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全传》流彩儿

17、当庭揭贪事，众民救英雄

　　紫石街在县城北边，是阳谷县最偏的小街，也因为最偏，租金便宜。阳谷县衙在县城南街，与紫石街隔着两个十字街口。由于街道狭窄，麻石路又不平整，加上那王婆身子软瘫发抖，全凭武松提着才往前移步，走得并不是很快。一高一矮两个随从，各挂一把腰刀，一左一右跟在武松侧后。
　　武松半推半提着一个人，走得却急匆匆的，两随从被丢下一截，矮个子向高个子不停地挤眉弄眼，用下巴指了下武松。高个子眨了下眼睛，也用下巴指了下武松，好像示意矮个子上去。矮个子就看着武松后背。虽然武松前面血迹斑斑，后面看，都头袍倒还干净，那头乌黑头发披在肩上，一弹一落。矮个子又看了下高个子，二人突然一转身，众高邻及后面看热闹的立刻站住不前。两随从又对视一会，同时转身向武松追赶，后面人也都加快了步子
　　街两边早有看热闹的，木楼上也有小姐、媳妇扶住窗框，把粉白小脸探出窗外。看热闹的人虽缩在街道两边，能留下的路面宽度还很有限，不容三人并排行走。高矮两个随从追上武松后，又慢下来。再过一十字街口，能看到县衙。“进了县衙就没机会了。”矮个子心想，突然跨前几步，抢到武松前面，拦住武松的去路。武松一惊，盯住随从腰间挎刀，“张小四，这是干什么？”
　　“都头，真的要去县衙送死？”
　　“俺去交差，何为送死？”
　　“以小的看，还是不要去县衙了！你想呀，杀人偿命，都头连取两条性命，我等也属帮凶，定然都会没命，可我等家中还有爹娘，不如就这里逃走。”
　　武松站住，“逃走，去哪里？”
　　矮个子随从说，“我等随都头出差东京，路上已知都头武艺高强，五七个强人不在话下。我等何不占个山头，好歹多活几年，以后还能尽儿孙孝道。”
　　大个子随从应和，“兄弟说的极是。武都头到哪，我俩跟到哪。都头要是不愿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俺三个找个寺庙出家，做和尚，也比白送了性命好！”
　　那王婆这下开得口来，“都头做和尚，我这老婆子甘愿为你三个洗衣做饭，只要不去那衙门。”王婆还要说，武松一手力，“哪有你这刁婆多嘴的份！”王婆哎哟叫了声，止住了。武松如同自语一般，“做和尚，即是出家，断不可杀生伤命，今我武松连杀两命，哪还有资历进那佛门净地？也再无脸面见师傅了。”矮个子随从说，“那就找个别的去处。请都头随小的到一旁说话。”
　　武松把王婆交给大个子随从，随张小四拐进一个巷口。张小四说，“都头，小的可不想就这么死了呀！小的还没成过家，潘金莲就算心毒，也还生得漂亮，那么好一个身子，都头却要一刀结了人家性命。”
　　武松厉声说，“武二正在气头上，你如何说出这种话来激我？”
　　张小四说，“我看那潘金莲死得有冤，小的一直盯那女人看，可她不看小的一下，就是拿眼来看都头，都头却不瞧视她。她临死似有话说，喉管一直在动，只是都头不瞧她一下，她才没有说。都头剌的是那胸口，可她却总是捂着小腹那块。都头去杀西门庆时，众高邻看女人尸体，竟没全死，还用手捂了小腹那里，说什么‘武家后代‘呢。这可是众人都听得清楚的。”
　　“你是说，那□□怀了我哥哥的后代？”
　　“不是你哥哥的，还是西门庆的不成？西门庆才勾搭她几日？”
　　“不要瞎猜。”
　　“千真万确。”
　　“如何又不早说？”
　　“都头正杀气凌天，小的哪敢多嘴？就那众高邻，不都噤若寒蝉么？”
　　“果真如此，我武二就一刀杀了两命，还有一个至亲的性命！”
　　“一命两命还不都是一样偿命的事？小的只是不想就这么再送了性命。”
　　“你们走吧，不要去县衙了。”
　　张小四说，“要走，都头去找西门庆时，我们两个早走了，可是我们要与武都头生死在一起。武都头要再有个三长两矮，武家可再不会有续香火的。令兄武大起早贪黑，对那潘金莲百依百顺低三下四，不正也想有个后嗣，延续武家香火？”
　　武松没有说话。
　　张小四左右看看，说，“小的早听附近水泊梁山有林冲晁盖聚义，凭武都头功夫，前往入伙还不坐得头把交椅？到时弄个压寨夫人，小的也可娶个媳妇，延续俺张家香火。”
　　“今不是我武二不想活命，只是武二还有事没了结。”
　　“气出了，人杀了，大郎仇也报得，都头还有什么没了结的？”
　　武松说，“想我武二哪有杀人动机？只怪那狗官贪赃枉法，逼武二做出这等事来。武二虽死，也要揭发那狗官贪秽之事。那史文魁貌似清廉，却在虎骨下藏得一千两雪花白银，这事只我武二知情，武二理当作证揭发。”
　　“那，我二人可不陪同都头了！”
　　“你俩个去吧！先把家里料理一下。武松班房尚有些银两，拿去交家里用，这是钥匙。”
　　张小四接过钥匙，跪地拜了三拜。
　　已是傍晚，史文魁听得鼓响，慌忙整衣升堂。堂上烛火通明。武松因连杀二命，难以敕免。但知县史文魁口称武松出差东京之功，问武松是否有防卫误杀，武松说，“西门庆是小的自去寻斗，□□潘金莲受□□之计杀死武松兄长，却是女流之罪，手无寸铁，武松只一刀结果了性命，并无防卫误伤。”
　　“本官念你一身武艺，打虎有功，似此，本官却如何保得了你性命？”
　　“大人如若有意保全武松，为民作主，前日武松便把兄长骨殖及郓哥、九叔带到公堂作证，大人因何置之不理？如今逼武松弄出事端，却又假心假意，真叫武松鄙视！你这狗官，貌似清廉，却一肚子贪脏祸水，武松几乎被你蒙蔽。今我武松既来投案，断无祈怜之想。武松今日要说的是，你来阳谷不及一年，年奉不足三十两纹银，却何来一千两雪花大银，叫武松送去你东京家中？”
　　“你你你，大胆刁民，竟然污陷朝庭命官！急杖八十大板，收监再审！”
　　史文魁没有看到武松挨板既已气昏，被衙役扶入后堂。两个持杖衙役哪会对都头真的用力，只虚张声势，草草地数过八十下。
　　夜间，李师爷探视武松，说及知县大人不计武松气头之言，还有开脱之意，只要武松来日厅堂不再胡言。武松不为所动，把那李师爷骂了个狗血喷头。
　　李师爷回头把武松的态度转告史文魁，史文魁即按大宋律例，要定武松斩首示众。李师爷进言，“死刑判例均需上报朝庭批复，那武松本已当堂言及大人收有贿银之事，武松秉性刚直，既敢说，势必有证据，也置身死于不顾，倘朝庭派来钦差监审，必牵出诸多事端。以小的看，不如判他终身监禁，再奏请朝庭剌服边陲，这类案例较多，省院不甚重视，不会差人监督，可以万无一失。”
　　宋朝许多案子，不是当庭审理宣判，都是幕后定下调子，只是当庭宣读早已拟定的文书。
　　史文魁让李师爷起草判决文案，一面差人上报东平府，一面升堂再审。史文魁读完判决文书，却有围观百姓齐刷刷跪至厅堂，并端上乡绅上户人家凑得的纹银千两，为武松减刑开脱。史文魁扫了一眼呈放在台面上的银子，“本官熟读诗书，一向清廉，既众人有意开脱，本县当再拟表报请州府批示。”
　　原来武松斗杀西门庆后，一劳永逸地除了阳谷一霸，屡受西门庆欺压的乡绅财主扬眉吐气，奔走相告，一夜之间，自发凑齐千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