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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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斋藤家并不信仰基督教，但却一直有圣诞节的习惯，大概是因为百合子向来都很享受这种一家人热闹团聚的感觉。这晚斋藤按照往年的惯例回家吃饭——自然是不能带上总司的。
斋藤下了班回到家里的时候，一家人已经都到齐了。
“啊呀，一君，好久不见了。”斋藤的嫂子美惠率先开口，“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嘛！”
“是吧？”百合子在一旁搭话，“我本来还担心他笨手笨脚地，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呢，没想到他过得还挺滋润的。”
那是当然。被总司每天监督着按时吃饭、早睡早起，警队又经常训练，气色能不好吗。
“啊…是吗。”斋藤被嫂子盯得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嫂子和母亲很像，都是有热情有精力充沛的女人，两人一唱一和，这家里就立刻充满了生气，看来哥哥还真是继承了父亲对女人的眼光啊。
“是的呀，我看你不光气色好，还满面春风的哩。最近有什么好事吧？”美惠笑道。
听到“满面春风”这个词，斋藤下意识紧张地摸了一下脸颊。他总觉得一听到这个词，自己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人满脸桃花开的样子。说来有些好笑，但自己…真的是这样么？
“不用什么好事，远离了女人的唠叨，自然满面容光。”斋藤的哥哥要介在一边打趣道。
“喂，”美惠瞪向要介，“你这么说我也就算了，还敢这么说妈妈？”
要介看了一眼百合子，讨好地笑笑。
“等哪天美惠你一句话也不说了，他就知道急了。”百合子似乎早习惯了被家里的男人们说“唠叨”这种话，丝毫也不介意，只自顾自的擦拭着手上的茶碗。“瞧，这茶碗好看吧？”
美惠接过茶碗，端详一番，称赞道：“精致得很，用来喝抹茶再好不过了。真不愧是妈妈，眼光一向很好。”
“这可不是我买的。”百合子一边擦拭着，一边抬起眼看看斋藤，“是上个月一君送的。”
闻言，美惠瞪大了眼睛望着斋藤：“啊呀，真是想不到一君还有这样的眼光啊。哪里像要介，一点都不会挑礼物。”
“那可不？从他搬出去倒好像懂事了一样，经常都带些想不到的好东西回来。以前倒真不知道他这么会讨人欢心哦？”百合子微微翘起了嘴角，“感觉真像是受到了高人指点之后突然得道成仙了。”
斋藤有些局促，只是连连自谦说“哪里哪里”。事实上他每次带回来的礼物也确实都是总司挑的。他一向自认为木讷，哪里懂这些，反倒是总司那个家伙最知道怎么样能讨人欢心。现在看来礼物确实让母亲很高兴，但斋藤却隐隐担心，万一母亲知道了这些东西其实是总司送的，会起到反作用。
“奶奶，我好饿。”要介的儿子智志跑过来趴在百合子膝上，“我们能不能快点开饭？”
“噢，对不起，光顾着说话了。小志饿坏了吧？”百合子慈爱地摸了摸智志的头，“走吧，去吃饭咯。”
智志第一个跑到饭桌旁坐下，用小手拍着身旁的椅子，仰着头：“阿一叔叔，快来！”
斋藤停下来，看了一眼美惠：“可以么？”
“当然了，既然是小志的要求，我当然不会反对啦。”美惠笑笑，“哎呀这孩子还真是喜欢一君你，见到你呀就连妈妈都不要了。”
“是啊，小志小的时候根本不让我和美惠以外的人碰的，一君偶尔抱一下他，他就哭个不停。现在反而和一君亲近起来了。”百合子也十分感慨。
“小志喜欢警察叔叔！小志长大了也要做警察！”智志拉着斋藤的手，骄傲地宣布。
斋藤拍拍智志的肩膀：“那你要听奶奶和妈妈的话，好好吃饭，才能快点长大当上警察。”
“嗯！小志当然会听话啦！”智志挺起瘦弱的小胸脯保证道，又扯扯斋藤的衣袖，让他低下头来，趴在他的耳边悄悄问：“阿一叔叔，总司为什么不来陪我玩呀？”
听智志提到总司，斋藤心头一紧。
前段时间美惠的父亲病了，她回到娘家照顾父亲，便把智志托付给百合子照看。智志在奶奶这边呆得无聊了，就吵着要找叔叔，百合子便让斋藤把孩子接了去。总司向来是最招小孩子喜欢的，只过了一下午，智志便和他打成一片，甚至都敢大胆地对他直呼其名，而总司也毫不介意，两人好像迅速成了一对好朋友。
斋藤拘谨地抬起头迅速看了一眼母亲，见她正忙着和美惠聊天，才又重新低下头对智志小声说：“总司他很忙，下次有时间再让他和你玩儿，好吗？”
“嗯！下次阿一叔叔带我们去吃冰淇淋好吗？”
带…我们？斋藤愣了愣，不自觉笑起来。看来智志真是把总司当成了小伙伴，竟然要求自己“带”着他和总司去吃冰淇淋。要是让总司那个家伙知道自己就这么被降了一辈的话，他一定又会趁机对自己耍赖了。
“小志你和叔叔说什么这么开心呀？”美惠往智志碗里夹了一片鱼，“刚才就嚷着饿了，这会儿倒光顾着说话。”
“我想要叔叔带我们去吃冰淇淋！”智志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是‘我’吧，小志还是分不清‘我’和‘我们’吗……”美惠思索着，看来是有必要带儿子去上启蒙课了。
“就是我们！是小志和总司！”智志嘟着小嘴，不满地纠正道。
斋藤本来想阻止智志说出总司的名字，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总司？诶…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但是…是谁来着？”美惠疑惑地看了看智志，然后将目光转向斋藤。
斋藤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地抓住了座垫。其他人似乎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等着自己给出答案。他感觉如芒在背，那锋利的麦芒就像缝纫机的针一样随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不停地戳着自己。
“他是…”斋藤看了一眼母亲，觉得还是没有办法说下去。要是在同事面前，他可能会坦然地承认自己和总司的关系，因为实际上他从来都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是母亲早有言在先，她显然是不希望自己在这个家里提到总司的，所以此刻就显得万分窘迫了。
“哦，这个呀，”百合子打破了沉默，“总司是一君的男朋友嘛。”
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一件极普通的家常事。
“噢，对了，是这么回事，我想起来了！”美惠子也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斋藤环视了一圈，父亲和哥哥正在讨论公司的事，根本就无心参与这个话题；母亲和嫂子好像也没有觉得说起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就连智志也安静地坐在一边，都没有问为什么叔叔会有男朋友…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太担心自己的事会对家里产生不好的影响；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某段时间的记忆，在那段时间里大家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管怎么说，既然百合子没有说什么，斋藤也就不方便在饭桌上多问。在这个时刻，平日寡言少语的父亲和哥哥愉快地喝着酒；母亲和嫂子谈着家常；侄子拉着自己对警察的工作问东问西…全然是一幅幸福家庭的教科书式的场景。斋藤冲智志温柔地笑着，却莫名觉得怀着一肚子不合时宜的自己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饭后，百合子把斋藤单独叫到书房。斋藤小心地关上门，转过身面对着母亲，眼睛却盯着母亲身前的一小块地面。他迟疑着想要开口问些什么，百合子却已抢在前面：
“新年，有什么安排？”
“30日和同事聚餐，31日回家吃年夜饭，在这边过夜。”斋藤不解地看着母亲，她专门把自己叫来难道就是为了问这个？
“谁问你了，你年年如此，妈妈还能不知道？”
“那…”
“医院可是忙得够呛哦，该不会新年也要值班吧？”
“啊，他…”斋藤猜到了几分母亲的意图，只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变得兴奋又不安起来，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颤动：“…他这次不用值班。”
“那么，也一起来吧？”
先前的预感得到了印证，母亲真的同意了总司到家里一起过新年。斋藤今天跨进家门之前还在想，他和总司要什么时候才能一起过个热闹的佳节，那时候他分明不抱希望，却这么快就愿望成真。这个惊喜来得让斋藤觉得太不真实。
“干嘛不说话？不能来吃饭的话，第二天一起去神社总可以吧？”
“嗯？”斋藤如梦初醒，茫然地看着母亲。
“我说，一起去神社。一君你有没有在听啊。”百合子一只手叉腰，歪头看着刚从发呆中回过神的儿子。
“我会和他说的。可是…您之前明明说过不许他到家里来，为什么现在…”
百合子撇撇嘴，把两手一摊：
“哎呀，反正我这个做妈妈的被你们弄得说话不算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啊。老实说，那些礼物都是他送的吧？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看得出来都是精心挑选的。他做这些哪里是为了取悦我，最终还不都是为了你呀…要是有人肯费尽心思对我的孩子好，作为母亲来说，我没有理由对他抱以恶意。
再说，小志也很喜欢他，就算是为了小志，我也不得不松口啊。他呀，还真是个计划通。”
接下来斋藤便没有再多说了。他想，他又一次懂得了母亲。一切皆因为母亲不是一个保守的停留在原地不动的人，一切皆因为随着时间她能够理解自己，这些变化才如此自然地发生了。
斋藤想，在这段日子里，自己也是有改变的。从前每逢开心的时候，他总是希望时光停留在那一刻；而现在，他却开始相信，在今后和总司共度的每一天里，都存在着新的惊喜。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