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有暖》山巫

11、她的‘莞尔’，她的“万恶”

　　正当凌绕出神地看着边桐雨时，边桐雨却错身而过。

　　从心理话来说，边桐雨倒不是不想和凌绕寒暄几句，就怕人家不待见她，像这种事小时候也没少发生过，更何况如今她们都长大了，或许凌绕变得更加刁钻也未尝不可，她消失了太多年，虽然才三年，却仿佛隔了很多个世纪，过去的时间横亘在她们之间，让原本隔阂重重的关系更扑朔迷离。

　　她们也许越来越背道而驰才是最好的结果，况且她也并不认为她现下这副模样能让许久不见的凌绕认出来。她不能猜想，也不敢猜想，世上的事如同天气太过瞬息万变，连捕风捉影都做不到，密不透风而又脆弱万分。最主要的还是顾婷婷还在等她，什么都可以先缓一缓唯独这件事不行。

　　因为秦叔说过：言必行，行必果。答应的事就一定要有行动，而行动了就一定要有结果，即使不怎么如人意，但是一定要记住守信的实质就是要尽力而为。要是实在没有做到可以道歉，一定能够被理解。

　　换成顾婷婷的话说就是：如果不能做到就尽量不要去应允，不然最后得不偿失的是自己，况且这样的事可能会在学校传开，以至于会导致在同学老师眼里成了没有信用的人，一旦这样的流言在宁城传开，那这个人一辈子就毁了。

　　而凌绕却因为边桐雨这一小小的动作眼睛里的神采暗自黯淡了几分，重遇的惊喜悄然不见，全部换成了惴惴不安。她其实是怕的，害怕这个唯一对她与众不同的人也会随着时间的迁移而消失不见，同她一样被生活刮掉了所有的逆鳞，堕入看不见光明的永久黑夜。

　　自从回到宁城，她经常性地不觉想起三年前的事，如果当年没那么出格，现在的她应该还会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凌绕，安礼还在身旁不时地告诉她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和别人相处，而她和她的关系可能会变得更加恶劣，也有可能就保持当年的状态，彼此装作看不见，连背影都成了最好的招呼。如今也不会在这里遇见，也不会有这样的从来没有过的惊喜，就像蜂蜜在心间化开，纵使会感到怪异的短暂的不舒服感，可随之而来的却是鼻尖的酸感和眼睛的肿胀，让她不住地想要仰着头和往灯光刺眼的方向看去。

　　见着边桐雨一步步远离的步伐，凌绕终是忍不住轻轻唤了声“边桐雨”。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喉咙间的酸涩让她只能重复再唤了几声“边桐雨”。

　　眼中的积水模糊又清晰了视线，费力地睁大眼睛，却在抬眼间看见边桐雨的步子顿了几秒，纤细的后背在不经意间变得僵硬，她听见了吧，一定是听见了吧，不然一定不是这样的吧。那么冷漠的阿雨一定也不是这副表现吧。

　　她以为凌绕是不可能认出她的，可每一件事情的发生却一步步背离她的猜测，一如叶清笙，她不想遇见他的，偏偏却让她不住地遇见，连躲都躲不了。

　　不像顾婷婷说的什么偶像剧那样，一个女人如果经常遇见同一个男人，要么是女方给男方添麻烦，要么就是男方没事找trouble，让女方一直处在麻烦之中。显然，她和他不是，也不会是。

　　叶清笙这样天生就能招蜂引蝶而且又有实力的人本身就是麻烦，他们三番五次地遇见总归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何况老话不是也说事不过三终有败。

　　至于这个败，她倒认为是一些影响不大的小事。但不好的小事积压的多了，早晚有一天得成大事，比方说前一段时间网上不就曝出了一个新闻，说什么在下水道捡别人掉下的钱成富豪的事情。这样的事本身就得多不计其数。

　　停顿的那几秒，她想回过头和凌绕说话，却又怕这只是她听错了。生活有太多章节错乱，何况是属于分支的嗓音，稍带些鼻音便可以假乱真，孰真孰假无人能辩，除了他自己。

　　继续迈着向前的步子，经过几个拐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下“waiter，一杯蓝山。”等到咖啡上了，一边用勺子搅拌着，另一边不紧不慢的说话“顾婷婷学妹，前面‘幸上’二楼未名的调味剂已经结束，现下能说找我来的重要的事了吧。”

　　顾婷婷没有片刻犹豫，像是在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一样脱口而出，声音相对边桐雨的沉稳，显得十分急促，眼神也处在飘忽不定之中，十指紧扣连皮肤里的青筋也看得一清二楚：“学姐，能不能借我一些钱？我真的不借多，一万块就好。还有学姐除了借钱这件事，你能不能再额外帮我一个小忙？”

　　听到顾婷婷要借钱，边桐雨不禁感到疑惑，虽然顾婷婷家没有四大家族富有，但却也属于比较富裕的，钱这种事对她来说应该没有问题，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的存款不算多也不太算少，就算是十个一万块也绰绰有余。虽然想知道为什么，但秉着优良的习惯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或大或小“说一下另一个忙的内容，尽力而为。”

　　对于学姐这样的回答，顾婷婷已经算是千恩万谢了，连忙马不停蹄地说了另一个忙：“学姐如果，我是说假如，如果有人问你我去哪儿了，你就说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甚至连这段时间之内都没有见过我，无论是谁都这么说好吗？”

　　没有点头，只是淡淡说了句：“如果有人问，我就只沉默不答，亦或是直截了当说不清楚。”

　　对于学姐的回答，顾婷婷没有意外，沉沉地抒了口气，静默半响，才徐徐开口：“学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借钱吗？”顿了顿，忽然嘲笑似的笑了笑“对了，学姐你又怎么会知道，你又不是我。或许你可能以为我想尝试欠别人钱的感觉，其实不是这样，我只是倦了这种做的全部是自己不想做的生活，我想改变，想找回真正的自我，而帮助别人就是找到最真实的自己最好的方法，志愿者就刚刚好符合，我想到大江南北去帮助不同的人，体验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文化，而这其中没有家人的帮助，也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我自己，我想靠自己尝试自己怎样在社会中生活。”

　　边桐雨没有接话，直到顾婷婷离开也没再说一句。她说的她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她早已过早地体会了这种生活，这些感受对于她早就成了浮云，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的她，回答不了顾婷婷这个问题，只能沉默，搅动的咖啡早已凉了，像是不知道，一饮而尽。

　　咖啡总是很苦又很难喝，凉掉的就更是了。可只有越苦，才能让她感受到她的生活，她的一切并不是完全的无药可救，还有希冀尚存，即使微弱到不足以燎原，但那毕竟是太阳以西的地方，无人能够摧毁的信仰，包括那不美丽的一切和她自身存在所带来的困扰。

　　边桐雨是被急促的信息提示声给从神游中拉回了现实。拿出手机，点开一看，发信人是童悠然，童家的掌上宝。再双击进入信息：阿雨，阿雨，我说通奶奶了，你快回老宅吧。哦，对了对了，能不能帮我到‘微笑place’买一个‘莞尔’？Thankyou。顺便还附带一个调皮的笑脸。最后，发信人：最喜欢最喜欢阿雨的童悠然。

　　看完信息，眼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而嘴角却弯起几分弧度，寂静而又淡然无赦，将手机放回口袋，迈开步子离开了‘幸上’。

　　边桐雨离开不久，凌绕就失魂落魄地坐在刚才边桐雨的位子上，难过的情绪显而易见，她只是想要阿雨的联络方式，和她真正地成为朋友都这么难吗？是不是她凌绕注定脱离了童家就不会有朋友，所有的关系只能靠权势？

　　半个多小时以后，远远地，边桐雨已经以着优良的视力远远地就看见童家的同门，金灿灿，在太阳的折射下而又十分的晃眼。另一边的静思堂却已是有几人明显的慌了，因为边桐雨不见了，而这慌了的人里就有之前反驳边桐雨不是宁城第一美人的小刘，刚刚燥乱起来就又被人按下心中的焦火：“小刘不用紧张，边桐雨只是回了童宅而已。想问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你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悠然小姐。这世上能让童老夫人这么快消火的人，怕也只有她了吧，连童夫人乔雅也做不到，明明是亲生未嫁的女儿却偏偏对外宣称是童夫人，真是怪人一家。”

　　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就转身向着和童宅同门相反的小路走去，不久就停在十米处的十卫汀，像是想起什么对着窗口僵硬地喊：“秦叔，钥匙。”

　　听到声音，带着老花眼镜的秦叔悠悠地转过身来，看清来人，咧嘴一笑：“原来是朝朝，我还当是谁声音这么耳熟呢。来来来，坐到秦叔旁边，秦叔给你讲故事。”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个狼神叫月岁，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后来有一天遇见了一个叫阿蛮的人类女子。”说到这里像往常一样噤了声，继而又沉沉地说了句“阿蛮是个好人。”后叹了口气，将钥匙递给边桐雨。

　　接过钥匙，没有离开，而是一反往常“秦叔，我想知道过程，还有后来又怎么样了。”

　　秦叔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没有的边际的地方，却又像是在看着童宅。这时，秦婶突然插了句话“傻孩子，不过是虚构的故事哪里来的结果。”

　　没有再问，她知道故事没有结束，或许从来没有结束过，一直都在继续中，只是忘了该怎么样去诉说。

　　正如岁月不长，却几度春暖又花开，绵绵无期，凡繁华之处皆悲伤逆流成河。

　　道了再见，边桐雨就拿着钥匙再度出现在童宅的正门前，钥匙还未插入钥匙孔，就听见‘叮’的一声，随后，厚重的门从里面被缓缓地打开，映入眼里的是夏露和杨巧的两色女佣服。

　　见到边桐雨，夏露用着惊诧的口气“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边大小姐啊。这么快就从静思堂回来了，悠然小姐可真是高效率啊，不过是几个钟头而已。不过边大小姐你啊，当真应该再耍耍小姐脾气的。毕竟您还有悠然小姐这尊大佛护着您的。悠然小姐真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交错了朋友哩，没有好处倒也算了，尽添麻烦。”说完和一旁的杨巧相顾一笑，随即硬生生地从边桐雨身旁挤过，拿的不稳的钥匙，噌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蹲下身子想要捡起钥匙却被夏露手上折射出来的光刺痛了眼，顺势侧了角度，看向夏露的手，那是一串钥匙，却与众不同，上面刻着所有者名字的童宅钥匙，能拿到一定是被信任的，而童家这样的人很多，只是没有她边桐雨。

　　身前的门让她突然觉得有道围墙越发坚固地桩钉在某些地方，比如说是心，然而疼痛却早已消失了。

　　走进童宅，没有向着主厅，反而是走向了偏厅，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大雄呼喊哆啦a梦的声音，勾唇一笑，似有凉薄在飘动。突然冷不防地被人抱在怀里“阿雨，我就知道你回来了，我都闻到‘莞尔’的味道了，甜甜蜜蜜的，就像花海一样，也像你。”

　　边桐雨准备回话，却被人突兀地打断“悠然，这玩笑可开大了，你的是‘莞尔’，她的可是万恶。发音虽然像，但莞尔和万恶可是八根杆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事。”

　　说话人虽然不熟，可是边桐雨却知道是叶清笙。

　　莞尔与万恶，也真够恶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