自己与他,终能酿出一品甘甜的梨花白,未饮即有酒香迷醉,未醺即已身魂相缠,悱恻缠绵,风月无边。

      云大师心里那点小花花肠子,还在肚腔子里翻雨覆雨,美滋滋的,仿佛连吐出那几口老血也是甜的,突听不远处一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唤着,

      “鹤……鹤真……鹤真!”

      却是那鬼尸柳松彦发出的声音,云空手上的罗汉舍利,居然唤醒了他最后一点残留的余魄灵识,此时那柳松彦奋力挣扎,对抗着身体里被阴鬼符掀起的戾气,眼神亦恢复了清明。只是云空心下明白,如此不过回光返照,他已是魂魄离身的死人,若非是修习道家心法的高手,恐怕早已死透,连这一点回光也不会出现。

      云空听见柳松彦呼唤,当即捂着胸口勉强爬起身来,朝柳鹤真唤道,

      “真真,快来,你师兄有话说!”

      柳鹤真听得柳松彦恢复神智,当下亦顾不得躺在地上,行将就末的柳雁回,单手骈起二指,口中念个法诀,二指平举剑柄之上,一道紫光闪过,那诛邪宝剑,入地愈深,柳雁回被串了串儿一般,钉在剑上,虚喘着气,露出一抹将死的惨笑,说道,

      “有本事,快杀了我!”

      柳鹤真不愿理他垂死挣扎,见他已被剑气绕身,再无法反抗,便放心朝云空处走来。

      柳松彦恢复往日温柔的眸中,不远处一个无比熟悉和想念的身影,快步走来,低声唤道,

      “鹤真。”

      “师兄。”

      柳松彦见他蹲下身,目带忧伤的看着自己,忙奋力拉住了柳鹤真的袖口,嘱咐道,

      “师兄时辰不多,你要听仔细,你身份特殊,师父本不欲你知道阴阳鱼之事,纠缠其中。可如今他门下已仅有你尚存世间,你亦无法逃避,师兄往后再也不能护着你了。”

      柳鹤真听他提起阴阳鱼,突然想起一物,遂从袖口中拿将出来,朝柳松彦问道,

      “可是这物?”

      柳松彦见柳鹤真手中托着一枚手掌大的白色玉鱼,竟十分激动,欣喜地说道,

      “这,这是阳鱼。”

      “当年,升平观被屠,便是有人要夺师父手中的阳鱼,这天地阴阳鱼,顾名思义,分为阴阳二鱼,阳鱼可生死人,阴鱼可炼百鬼。阳鱼中有阴珠眼,阴鱼中有阳珠眼,这阴阳二鱼目,便是开启天地阴阳鱼的关窍。找到它,不要让它落在师父的仇人手中,致使百年之后,阴阳倒转,海天逆境,你可明白?”

      “师兄的话,鹤真谨记。”

      “真真,师兄本舍不得将你拉入其中,可如今我亦要随师父而去,升平观,唯你仅存,还好,有那小和尚,我看,他很好……”

      柳松彦话未说完,突然瞪圆了双目,紧紧握住柳鹤真的手,大怒道,

      “竖子何其恶毒!”

      言罢,猛地推开柳鹤真,撒开身形,朝那竟脱离了柳鹤真剑气所控的柳雁回扑去。

      柳鹤真和云空只管听柳松彦说话,却不意身后变故,欲转身御敌,却见天边狂风闷卷乌云,滚滚而来,刹时将原本晴朗的天空,遮了个风雨不透。

      柳鹤真看着天空中似乎酝酿着无数待落的惊雷,皱眉道,

      “有人揭了我师兄的奔雷符。”

      此时,天边突然传来一阵冷森森,阴诡无比的月琴之声,正是阎王三更响。

      云空望着天边积卷的乌云,握紧双拳,冷声呵斥道,

      “花波儿,给老子滚出来!”

      此时恰是峰回路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趴在坟茔中的朱重八,也在此时探出了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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