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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老城区这一片儿不大好走,就算之前冬瓜带邵何进来,现在出去也费了许多功夫。
      “这儿地儿装修公司的人肯定不愿意进啊。”有莘瞥了一眼邵何,说。
      “我知道,”邵何说,“可是总得试试,我明天会林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来呢,总不能让闫伯就住这样的地方。”
      有莘停了停,才回答:“其实你就算请到了,伯伯也未必让人进去。更何况……那个灯泡根本就没粗。”
      邵何皱了皱眉:“那你是说闫伯故意营造恐怖氛围?”
      “我没那么说。”有莘说。
      “那你之前一直在哪儿呢?”邵何问。
      “那个盒子里啊,装骨灰那个,里面没有灵,我可以在里面待。”有莘回答。
      “什么叫没有灵?”他又问。
      “嗯……”有莘想了想,“就是每个骨灰盒子里都住了一个鬼,但是这个盒子里没有。如果有的话,我就进不去,因为那是他的憩所,我要进去只能粉碎他的灵。”
      “那你怎么进去的?”邵何问。
      “我不说了吗,里面没有灵啊。 ”有莘说。
      “为什么没有灵?”邵何又问。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看见的时候就没有,要不我也跟不了你了,要让我徒步跟着你的车跑,我可不得累死了。”有莘说。

      “哦,”邵何走进一家小吃铺,抬头点了东西,跟他挑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你不是鬼么,不能飘?”
      有莘侧目看了下四周:“你小声点儿,得亏这会儿不是饭点儿呢,这家店中午没什么人来,不然不得被你吓死。”
      “嗯,”邵何把烟掐灭了,眯着眼睛笑了笑,“你怎么知道这里中午人少的。”
      有莘正去拿筷子的手一顿,沉默了。
      为什么知道,谁知道为什么知道啊,莫名其妙就说出来了,要拼命继续想也想不出来什么了。
      “嗯?”邵何说。
      “不知道,我变成鬼以后什么都忘了,”有莘硬着头皮说,“先吃吧,我饿了。”
      “嗯。”邵何夹了一筷子竹笋送进嘴里,没有再说话。
      “这个笋子我吃过。”有莘忽然说。
      邵何抬起头看他:“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有莘说,又夹了一筷子,“反正我肯定吃过,我舌头特好。”
      邵何笑了笑看着他:“你的舌头好指的是什么?”
      有莘愣了一下,回过神低声说了一句:“操,我是说味觉,味觉记忆……”
      他皱起眉头:“你不说不会再开这种玩笑的吗?”
      “这算吗?”邵何说,“其实我就是发现自己这会儿和一个鬼坐在一起吃饭,感觉挺神奇,挺能耐的。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莘说,“我也没感觉出来。”
      “那算了吧,”邵何说,“你变成鬼不久的话,吃过这里的笋子也挺正常,说不定你就是这片儿的人呢?”

      “应该不会,”有莘说,“对这儿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如果我是这地儿的,就算喝了孟婆汤也得有点感情吧。”
      “你喝了吗?”邵何问。
      “不知道,忘记了。”有莘说。
      “你能记得孟婆汤什么味道吗?”他又问。
      “不……记得了,”有莘想了想,“我可能是没喝。”
      “嗯,你舌头好,不可能不记得。”邵何接道。
      有莘下意识地盯了一眼邵何说这个时候的表情,这次没有调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语调,正正经经的,反倒是自己这个眼神让邵何平平静静地对视着。
      “大概吧……”有莘说,把眼睛收回了,“其实我挺想知道我活着的时候在哪儿生活的,要不我们一会儿去转转吧,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邵何的表情:“可以吗?”
      “行,我也可以帮你,”邵何答应得很快,“不过转完了你就得回林子里去。”
      “那你呢?”有莘问,“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还要等程行宇一起回。”邵何说。
      “那我等你一起。”有莘说。
      “不用了,你自己回去吧,坐车的钱没有的话我给……”邵何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钱包。
      有莘安静地看着他,钱递到眼前来都没接。
      “你真的会回来吗?”有莘看着他说。
      邵何没说话。
      “你不会回林子了吧,”有莘飞快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你妈妈的灵魂根本不在那座坟里,你这么多年都知道祭拜一堆土,对着一堆土说话,你还愿意回去吗?”

      无止境一般的沉默。
      有莘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收回来了。
      早该明白了不是吗?从半年前开始,有的时候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冒出来“何湘的灵魂根本不在坟地里”的想法,他从来没认真对待过。
      “我会回去。”邵何平静地说。
      “那好,”有莘盯着他看了两秒钟,“我相信你。”
      邵何安安静静地吃完饭,也没再问有莘到底为什么非说认识他。
      有莘也没说话,沉默着一直到结了账往外走,他才借着和他并肩走的机会微微靠近了他,压低声音道:“那个人怪怪的。”
      “嗯。”邵何抬起头,玻璃角落里映坐着一个人,从他们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往这边看。
      邵何突然转过身去,对上了他的目光,可是他的目光却像是飘的,不着痕迹地掠过了,仿佛之前只是在发呆。
      他微微一笑,走过去:“肖让吗?”
      “啊,”男孩像是如梦初醒一样的,仰起脸看着他,一头卷发乱糟糟的,挺像没睡醒的样子,“邵哥啊?”
      “你还记得我。”邵何说。
      “当然啦,”他说完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邵何笑了笑,眼睛又往四周晃了晃:“你长大了啊,能帮你哥看店了。”
      “啊,对。”男孩把头低下去了,神情有点冷。
      “你哥呢,如果他有空的话我想见见他。”邵何又说。
      男孩站起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他死了。”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邵何在后面问。
      男孩转过头冲他笑了笑:“不知道。”

      邵何推开门走出去,看见有莘站在门口的一棵一人高的小树边等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肖让明显是不想说他哥为什么死的,他不愿意说,他也没办法再问。
      “走吧,”邵何拍了一下有莘的肩,“说了去转转,打算去哪?”
      “你认识那个人吗?”有莘没接话,反问道。
      “你说肖让?他从小就住这一片儿,他小的时候我经常带他玩儿呢,不过这小孩这么多年不见,性格真是变了,以前吵得不安生,要以前看见我,绝对是要扑上来的。”邵何回答。
      有莘静静地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下,又说:“反正你少跟他来往就是了,我看他奇怪,又说不上来。”
      “行,”邵何说,“反正以后大部分时间也待在林子里。”
      “好,”有莘听见这个心里有底了一些,“走这边吧。”
      既然是转,这一片儿要真走个遍,不要说能不能走完,肯定都得迷路,所以他俩没往巷子里走,就在稍微宽敞一点儿的大路边上慢慢走着。
      “之前我本来打算让你见见肖衍呢,”邵何说,“就是肖让他哥,今天那道竹笋就是他们家祖传,以前做这道菜的是肖衍,我还想你以前有没有可能认识他。”
      “那他人呢?”有莘问。
      “肖让说死了。”邵何说。
      有莘说:“死了?那你呢,你以前不也是这儿的人?你对我没什么印象吗?”
      “我不一样,”邵何说,“我在这个市的时候出门比较少,而且我读书也不在这儿,只是偶尔回来。”
      “那你以前每次见到我的时候又为什么说认识我呢?”有莘侧过头看着他,阳光打在邵何发梢上,显得挺柔和。
      “这个我没有印象,”邵何皱着眉头说道,“我不记得有哪次去林子里的时候见过你的。”

      有莘低了低眉,邵何实在没有什么理由骗他,可是明明是他莫名其妙地把自己从树里喊醒,再疯疯癫癫地侃个天南地北,说是已经在法律上被认可的自己的哥哥。
      终于等到自己想要好好交一个朋友了,他又忽然说:“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要不是下不去手,有莘肯定忍不住要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要玩儿可以,没什么不能陪的。
      而且邵何的皮囊好不好,他倒没工夫关心,可是那腹肌真是实打实的漂亮,以前就是每周末都泡在健身房里,也不见得练得出来。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肚子,腰肉真是软软的,果然是最近做鬼做得太踏实了。
      “没关系,”有莘收回了手,向着邵何伸出去,“你不记得我算了,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有莘,住在山林里,是一个山鬼。”
      邵何一下也没犹豫,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笑说:“你神经了吧,突然在街上发什么疯。”
      有莘这才发现旁边错身欲过的情侣正一脸错愕地盯着他,他一本正经地看向邵何,说:“怎么,模仿得不像啊?我昨儿才去了鬼屋呢。”
      他说完,歪头吐出了舌头。
      “神经病吧。”女孩皱着眉小声说了一句。
      “肯定是。”男孩搂着她的肩膀,快步走了过去。
      有莘一下没缓过神来,去鬼屋这说法不是圆得挺好吗?
      “别看了,”邵何拉了拉他的胳膊,“女孩儿就是事多,在她男朋友那儿装呗,我觉得你扮鬼特吓人,看得我心里凉嗖嗖的,一点儿不神经。”
      “什么叫扮?”有莘说,“我本来就是鬼好么?”
      “得得得,您小声点儿,”邵何在他嘴上按了按,转瞬即收了收,“你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扮鬼是不是?”
      “哦,”有莘压了声音,“知道了。”
      走了几步有莘才又开口:“那你和我重新认识这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手拿过来,”邵何说,一把握住他的手,还特神经地握住晃了晃,“你好,我叫邵何,今年二十六,一片林子的守林人。”
      有莘半天没回过神,他愣愣地看着他,现在的情形已经和在林子里第一次见他时重合了。
      ——“你好,我叫邵何,今年二十六,这片林子的守林人,你可以叫我哥哥。”

      “看……呆了?”邵何用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太帅了是不是。”
      “是,”有莘把手收了回来,“我都要帅瞎了。”
      邵何摸了摸下巴:“我也觉得吧。”
      他抬起头瞥了一眼,正巧看见一个小人影儿在后面不远处站着,他定睛一看,正要喊,那人忽然转身就跑了。
      “怎么了?”有莘回过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
      “刚我看见冬瓜了,怎么忽然又不见了呢?”邵何说。
      有莘又望了望:“小孩哪有那么快的腿脚,你看错了吧,走吧。”
      “也许吧。”邵何扭回脑袋,继续向前走,可是刚才那个人,肯定是冬瓜,他肯定没看错。
      因为之前看冬瓜跑的时候,很不明显地看见他的右脚有点跛,和那人跑的姿势如出一辙。
      可是冬瓜为什么看见他转身就跑呢?

      “邵何,”有莘喊他,他想得有点出神,只注意着脚下的路,有莘又喊道,“哥哥?”
      “嗯?”邵何看着他,“什么?”
      “我想吃糖葫芦,”有莘指了指撑着一棍子葫芦站在路边的老妇人,“给我买吧。”
      邵何笑着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小孩,得,你这儿站着。”
      “好。”有莘说。
      邵何走过去,要了一串,老妇人有点愣:“只要一串儿?”
      “是。”邵何说。
      “可我看你们刚刚走过来是俩人呢。”她说。
      “是,”邵何说,“我不吃糖。”
      “拿两串儿吧,”老妇人已经自发从棍子上拔下两根,“我给你算便宜点。”
      “行,两串就两串吧。”邵何接过来,也没让她便宜算,拿着转身就走了。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有莘已经不在原地了。
      不是让他原地等么?这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拐了?谁拐走一个鬼呢?或者是故意引开他,然后自己离开了?
      邵何皱着眉头盯了一下手里两串红彤彤的,裹着亮晶晶的糖衣的糖葫芦,叹了口气,要解决这俩串糖葫芦,还是得找到有莘。

      他沿着来的路走了几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看见有莘站在一条巷口向他招手。
      他把糖葫芦递过去:“你干嘛?”
      有莘剥开纸低下头咬了一口,包在嘴里笑了笑:“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借这个机会扔下我。”
      “我不会的,”邵何看着他说,“不过以后别这样了,要换个人,或者再有一次,我肯定不可能再来找。”
      “……好,”有莘嚼完抬起头,“你这次没想扔下我,就算你以后想赶我走,我也不可能走了。”
      “消停会儿吧,”邵何有些无奈,又把另一串塞进他手里,“拿着。”
      “你不吃啊?”有莘问。
      “嗯,”邵何说,“小孩才吃糖。”
      “哦。”有莘一边走,一边把手里的那串吃完,伸手把另一串的糖纸剥开,拍了一下邵何的肩。
      “干……”邵何转过脸,及时闭上嘴。
      有莘没收住手,糖葫芦还是按在他嘴上了。
      邵何皱着眉把他的手推开:“这能吃吗,甜腻了都。”
      他看了眼有莘手上的糖葫芦:“你也别吃了,扔了吧,再吃牙该坏了。”
      “不,”有莘弯着眼睛笑了笑,“不能浪费。”
      他说完低头咬了一个下来,邵何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邵何看他吃完这一个,才清了清说,“你刚刚吃的这颗,我之前碰过了。”
      “我知道啊。”有莘说得很理直气壮。
      “……”邵何张了张嘴没说话。
      “我不觉得怎么样啊,我以前也总……”他说一半儿停下来了。
      以前也怎么样呢?总吃糖葫芦还是总吃这种糖葫芦?以前是什么时候呢?是因为邵何是哥哥所以没嫌弃,没芥蒂,还是因为习惯了这件事情?
      邵何停住脚让他想,他却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以前怎么样,大概就是以前总做刚才那样的事情。”
      邵何看着他:“就是说以前有一个经常和你一起吃糖葫芦的人是吧。”
      “应该是。”有莘说。
      “那能想起来他是谁么?”邵何问。
      “没印象了……”有莘想了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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