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暮雨》橦恩

6、季太太的请求

　　因为昨天的事，李暮雨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长大的季太太，想着那个铺满油画的房间，想着那个手拿画笔的苍白少年。她索性坐起来，跳下床，打开了台灯......
　　第二天，李暮雨特意向周华请了一天假，带上几枝水仙，去了季太太家。
　　季太太显然很高兴，她一边让阿珠去准备果汁，一边坐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李暮雨插花。
　　其实李暮雨有很多话想说，她想说季太太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女人，没有被生活打倒，而是选择坚强面对；她想说她的孩子们都很优秀，无论是季秋还是季夏；她想说谢谢她像看待女儿一样看待自己......但是她说不出口，直接说出这么煽情的话，对李暮雨来说实在太难。
　　所以她就把自己想说的话融进手中的花里。为了更好地为季太太讲解今天的插花作品，她利用昨天那个失眠的夜晚精心准备了今天的教程，查阅了很多资料，也做了很多笔记，直到天边开始渐渐泛白。
　　她一边调整着花的方向和数量，一边细心地向季太太介绍自己的创意。
　　“卡拉瓦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二楼转角处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
　　季太太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楼梯的方向。李暮雨背对着楼梯，所以看不见说话者，但这个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足够记住了。
　　是季夏，还是站在和昨天相同的位置，只是没有了水晶吊灯的照耀。不过这个少年还是一样的耀眼，只是现在的光芒，都来自他一个人的身上。
　　“卡拉瓦乔。”少年重复了一遍。
　　正当季太太猜测少年说的是人名还是地名的时候，李暮雨转过身，向前迈了几步。
　　“对，就是卡拉瓦乔。在一次展览中，他担心自己的作品逊色于挂在旁边的康德的作品，在自己的画上添了一个红色浮标。我就是模仿他，在你的画上添了一枚红色的风筝。”
　　李暮雨微微笑着，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她背对着窗户，站在一片灿烂里。
　　“不经你的允许在你的画上添东西，真的很抱歉。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是在添乱，有了那枚风筝，你的画更生动了，对吧？”
　　少年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李暮雨，或是看着她身后窗外的天空。
　　时间仿佛静止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是短短的几秒，没有任何声音的几秒。
　　终于，少年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上楼了——就像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楼梯口一样，悄无声息地回去了。
　　少年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暮雨，”季太太走上前，认真地看着李暮雨，“我想求你一件事。”
　　“季太太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不用这么客气。”
　　“我没有跟你说过吧，季夏他上个月刚刚过完17岁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只有我和小秋为他准备的礼物——一套画笔，还有一本画册。他不吃甜食，所以连生日蛋糕都不必准备，每年都是如此。当然，”季太太苦笑了一下，“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李暮雨一脸疑惑地看着季太太，她不明白季太太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季夏他还小，他才只有十几岁，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一直把他看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你能理解吗，这种想让季夏过上正常生活的心情。暮雨，说实话，你来之前，季夏从来没有因为画具以外的事情走出过房间，也从来没有主动和我们说过话。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走进他世界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帮我吗？”
　　李暮雨愣住了，她不明白季太太这番话的意思，她让自己帮她，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您想让我怎么帮您？”
　　“不需要你做什么，就是希望你能每周抽几天来陪他说说话，或者看他画画也好。至少不要让他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李暮雨愕然，她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她也不理解季太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答应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
　　“暮雨，我求你了，答应我好吗？”
　　李暮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任何时候都那么优雅的季太太居然放低了姿态，垂下她高贵的头，对自己说“我求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暮雨不忍心拒绝，却又不想立刻答复，她轻轻说道：“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季太太抬头看她，点点头——显然，比起拒绝，这是一个更好的答案。
　　李暮雨离开季宅，回学校的路上，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