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心有灵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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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珩回到寝殿，满心的愤懑无处可说，他攥紧拳头，骤然一脚，殿里的小案被踹飞，险些伤到立于门边的宫人，宫人吓得跪了一地，连声说道：
“大王息怒。”
苏珩在寝殿里来回转着，挥袖把多宝架上的瓷器全部砸了个稀碎。白子画循声而来的时候，就看见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宫人和满地的狼藉、他垂眸看了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
“退下吧。”
满地宫人如蒙大赦，迅速退了干净。苏珩气呼呼的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白子画慢慢走过去，满地的碎瓷片被他的白色袍角轻轻划过，他走到苏珩身边，低头看他，看了好一会，苏珩却只是低着头没看他。他暗自叹息一声，蹲下来，伸手抬起苏珩的右脚，轻轻把他绣金的靴子脱掉，除了帛袜，却见脚踝处早已红肿一片，却是刚才苏珩踹桌子受的伤。白子画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药酒，倒在伤处，用指尖轻轻按压。
凉凉的药酒和他微凉的指尖缓缓在他的肌肤上摩挲，但苏珩却清晰的能够分辨，哪一个是他的温度。他垂着眼，静静看着那个白衣渺渺，长发曳地的人。他眉目低垂，却如那最好的山水画一般，他虽然没有笑，却如同三月春风。白子画给苏珩按摩好脚踝，轻轻把他的脚放下，然后伸手拉过他的手，果然，手背上的伤口又炸裂开来，渗出血。他细心的把他包扎好，苏珩看着他，突然眼里有些热，他轻轻的说道：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不通人情的暴君？”
白子画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苏珩却骤然附身，紧紧抱住蹲着的白子画。
他抱得很紧，紧的恨不得把整个生命和灵魂都融进他的身体。白子画愣了一下，一双落空的手一时间不知放在哪里，踟蹰片刻，轻轻落在他的背上。苏珩把脸埋在白子画的颈侧，一阵清清淡淡的冷香传进他的鼻翼，他贪婪的呼吸着，好像在寻找什么慰藉。白子画被勒得有些难受，刚想挣开他的桎梏，却清晰的听到耳畔的人恍若梦呓的声音：
“子画，子画，我没有弟弟了，我没有亲人了……”
白子画微微偏了下头，瞥见某人的侧脸，一颗亮晶晶的液体从他睫下滚落，摔在他的肩头。他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没有动弹，任由苏珩抱着，心里默念静心诀。
苏珩无声的哭泣着，满心的愤懑和委屈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他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的他总是在深夜躲着哭，把害怕和屈辱都化到泪水里，却不敢发出声来。只是死死咬着被子，等到天亮，便又是如玉温良的苏质子。
不敢在人前落泪，那样便会被人看轻，不敢在人前言苦，那样便会被人怜悯。
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自己的眼泪和别人的怜悯。
但苏珩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羸弱的父王留给他一个内忧外患，千疮百孔的陈国，他只能用铁腕才能坐稳这岌岌可危的王位，但是，所有的人的厌恶他，怕他，误解他，连他的弟弟，都一样。
他用燃烧生命的办法为陈国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但是没人可以理解他的付出。
他也想成为一个谦谦君子，但谦谦君子如何与虎狼对峙，十几年为质的生涯他都熬过来了，偏偏现在，他觉得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白子画觉得整个肩头都湿透了，腿也早已僵硬麻木，他偏头，却听见身边人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竟是睡着了。白子画心头一滞，嘴角却难得轻轻扬起。他用手托着某人的下颚，缓缓转身把肩膀从他头下抽出来，动作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弄醒了他。
白子画轻手轻脚的把苏珩搁在软榻上，然后试着站起来，蹲了太久血脉不通早已失去知觉的腿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他撑着软榻边的墙壁，缓了好一会才站稳。
一丝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秋天的凉意，冷冷拍在他的脸上。他转头，看了一眼睡梦里的苏珩，却看见他似乎在发抖，好像有些冷。
乌垒城本就在九州大陆的西边，气温常常比其他地区低得多，虽是秋天，却已经有冬的温度。苏珩穿得却很单薄，风从窗外吹进来，让他在梦里都感到冷意。白子画走过去，将窗子关上，但似乎并没什么用，他想了想，回到榻前附身把苏珩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内殿，把他放在床上，并给他盖上了被子。
苏珩其实很轻，至少在白子画看来，就好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如果没有亲手试过，真不知道他已经瘦弱到这个地步了。白子画低头看了他一眼，却清晰的看见他过分苍白的脸和眼底的青色，微微敞开的襟下，露出清晰可见的锁骨。他皱了皱眉，想起自从他回朝，这御殿几乎日日燃灯到深夜。
他确实是个好君王，奈何，高处不胜寒，人们只知他高高在上风光无限，无人知他的艰难困苦。。
白子画心里默默叹息，帮他脱了外袍，起身想要离开，却感觉手腕一紧，他低头，却见躺在床上的苏珩眼眸微闭，手却紧紧拽着他，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他轻轻呢喃着，他说：
“子画，求你别走，我怕。”
白子画看着腕上的手，纤长如玉，却白得似乎都要透明了，明明是凡人，却似乎要比他这个仙人还要冷上三分，他骤然心软了，侧身坐在苏珩的床边，轻轻说了一句：
“我不走。”
苏珩似乎心满意足，松了手，白子画拿起他的手，微微渡了一丝仙气过去，感觉他手有了些暖意，脸色也稍微好一些，才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白子画坐在他的床边，背对他静心打坐。
等他醒来，是时候了解这段孽缘了。
苏珩只觉得，这是他自回朝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他没有做任何的梦，只是沉沉的睡着，似乎一梦便是千年。
不知过了多久，苏珩悠悠醒过来一睁眼，一歪头，去看见白子画坐在床边，背影在窗空透进来的曦光里浅浅画出一圈光晕，有一丝难言的温柔气息。他微微抬起身子，手指刚触到他的发梢，却听见白子画的声音传过来：
“醒了？”
“嗯，昨夜，你都在这里？”
白子画却没有说话，苏珩只看见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苏珩却突然很高兴，他坐起来，说道：
“我要……”
“我要……”
两人同时说出来，但可以听出来语气的不同，苏珩愣了一下，白子画也没回头，只是低低说了一句：
“你先说吧。”
苏珩从床上爬起来，声音里都是听得出来欢快，他说：
“你等等，我送你一样东西。”
苏珩光着脚就要跑出去，白子画却喊住他：
“先穿上鞋子。”
苏珩很快穿好外袍和靴子，就急冲冲跑出去。白子画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半晌，苏珩提着一个鸟笼子进来，笼子上盖了一层白纱，看不清楚是什么，他走到白子画面前，唇边挂着深深的笑意，笑意深入眼底，倒是让他眼里的星辰熠熠生辉，显得整个人异常灿烂，他的语气带着满溢出来的欢喜，就好像要急着把心头珍宝赠与最亲近人分享的稚儿，所有的欢愉和炫耀明晃晃的充满每一个字眼，他说：
“世人只知鸳鸯是定情之鸟，却不知道真正有两情相悦，心有灵犀的，却是这灵犀鸟。”
他说着，掀开鸟笼子上的白纱，里面有一对翠色的鸟儿交颈而立，红色的喙像一颗红色的宝石，衬托着翡翠一般的羽毛显得格外美丽。鸟儿紧紧依偎着，好像一对难舍难分的亲密爱人，片刻都不舍分开，便是那小爪都紧紧握着，方应了两情相悦，心有灵犀这句话。
苏珩唇边仿佛开出花儿，他轻轻捧起鸟笼，眼里有万分期翼和欢喜，他的声音就好像春风里绽开的玫瑰，每一个字都浸润了慢慢的情谊，他有些忐忑以至于声音有些轻微的抖动，他说：
“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心有灵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