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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彼帐 萤灯 ...

  •   一觉醒来是完全陌生的房间,浅月原来的想法是Akira会把自己拖回他们住的公寓,届时还能质问那家伙怎么放自己鸽子,现在的状况令她大大的不解。

      身处一间日式木屋的浅月坐直了环顾四壁——墙上挂满了各式刀剑,鞘里无一不透出隐隐的微光,把没有灯的房间可见度提高了30个百分点。
      “这光……好冷。”浅月急忙缩了缩肩膀躲进被子里,裹紧了才再次伸长脖子去观察近处的一把,红色的刀鞘,红色的刀柄,就连里头的光都是妖艳的红。暖色调的光里散发出的也同样是森森然的寒气,浅月不可置信地呢喃着,“难道……这,这些是——‘冥取’!”
      普通的刀剑,哪怕是最上乘的,顶多是玉钢为原料辅以精炭而成,像类似于“用一块坚硬的石头打造绝好的武器”这种话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然而事实在那个以“狂气”著名的铸剑师身上又变得十分可笑,因她据说是“妖刀”村正铸造者的后代,任何奇迹发生似乎都又是合理的了。
      传说是这样的:年轻的铸剑师在无人的荒滩上收集了不知何处飘来的萤石,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提炼、铸熔、捶打,终于造出了这些“会发光的萤石太刀”,不过不知何故靠近它们的人都感受到一股阴冷,那种就像鬼魅附体般挥之不去的阴冷,所以人们坚信这是和村正一样来路不正的,铸剑师必定采用了邪恶的力量,说不准就是来自地狱的力量,于是这些刀剑得到了一个令人闻之胆寒的名字——“冥取”。
      当然,这些市井传言都是——“扯淡……‘冥取’原料就是地下界的原石,又是在三途川里洗过澡的,能不冷么……”浅月在认出这些刀剑后,心里不停地诅咒送自己来此的人不得好死。
      哪个笨蛋把人往仙台扔的?不知道流萤神社和仙台的头头有深仇大恨么……虽然不懂到底是什么啦……
      浅月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被Hitomi知道了一定永远都不理我了……”
      反复思量过后,浅月认真考虑了一下溜出去再靠自己回到远在尾张郊区的流萤神社的可行性,决定破罐子破摔,和仙台头头打个照面顺便叙个旧至少吃了夜宵再请他送自己回去,嗯,比较划算。
      抱着没志气的想法,浅月从被窝里爬出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咦?怎么是浅蓝色的浴衣……有好心人帮忙换过了么?
      “总不会是那家伙吧……”浅月口中的那家伙自然就是仙台头头……不过她后来否定这个可怕念头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这种常识,而是脑子里回忆了一遍他的脸就下意识地排除了这个选项。
      浅月移开了障子,缓缓地走在被夜露打湿的泥土上,留下一排脚印,脚印或深或浅地延伸去了屋前的竹林。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围绕着那串脚印上方的人起舞,一点儿也不怕生的它们降落在少女肩头,装饰在少女发际,跳跃在少女指间。
      浅月心情很好地在漆黑中逗弄着满天萤火,双耳间有不知名的忧伤曲音在穿流,像是传达不了的思念,细水长流地刺穿了夜的静。也只有浅月这种对音乐毫无概念的天真人,才可以在这份悲伤的静中没头没脑地与萤火虫嬉戏。
      乐曲戛然而止,竹林深处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你很吵。”
      尽管并不是非常熟悉,浅月一下就分辨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一瞬间所有的乐趣都被浇灭了,她抖了抖身上的萤火虫,在一盏盏鹅黄的暗灯指引下,走向深处。
      天很暗,萤火虫又像惧怕着什么一样,到了此地便不再向前,止于浅月的后方,她当然无法看见男人的脸和表情。不过男人那与众不同的右眼,即便在黑夜亦无法遁形它冷冷的银光,浅月的小拇指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绝对是一如既往的扑克脸……”浅月小声地嘀咕。
      “醒了就说明身上已经没事了?”男人走近了,从浅月的身边擦过,一阵甜甜的香气也随之飘过,浅月转身看到徘徊不去的萤火虫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后都纷纷四散而去,那个身影就慢慢地埋进了黑夜中。
      浅月不得不快速跟上去,经过男人的提醒后才猛然想起先前遭遇的她,沿途把手臂举到眼窝前,瞪大了眼仔细辨认出手上的经脉已经恢复正常不再突起了,摸了摸手指也没有什么伤口,这么说那恶心的红色也该褪去了才是。
      于是浅月很自然地“嗯”了一声,心中却开始耿耿于怀未音的蔷薇花架。
      可没想到接下来便立刻收到了逐客令:“既然没事了,你早些离开,免得流萤神社过来兴师问罪。”
      这一来把气氛降到了冰点,浅月原先准备好的一套客气话和疑问都被男人冰冷的语气击碎了,不免开始窝火起来。
      “我……我说,纱、伊、刹、那、大、人——”浅月把调子拖得老长,心里不满到了极点,“虽说流萤神社和仙台的幕府向来是生不相见死不往来的……啊啊我也不知道这说法有没有错,总之流萤神社不代表我个人的立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在里面修炼的局外人而已……”
      那边很快打断浅月的怨言:“为守护浅月家而建立的流萤神社如今却被浅月家三代目一句话就撇清了关系,不知道里头的人听见了会有什么反应。”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浅月苦思冥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刹那的话,最后只有认栽加上蛮不讲理地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和你没那么苦大仇深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赶我走!”
      刹那顿了顿,绕过浅月方才躺过的那间屋子,领她经过庭院后走进灯光通明的主厅,不过他显然没有要留浅月的意思,背对着她问道:“你不走?”
      主厅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味,浅月不是很习惯这种东西。
      “大半夜的天那么黑你让我走到哪里去啊大人……”浅月挑了个通风的位置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有事问你。”
      “衣服是侍女换的不用担心。”
      “嗯,我没有在担心这个……”
      被无赖的浅月扰了兴致的刹那只得将手中的尺八随手扔在一堆衣物上,浅月认出那就是自己原先的那身和服,原以为至少这家伙会让人帮自己给洗了的,看着它可怜兮兮地被丢在地板上,心中很是失望。
      刹那移开西面的一扇障子,黑洞洞的房里精光一闪,两只金色的眼瞳蹿了出来,浅月惊得往后一缩,正准备站起来时却见刹那怀里多了只雪白的波斯猫。肥硕的大猫乖巧地蜷在刹那臂弯里,懒洋洋的假寐样子就像什么都与它无关似的,只是自然而然地独享着主人的宠爱。
      浅月拍拍胸口吊上眼白看向刹那:“吓我一跳,你养猫?”
      刹那摇摇头,小心翼翼害怕吵惹到波斯猫地坐到浅月对面,身后摸到一壶尚未开盖的酒,正要递给浅月,想想又收了回去,闷头花大堆时间调了茶移到她身前。
      “摇头作什么?不是你养的你抱那么起劲?”浅月不懂茶道,本来就口渴的她端起碗一饮而尽,脸色马上变绿,“咳,这、这什么玩意儿?”
      刹那抚摸着波斯猫的长毛,很久才看了一眼浅月,“两个问题,我要回答哪个?”
      “你……”浅月顿觉沮丧,和刹那沟通简直是作孽,“你……你说说那只肥猫吧。”
      谁知那猫极具灵性,一听有人喊它“肥猫”,立马不高兴地半开一只眼,鄙夷的姿态分明是在向浅月挑衅。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它像是累了,还不知是懒得再理面前的“无知”少女,闭上眼往刹那怀里蹭了蹭又睡了。
      浅月被这一人一猫打败了:“这肥……啊不,威风凛凛的猫真不愧是你养的……”
      “她留下的,我只是负责照看。”不知为何向来面无表情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而骄傲的波斯猫居然伸出樱桃红的舌尖,安抚地舔舐刹那的手指。
      浅月没有觉察出异样,只当是这肥猫向自己主人撒娇了,反射地问道:“‘她’是谁?”
      那边沉默了。
      等待回应的过程中浅月猛地回忆起未音东西校区夹出的那条古巷子,温馨的场景破碎地浮现在脑中,幸福得几乎令浅月感到头痛,她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的笑容所面对的究竟是如何如花似玉的美丽人儿,怎样幸运的人才能得到那种令旁观者都窒息的温柔?所以浅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认真问眼前的冰块脸:“绿头发的?是女孩子?”
      刹那的手不自然地颤了颤,皱起了眉终于正视浅月的脸:“谁和你说的?”
      “不是啊,其实我也很费解,我……”看到刹那如此明显的变化,浅月更是心情大好地想知道得更多,“……要不你说她是谁,我再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不必了,想也知道谁那么无聊。”刹那看似恢复平静,但撸波斯猫的手劲却不似之前的平和了,把它抓得好几次不舒服地睁了眼。
      浅月暗道刹那一定是误会了流萤神社的什么人了,但看他那副表情又实在没心力去撬开他的嘴,心里得意地将那个“她”列入“纱伊刹那后宫大名单排行未知”之一。
      因为刹那接下来冷冰冰的无趣表现,浅月对为何会在古巷中看到幻象暂时打不起精神了,想立刻换个话题调节气氛——虽然任何气氛在刹那的面前都是浮云已经是常识了。
      左思右想后,浅月一拍脑袋,终于记起来自己要留下来的初衷。
      “为什么我会在这?”
      “一个多管闲事、尽找麻烦的人带来的。”
      “谁?”
      “不认识。”
      “我睡多久了?”
      “不是睡,是昏了三天。”
      刹那变回正常了,浅月心中苦笑道。
      “我在未音碰到了奇怪的东西……”
      “回去流萤神社说,我不负责解答你的疑问。”
      “这么说你还是要赶我回去?”
      “你不该回去?”
      “该。”
      “那便尽早离开。”
      “我饿了。”
      “来人,煮饭。”

      无论如何,刹那留了间干净的卧室给浅月,早就睡饱了的浅月在榻榻米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着。
      很奇怪,三天前的她还是一心只意在未音寻找地下界的讯息,然而此刻把自己受伤的事都抛诸脑后,浅月想得更多的是,纱伊刹那这个人。
      这满屋子明明全是烟草气味和酒香,那个男人身上却总带着淡淡的甜味——那种好像女孩子的味道。
      浅月是八荒天的人,这个世界和未音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这里的夜没有星光没有明月,有的只是白日消尽后的无尽黑暗。现代化的技术在这里被完全排斥,保留了最原始而神化的器具和封建的制度。
      孤零零地在黑色大洋中漂浮着的是三个国家,一个被神眷顾而一统的□□,一个依靠宗教和信仰维系的第三神圣道泽尔帝国,还有一个,被神遗弃的,中央权力仍未集中的琉璃。
      纱伊刹那,这个阴阳眼的年轻人,便是琉璃幕府的掌权人。与他的身世背景一样成谜的是:他究竟如何统一的天下?人们仿佛一觉醒来后,顺其自然地就臣服在了他脚下,战国的烽火,像是一夜被突然地熄灭。
      可是这位幕府将军始终不授意在哪座城里建立名正言顺的形式上的幕府,他一再声称“战国从未结束”、“我不过是实主的代理”……诸如此类,不胜类举。
      在地下界频频骚扰和侵蚀的琉璃,刹那的武艺及领导力,显然一直为百姓所看好,虽然各地死伤不断,但善良的人们坚信纱伊刹那大人定会带领他们走出这般地狱困境。
      既然说了权力没有集中,那么反对幕府统治的人必然是存在的,尾张的大名就是其中之一,或许是因为曾有过织田信长这样的王霸人物的出现,才会使得尾张如此明目而嚣张地与仙台作对。浅月本人是记不得这个大名到底是叫什么,当然也不可能帮着他来敌视一个受人爱戴的幕府将军。
      不过,地处尾张的流萤神社却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他们不能背叛上头的大名,而自从小巫女Hitomi的加入,流萤神社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幕府的第一敌对势力。
      浅月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冷的说话不带任何语气的Hitomi,甚至说话从来都是惜字为金的Hitomi,在自己第一次问起为什么那么仇视纱伊刹那的时候,小巫女脸上摆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
      “他是个混蛋,朝三暮四沾花惹草始乱终弃毫无节操的人渣、烂人。”
      当时浅月笑了,一个外表永远只有12岁的的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话,她实在没办法不觉得滑稽。
      有时候浅月也会揣测刹那和Hitomi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会让彼此的关系闹到这样的程度,可她没办法把小女孩联想成被始乱终弃的那个,更主要的原因是——浅月真的从来不认为纱伊刹那是人渣、烂人……
      在浅月的眼里,没有纱伊刹那的幕府她不敢想象,虽说他是毫无疑问的冰块脸,但没有人能够否认他为这个国家所做的努力。
      纱伊刹那是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浅月的脑子里就是这么一个概念。
      天快亮的时候,浅月听到外头的主厅有细微的响动,她蹑手蹑脚地移到障子边,抬手没任何顾忌地就往纸上戳了一个洞。
      肥大的波斯猫正蹭着他的腿,那个在残烛光影下稍显寂寞的身影,默默地将什么东西放进嘴里,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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