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夏》nanatsuki

14、深红 杀生石之唤

　　Akira撤了结界打开门，外面挤着不少的人，其中有个满脸堆肉的矮胖子气冲冲地朝他走去，他故意后退一步把腰弯成九十度弹了一下矮胖子胸前的牌子，道：“副院长啊，正好，梁医生有事情要请示你呢。”
　　然后Akira回避了他肥胖的身子，和一群怨声载道的病人，跑向楼梯。
　　门诊楼前，Cray违章停靠的车在那儿显眼地摆着，Akira钻进去后看到浅月枕在Cray腿上睡得很沉，下巴险些掉下来：“浅月大人转型也转得太……快了吧？”
　　Cray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正事。”
　　……
　　“樱花……”Cray不是很在乎Akira一直强调的阴阳师身上奇怪的特性，而是将着眼点定位在“樱花”这两个字上，“你说樱花？详细点。”
　　“嗯，说什么由白色变红……”
　　Cray本想说些什么，Hitomi此时敲了下车门已将月晴带上了车。
　　“阴阳师都来了，你还不醒醒？”Cray立刻换上温柔的口气，轻轻推了推浅月，然后才转向月晴，“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席恩。”
　　“你好。”
　　“啊，阴阳师！”浅月像根柱子一样竖起来，趴在前排的靠背间，对着月晴眨巴眨巴，“好、好厉害！身体都在发光呢，是不是阴阳师都和你一样的？”
　　月晴不明白浅月在说些什么，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看起来好像很兴奋，他在医院里极少见到这么活泼的“生物”。
　　“喂、喂！你真的可以召唤来那种超～大、超～漂亮的禽兽么？”
　　Cray把过度兴奋的浅月押回座位：“拜托，没人告诉你那叫做式神么……”
　　“唔、对不起打扰一下？”月晴抢在浅月前头道，“可以让我先回家么？”
　　“在那之前……”Cray一面擒住浅月乱挥的双臂，一面看了眼月晴摊开的右手，上面的呪文令他近乎头痛地回忆起一些往事，“你能和我们去染布厂那里看看么？”
　　“没问题。”

　　这块土地荒废了十几年，因为临近医院，近年来又不断传出闹鬼的流言，没有开发商愿意在这种没有回报的资源上浪费时间和金钱。
　　四处都有老式的石碑和斜插入地的钢管，看似与墓地无异。
　　浅月从走近这里就开始不舒服，又是许许多多游魂在空中飘荡，同那些风吹雨淋后变得破破烂烂、色彩迷糊的布料一起，在她眼前形成一副荒凉、凄惨的场面。
　　一行人走进废弃的车间，里面是三层楼高的的空间，内部的楼板有坍塌的痕迹，地面上除了锈迹斑斑的机械与染缸外，还有很多腐烂的木板。
　　Akira在四壁贴上符纸，启动结界。
　　“明明还是白天，它们却已经蠢蠢欲动了……真实贪心啊。”
　　Cray站在浅月身边发出感慨，却一直注视着直立不动的月晴，“我们之中只有两人看得到它们，似乎有些不礼貌呢。”
　　月晴同样感觉到周遭的寒气逼人，于是夹了张纸人从自己双眼擦过，随后向半空一扔：“灵视。”巨大的黑色眼瞳吸附在车间顶部，像不安的昆虫转动着。
　　这对浅月和Cray没有任何影响，但在那眼瞳射出的灰暗光线下，另外三人却得以见到在这个也算宽敞的空间里，拥得满满的游魂，它们大多维持这狰狞的表情。
　　游魂们似乎被什么吸引着，一波波争先恐后地涌向西北的角落。
　　无论是穿透身体还是擦身而过的游魂都给浅月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负面信息，Cray见她指甲都抠进了皮肤也不能摆脱那种困扰，便扯下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浅月一下子羞红了脸，一拳挥过去：“下流！”
　　“行了，别闹。”Cray拦下她的花拳绣腿，“转移注意不要去管那些外来信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没空陪你玩。”
　　“哼”浅月甩开Cray，闪到游魂密度相对较低的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心里却不像脸上那么平静。
　　Cray也不管她，而是伸手指了指西北的角落：“梁月晴，那里有什么？”
　　月晴摇头间，涌向角落的游魂像拍上岸的浪花，前仆后继地在一团妖异红光中紧贴在一起变了形。
　　试着去靠近角落的Cray顿在半路——越是接近，空气里怨念越是密集，就连他的意识也开始被侵蚀，极端的贪念凝结成一股强大的抗力令他也不得不皱眉退开步子。
　　Akira和Hitomi虽然没有感同身受，但也同样被一堵看不见的屏障推在角落的外围。
　　由于游魂在眼前晃得太碍眼，月晴几乎反射性地执行阴阳师除灵的职责，但他周身被雷电包围时，一道白光却射穿了他手里的纸人——召唤失败。月晴一脸不解地看向Cray。
　　“不要在普通结界里召唤式神。”
　　Akira替Cray补充道：“符纸引导的结界禁不起折腾，再几道雷劈下来，就要报废了。”
　　“嗯。”
　　可恶！满心期待式神威风降临的浅月在一旁暴躁地跺脚。
　　Cray的攻击使游魂的光点如梨花乍落，伴随着爆裂声把角落里的“游魂堆”一层一层炸飞。
　　“火之初生，红莲、红莲、红莲……！”Akira丢出的符形成一团团火球。
　　Hitomi召出白幡，在地上画出几道黑色的五芒星，地下冒出的游魂很大部分被吸入五芒星左下角的缺口，随着捕捉量的增加，控制阵法的Hitomi皮肤从指尖开始逐渐呈现出黑色污点。
　　“魍魉捕捉”是流萤神社创造出的阵法，但因为那是施呪让魑魅魍魉依附于自身，积攒到一定程度再全数遣返地下界，对精神力和身体的伤害都太大，没人愿意去用这个阵法，浅月根本没想到她会在今日亲眼得见……Hitomi这家伙，到底在拼命些什么？
　　Cray扬了扬双枪，对月晴道：“你只要负责在可以突破游魂的条件下，回收那里边的东西就好。”
　　“嗯。”月晴听后，就静静地站在原地，认真等待前方可入的那一刹那。
　　浅月觉得这个阴阳师糟透了、闷透了，也呆透了。从见他第一眼开始，Cray叫他做什么他就毫无异义地去做，一点反抗都没有！自尊在哪里？照她的理解阴阳师怎么说也是她琉璃的稀有品种，对一个道泽尔的混蛋将军言听计从算什么？要是Cray胆敢这样三番四次命令自己，她绝对拍拍屁股走人。
　　正当这么想时，那边却真的传来Cray的声音：“你打算站着看戏？”
　　“啧，反正我的刀又伤不了没实体的游魂，你让我对着空气砍？”
　　“你是傻的？”Cray用看白痴的眼神对上浅月，“冥取可以直接秒了游魂你不知道？”
　　“我当然……”当然是才想起来刹那确实曾这么告诉她。
　　在她抽刀的一瞬间就秒掉面前三只游魂后，浅月心情愉快地加入战线。
　　浅月左一刀右一刀地乱砍，这让Cray看得有些冒火：你这样也算浅月家的三代目？开玩笑，塞把刀给精神病院随便哪个疯子兴许还能砍得比你快！
　　“难怪神社里会有那么多人不认可你，NPC也自带普攻技能呢。”Cray嘲讽着将魔弹打在樱雪的刀面，炸裂的冲劲立刻传到了浅月身上。
　　“混蛋将军……你不要太过分！我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浅月被彻底激怒，手指抵于樱雪刀背，抹向末端，若有似无的月色从她的发间溢出盘旋刀身，新月幻象骤现，硕大的幻象包覆了众多挨挤在一起的游魂，再反手一刀对准了斩下去，几百只就这样爆破了。
　　“天心·残月斩”——
　　很多年了，浅月不曾在人前使用任何招式，原因心知肚明，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的是——她还是个小不点时，在神社后山，鬼罹樱幽幽飘落的夜晚，那个挺拔的背影，教会她浅月家的天心流。她遇到瓶颈时那个人从来都不会失去耐心，虽然他从未说过一个字，但她做得很好的时候那个人的大手都会温柔地抚着她软软的头发，即使那双手一年四季都冷得像冰一样，她也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暖和的东西。
　　Akira从小告诉浅月她的父母和兄长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心里就是有个地方任性地坚信着那个人一定和自己很亲很亲，也许……也许就是自己的父亲——或者哥哥也说不定。
　　只不过，已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所以她变得更讨厌去后山，那棵阴森的樱树再不像小时候那么令她向往了，而是变成了最害怕的东西。无论她在樱树下等待多少天，最后留下的总是失望。
　　从那之后，她也变得不再喜欢炫耀自己的武艺了，一旦身体跟随着脑子里那个身影施展出天心流，心里那股被丢弃的卑微感就会刺得她流出眼泪。即便总是偷偷地在暗地里用功，她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残月斩也并没有对那些已经堆积成奇怪物质的游魂造成太大的影响，扫掉了一层又马上包上新的一层。
　　“呵，这还像点样子。”
　　浅月此刻一方面处在被“丢弃”的伤痛中，一面为残月斩的成效深感不悦，Cray偏偏这时候又丢出他擅长的风凉话，她火气大得声音都变了：“你有够烦！”说完竟横着樱雪冲进了那个Cray都不敢轻易靠近的“游魂堆”里！
　　“夜久！”Cray感受到游魂的怨念从对角落里的东西转向了浅月，贪念和仇视强烈到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窒息感不断袭来。
　　“浅月大人！”
　　“自寻死路。”Hitomi挥动幡将黑五芒星推至角落，原意是想尽量吸取游魂的，却没想那些阵法很快就破碎，她臂上的黑污也一并破掌而出，在空中又恢复成了游魂的姿态。
　　巨大的红色漩涡在角落前倏然出现，所有的游魂都四处逃窜又立刻被漩涡给捉回去。
　　“遭了，结界……”Akira话音刚落，结界壁就“嘭”地炸开，灵视之瞳也挣扎着破裂，连同地底和医院方向的游魂都被吸进了那个红色漩涡。
　　“不守本分的东西，统统给我下地狱吧！”
　　这声音听上去确实是来源于浅月，但其中少了几分平常的娇气，却多了几分妩媚，像是突然间长了好多岁。
　　漩涡的暴动终结了，车间里的游魂也尽数消失。而完好无伤的浅月再次回到众人面前时，没人说得出话。
　　浅月的前发已经变成了酒红色，一只小小的尖牙露在唇外，猩红的小舌不住地舔舐自己干渴的嘴唇，暗红的瞳孔将她的目光染上了不同以往孩子气的妖艳与残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红酒里浸泡了几百年，终于冲破了束缚的样子。平日里宝贝不已的樱雪就被她踩在脚底，也浑然不知。
　　她身后还凭空挂着13块大水晶，漆黑得如同里面就是深渊般。
　　浅月手中握着一颗形状不规则的半透明石头，散发着耀眼深红的光，仿佛沉淀了很多很多年的样子，里面折射出的光没有一丝暖意，只有沉重的怨和恨。她将那东西狠狠丢往Cray胸口：“你要阴阳师找的，是不是这个鬼东西？”
　　红色的宝石在Cray胸前剧烈地弹起，他“啧”地伸手接住，浅月的力道相较之前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就一口老血了。
　　“这是。”Hitomi跑到Cray身前，不顾失态地一把夺过那块石头，“杀生石碎片。”她合了双手，闭上眼仿佛安心的表情仿佛那是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杀生石，是阿姐的杀生石。虽然很小，里头的律动，和阿姐一模一样。”
　　即使Cray想把浅月的骤变放在优先考虑，也看得出对方现在火气还很旺，不如把注意力转向Hitomi口中的杀生石为好。
　　“果然是杀生石么……”Cray把一旁一脸茫然的月晴的右手抓到Hitomi面前，“这个呪文你还记得吧？”
　　Hitomi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后天凭依呪文’。”
　　“……不、不，准确来说是‘强盗专用呪文’。”Cray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Akira，“专门抢了别人的能力放在自己身上的烂呪。”
　　Akira又想起了昨夜的情形，凄怆道：“被杀生石夺走的式神，就是这样转移到月晴身上的……么……呵呵。”
　　Cray放开了月晴，沉吟道：“那他弄丢了杀生石又怎么能召唤式神？”
　　“一旦承认了言灵，就算式神凭依的东西和阴阳师不在一个次元，它们一样会听从召唤……就是这么忠诚的……”
　　“……唔。”做了有一阵路人的月晴忍不住指了指Hitomi捂得严严实实的双手，“你们说……那个东西是我弄丢的？”
　　“嗯。”给予回应的是Hitomi，她抬起头紧紧盯着月晴。
　　“你很喜欢那个……唔，杀生石？”
　　“对，Hitomi喜欢。”
　　“那，你收着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杀生石到底是什么东西。”月晴微微一笑。
　　Hitomi点了点头，旁若无人地把杀生石捧在心口。
　　Cray叹了口气，同情地看向Akira：“我知道最复杂的公式都没法表达你此时的心情。”
　　“这结果已经比预期的要Happier了，至少它们得到了一个比我强多了的主人。比起这个……”Akira不是个会把自己的情绪放在首位的人，况且“后天凭依呪文”是个已经既定的事实，他想再多也是枉然。而跟前还有一个更诡异的存在，“席恩大人，浅月大人她……”
　　“呵，死神终于觉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