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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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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何坚持着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发现他眼睛也没眨一下,眼睛干涩得缓了一下,再看里面已经是黑洞洞的了,什么也没有。
他转过头,发现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了。
“你……干嘛啊?”邵何说。
“上去吧,我找到我二爷爷了。”小孩在他背后推了推。
“哦,好。”邵何接过他手里的灯,慢慢往楼上走。
他捏着灯的手忽然僵了僵,刚才那小孩已经到楼上去了,如果没有别的路,怎么又站在他身后呢?
可是这座阁楼,就算是改动颇多,也不可能有另一条通道的面积。
“二爷爷!”小孩喊了一嗓子。
阁楼里几乎是没有光的,光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他喊完,灯骤然亮了,亮得很刺眼。
邵何抬手挡了挡眼睛,灯又慢慢昏暗下来,他才慢慢地放下来。
这个地儿应该是顶楼了,阁楼本来就不高,这么看起来应该是把两层隔成了三层,这一层能站直身子的都很少。
“带什么回来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传来的声音,沙哑低沉。
不过邵何第一秒就认出了这个声音,不是那个老头是谁呢?
“带了鬼魂回来。”邵何往声音的地方走去。
几乎被杂货掩去的地方摆着一张摇椅,“吱呀吱呀”响着,人影从摇椅上坐起来。
灯光突然亮起来,这次比较正常,邵何看着那个坐起来的人,微微笑了笑。
“邵……何啊。”老头站起来,瞪着他半天没说出话。
“是的,”邵何低了低头,“闫伯伯,我回来了。”
老头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最后是哐当一声响才打破了宁静。
“那个……散架了啊……”老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脚旁边躺着一堆木条,不难看出原型是把摇椅。
“换新的吧,”邵何眯着眼睛看了看几乎要垂在眼前的灯,“之前怎么回事呢?”
“啊,”他把杂货拨开了,“灯泡粗了,要不你等会儿给我换换?”
“……行吧。”邵何顿了顿,把包取下来,放在小茶几上。
“二爷爷,这是叔叔给你买的冰淇淋,”小孩拎着冰淇淋递过来,等老头接了,又笃笃地跑到角落里搬了两个凳子,“你们坐吧。”
“好,乖,”老头摸了摸他的头,刚要把冰淇淋撕开,看见邵何死死地盯着他,又把冰淇淋递还给小孩,“你拿着吃吧,我不吃。”
“胃不好也不知道注意着点儿,”邵何又瞥了他一眼,把眼睛收回来,“一天不许吃两个,我刚看二楼有个冰柜是吧,放着明天吃。”
“那个冰柜是坏的,”小孩说,又看着老头,“我能拿给舌头吃吗?”
“舌头吃不了那个,拿去给甘甜吃吧。”老头说。
“好!”小孩飞快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了。
“别摔了。”邵何说。
老头冲他摇了摇手:“别管他,他不会。”
邵何在小板凳上坐下了,虽然腿放着挺难受的,不过总比一直弯腰站着好点。
“这小孩谁啊?”邵何问。
“他肯定跟你说了吧,我侄孙子,名字叫冬瓜。”老头说。
“拉倒啊,你孤家寡人一个,哪儿来的兄弟姊妹给你生一个小不点。”邵何笑了笑看着他。
“没,真没蒙你,我哪蒙过你啊,”老头沉默了一下,从兜里掏了张照片递给他,“这是我媳妇儿。”
邵何接过来,照片已经挺旧了,看起来是被人摩挲过很多次的,照片上的女人应该有六十多了,皱纹很明显,留着利利落落的短发,头发很黑,不知道是不是染过的。
而且看现在这情况这个女人应该是去世了,冬瓜按年龄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儿子,而且在离开之前邵何是能肯定老头跟这个女人没一点儿关系的。
“你走那阵子我还不认识她呢,你回来时我又不能让你见一见她了。”老头摸出一个烟斗,点燃了含进嘴里。
邵何伸手拿掉了:“别抽。”
“行,”老头对他笑了笑,“不抽就不抽。”
邵何低头叹了口气:“那冬瓜到底是……”
“侄孙子啊,我说了是,我媳妇儿的,”老头说,“平时挺皮的,不过命也挺苦的,父母都在泥石流死了,那时候他才一丁点儿大呢。”
“甘甜!”冬瓜蹬蹬蹬地从楼梯往上跑,小脸上兴奋地闪着光,从刚到楼下就开始大喊。
跑到二楼,门还是关着的,不能再往上,他只好拍打着门。
“甘甜,你家有人在吗,我带好东西给你了!”他又拍了几下,几乎被突然拉开的门吓得栽进去。
“你小心一点!”女孩细细的胳膊扶住他,单薄的身影几乎还晃了晃,衣服显得尤为宽大,露出一截儿纤瘦的手臂,上面还挂着一个铜黑色的铃铛手环。
看见这个手环,不用想,冬瓜就知道是甘甜了。
“嘿嘿,”冬瓜站直了,把扶在她手臂上的手收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啊?”
“我妈……出去了,你进来吧。”甘甜往里让了让。
甘甜长得实在是不符合这个名字,不甜美,不温和,个子也小小的,瘦,而且瘦得几乎穿不了裤子,每回看见她,都是一条半长的黑裙子。
“喏,这个给你。”冬瓜走进来,甘甜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
屋子里的东西很少,一眼就能够看尽。
甘甜低着头乖巧地笑了一下,这张脸小得实在是做不出什么夸张的表情,所以只能用乖巧来形容。
“谢谢,”甘甜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包装,“我妈平常不给我买。”
冬瓜笑了笑:“不用谢,其实我二爷爷也不怎么给我买,今天我卖出去了一篮子东西,那个叔叔给我买的,两个。”
“你是替你二爷爷卖东西吧,卖的是祭品吗?”甘甜咬了一口。
“是,他还找我二爷爷去了,看起来早就认识。”冬瓜说。
“哦,”甘甜微微一笑,转身从小柜子里端了个小罐子出来,“你要吃这个吗?”
她拔开了塞子,递给冬瓜,是一些白色的果干。
冬瓜凑近用力嗅了一下,香气很浓,不过挺奇怪的,像是要压制住什么。
冬瓜抬起头看了甘甜一眼,没有说话,把罐子放在桌上。
甘甜冲着他笑了笑,把罐子往前推了推:“吃吧,我亲手做的。”
“好。”冬瓜伸手捻了一个,放进嘴里。
“舌头是谁啊?”邵何一边把包打开,一边问。
“猫,冬瓜之前在路上捡的,挺野的,基本上难看到它。”闫伯说。
“哦,别让他给猫吃冰淇淋啊,”他低头从包里拿出来个东西,正是之前从程行宇枕头上看见的那个盒子,“这玩意儿,你看看吧。”
“什么……”闫伯一边说,一边把盖子掀开了。
“我之前看过了,我拿不准到底是不是……”邵何说。
“就是骨灰,”闫伯神色有点正经,打断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我在我住的地方找到的。”邵何说。
“你一个人住?”闫伯问,伸手在盒子的侧面敲了两下,“女朋友呢?”
“我没女朋友,”邵何说,“而且现在哪个姑娘不得结婚了才住一起啊?”
闫伯伸手在角落里摸了个长得像勺的东西,不过比较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现在人怎么比我这个半踏入鬼门关的人还封建呢?遇到喜欢的姑娘赶紧下手,捆在一起也不怕她跑了。”
邵何有点无言,笑了笑:“你就是怕我像你之前那样打几十年光棍吧。”
他又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直接说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姑娘,那这恐怕会没完没了了。
闫伯摸着兜里的眼镜戴上,拿着勺子往盒里一挖。
“哎,你干嘛……”邵何急道。
就算是来路不明,好歹也是遗骸,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尊重了。
闫伯没有理他,继续手里的动作,低着头:“你之前不是说给我带鬼魂了么,我不得找找?”
“那是开玩……”邵何还没说完。
“这儿呢。”一个影子打断了他,从他身后钻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邵何愣了能有三秒钟,回过神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这个人,应该不能算人,正是半天前才见过的那只鬼。
“这个盒子有古怪,”有莘指了指盒子,“我肯定得跟着你。”
闫伯猛的站起来:“你是鬼吗?”
有莘低了低头:“是的,伯伯你好。”
“不可能!”闫伯“啪”的一声把勺子拍在桌上,“这个世上没有能在我面前隐身的鬼,你一定是什么时候偷偷上来的!”
有莘听完愣了愣,又忽然隐身了,须臾又回来了:“伯伯,您现在相信了吗?”
闫伯的表情很奇怪:“鬼是不可能与人这么友好的,你肯定是什么妖怪变来的。”
“是的,”有莘说,“我并不全是鬼,我也是个树妖。”
闫伯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我就说没有能在我面前隐身的鬼吧,说半天就是个小妖怪啊。”
他重新坐下来,看着邵何盯着他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看着那盒骨灰。
“嗯,”有莘没有反驳,他看向了邵何,低眉说,“对不起。”
“嗯?”邵何仰头看着他。
“没经过你同意我就跟来了。”有莘说。
“嗯,”邵何说,“下回别来了,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不,”有莘也抽了个凳子出来,“我……”
他还没说完,刚刚凳子挨着的那个桌子已经散架了,零零碎碎堆成一叠木头。
他目瞪口呆地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小鬼,别乱动!”闫伯斥道。
邵何眼睛在屋里转了转:“不是吧,闫伯,你这屋该翻新了吧,要不明天我去帮你转转吧,叫个装修公司过来。”
“不用了,这些东西我用了这么多年,早就有灵犀了,就是我要带进鬼门关的东西。”闫伯说。
“可……”邵何一出口,有莘的手忽然伸过来握住他的,他瞪回去,“你干嘛……”
“你肯定被吓着了吧,我给你暖暖手……”有莘眯着眼睛笑,感觉挺二愣的,欠打。
邵何张了张嘴没说话,看着他,没有把手抽出来。
有莘懒洋洋的,突然在他手心里写字。
不过这样只能感觉到痒,他指尖略略的糙,要能感觉出来他写的什么那真是见鬼了。
不过邵何大概能够猜到他想说什么。
他写的不外乎就是这个地方有多奇怪,可能有危险之类的。
他伸手把有莘仍然在勾勒的手指捏住了:“既然要暖手就不要挠痒痒。”
“他是你男朋友吧。”研究了半天骨灰的闫伯忽然抬起头说。
“啊?”邵何乐了,“您从哪儿看出来的呢?”
闫伯一边在薄纸上铺了一小片骨灰,一边说:“手。”
有莘一把松开他的手:“我就是给他暖个手,您看仔细点儿吧。”
闫伯藏在眼镜下的眼睛弯了弯:“邵何从不让别人随便摸他,是吧?”
“怎么可能,我摸好多回了,他从来没……”有莘说了一半儿,又说不下去了。
“是的,”邵何说,“我是不喜欢。”
有莘忽然抬起头看着他。
“是吧,小时候上少林的时候,人不就碰了你一下,你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打回去,傻不傻啊?”闫伯说。
邵何看向有莘,有莘正怔怔地看着他。
邵何继续说:“你还记得呢?可是他不是人,是只鬼。”
闫伯“嗤”了一声。“所以他不是男朋友吧,”他顿了顿,“那鬼怎么暖手的,给我也暖暖?”
闫伯伸出了手,邵何看了他一会儿,见有莘没出声,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闫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闫伯这才收回了手,看着他表情有些凝固。
他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别跟鬼打交道了。”
“你……”有莘沉默了挺久,才开口。
“我知道,”邵何对闫伯说,“我命格里跟鬼没有什么关联,可是你肯定也知道,有什么事情我一旦认定了,就不可能改变了。”
他伸手抓住了有莘的胳膊:“我过几天会再来看你,今天我们就先走了。”
闫伯低下头“嗯”了一声,等到他们俩走到楼梯口才突然说:“这东西拿走吧。”
邵何头也没回:“不了,放你这儿吧。”
“闫伯其实一直这么奇怪,你不必觉得他能对我有什么威胁,”邵何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了吸了一口,“不过你今天能跟过来,还是很感谢你的。”
“不过以后你还是不要到处溜达了,要遇上个道士没准能把你收了,而且鬼总在外面晃难免会吓到人,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样不怕鬼的,”邵何看了有莘一眼,“你有在听吗?”
邵何又想了想,喊了一句:“邵有莘?”
喊完他又说:“你真叫这名儿么?”
“我不姓邵,我就叫有莘。”有莘答。
“鱼在在藻,有莘其尾,是这个么?”
“嗯,不知道。”有莘闷闷地说了一句。
“想什么呢?”邵何问。
“你……真特不喜欢别人碰你啊?”有莘犹豫了一下,说。
邵何顿了一下:“你一直琢磨这事呢?”
“是吗?”有莘又问。
“没有,”邵何答,“我没那怪癖呢。”
“那之前他怎么说你还打人呢?”有莘问。
“根本没那事,”邵何的表情在烟圈里有些迷离,“不要随便相信你所听到的,你之前不是还认为他有古怪吗?”
“那少林……”有莘说。
“我没学过少林功夫,”邵何打断道,“学过的人是他死去的徒弟,他记错了。”
“哦……”有莘别过了眼睛。
“还有什么困惑的,一并问了吧。”邵何吐了个烟圈说。
“就……”有莘转过脸看了看他,有马上转了回去,“你之前为什么承认?”
“承认什么?”邵何说。
“就是……我们……”有莘皱着眉头说。
“那个啊,”邵何笑了笑,“你很看中吗?”
“也没有,”有莘摸了摸鼻子,“就是不大舒服。”
“只有我承认了,闫伯才不会刨根问底,因为他不管是变成什么样,都不会伤害我关心的人。”邵何说。
“那,”有莘顿了顿,“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