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雪》林竹紫

8、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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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初十这一天，将盒子交给了云逸涵。

　　听云逸峰说，盒子里装的是一支簪子，是云逸涵第一次送给秋凌霜的东西，也是秋凌霜那里所剩的他曾经送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

　　在逸云山庄打扰了许久，所以我们当天就起程了，去繁花谷，也就是圣医婆婆住的地方。云逸峰由于要留在山庄帮他大哥处理一些事宜，便没有和我们一起上路。

　　但有些奇怪，这一路上萧酩夜都和我们在一起。且不说他是天涯的楼主，理应有很多事要忙才对。上次听如儿说他和兰姑娘的感情那么好，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怎么也没见他离开去找过兰姑娘。

　　马车里只有我和如儿。云逸峰不在，如儿也安静了很多，此时正靠在我身上假寐。

　　不过安静了片刻，她睁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叫“好无聊噢~！”皱着眉噘着嘴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见她醒了，我便把心中的疑问写了下来，“为什么萧酩夜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是不是宣羿霖还有什么事要办?”我始终不能像如儿那么熟捻的唤他们大哥，更何况，他们也都不比我大多少。

　　“姐姐怎么这么问？”如儿反问我。

　　“我只是看他们一直在一起。” 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妨碍了别人办事。

　　“姐姐想太多了，”如儿笑道，“萧大哥是在保护宣大哥。不只是萧大哥，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好多人呢！”说着如儿朝马车外看了看。

　　保护宣羿霖？我错愕的看着如儿。我怎么忘记了，当初我会遇见宣羿霖就是因为他身受重伤。

　　“他有什么仇家吗？”我问。想当初他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人应该是想置他于死地的。

　　如儿摇头，轻描淡写的说，“现在还不清楚。姐姐你不用担心，武林上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更何况是灵剑这么大一个山庄，仇家当然不会少。”为什么我觉得如儿在说这些事情时毫不在意？

　　“那我不更影响他们了？” 带着我这样一个人上路，拖慢了他们的进程，岂不是更容易暴露目标?

　　如儿手中把玩着一支毛笔，嘴角带着一抹轻蔑的笑，头都没抬的说，“不要紧，你太小看宣大哥了，他现在就等着那些人送上门来。”

　　“等着他们送上门？”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如儿这句话里透着血腥的味道。

　　“宣大哥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放过那些人？”如儿抬头看我，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再也不似平时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怎么不放过？”我契而不舍的问道，不希望是自己心中想像的那样。

　　“杀啊！”如儿看着我，好像我的问句是个天大的笑话。

　　杀？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毫不在意的说出这个字眼。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名字，“你知道岳筱寒是谁吗？”我在纸上写下问如儿。

　　“姐姐怎么会听说过她？她是星夜阁的圣女，不过近两年听说她好像失踪了。”

　　见我疑惑的看着她，她给我解释，“星夜阁是当今武林中最大的魔教，不过岳筱寒失踪后这两年沉寂了一些。”

　　魔教圣女？刚想问如儿有没有见过她，就听见如儿说，“听说那女人长得妖艳妩媚，只是出了名残忍。我是没见过啦！不过宣大哥和萧大哥前两年去云山夺灵芝的时候有见过她，听他们说，有一个人不过多看了她一眼，她竟然就把那人的眼珠挖了下来。”如儿说着连连摇头。

　　挖眼珠……我皱了眉头，听起来都觉得很恐怖。妖艳妩媚？还很残忍？貌似和武侠小说里写的魔女很搭。看了看自己，怎么也跟自己丝毫沾不上边。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会把自己误认为她？

　　正想着，如儿问我，“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来了。”

　　刚想回答，只听外面一片喧哗。

　　我还没反应过来，如儿把我一护，“姐姐，小心！”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身轻薄如翼，剑光凛冽寒冷。我不曾如儿身上竟会放了这样的东西。

　　一把剑刺穿车帘刺了进来，如儿出剑去拦，身手敏捷。只听“砰”的一声，那剑被震出马车外。

　　一时间我愣住了。我怎么从来都没有想过，云逸峰、宣羿霖他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和他们在一起的叶如儿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只是一个单纯平凡的少女呢？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不是滋味。

　　我看着如儿挥剑阻拦着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出剑简洁利落，眼神冰凉凉的，不带有一丝感情。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叶如儿。

　　一把刀刺进马车眼看就要刺到我，如儿把我一推，眼疾手快的拦住，我才想起，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

　　车帘已经被撕破了大半，我看到外面的情景。不知道哪里冒出了这么多的人，通通穿了黑衣，分不清哪边是敌人哪些是帮我们的人。

　　萧酩夜使鞭。明明看上去很有些重量的黑色长鞭在他手中宛若游龙，缠、抡、挂……使得轻巧自如。只见长鞭轻轻一扫，一人便跌到了地上。

　　而那边的宣羿霖使的是剑？不，不是剑。那日在林中我看得不是很清楚，这时才发现他手中的武器是刀，却比一般的刀略微要小一些，显然是经过改良的，不同于一般刀的笨拙厚重，要灵巧轻便许多。

　　那日在林中看到他和云逸峰的武功时我还惊叹不已，以为自己看到真正的江湖了。现在我才知道真正的江湖有多么残忍。

　　一个黑衣人挥刀冲了过来，如儿朝他挥了一剑，只一剑，如儿甚至连眼睛眨都没眨，那人就倒下了，倒在我的身旁，我连伤口都没有看到。

　　可那人倒在我身旁，眼睛惊恐的睁着，眼珠都快要凸了出来，嘴巴张得老大，舌头伸了出来。那张脸就那样对着我，那双眼睛似乎还望着我。

　　胃里翻滚着，我害怕的退倒角落，另一具尸体又倒在我脚边，不同的面孔，相似的表情。我的身体战栗着，我求救似的看着如儿，她却无暇顾及我。

　　我看着她不停的挥着剑，又快又狠，没有见血，可那些人一个个的倒下，没有了呼吸。而如儿面无表情的做着这一切，那张还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此时看不到丝毫的天真可爱，眼神残酷而冰凉。

　　我死命的推开那些尸体，发疯似的冲下马车，我害怕，真的很害怕，身体不断颤抖着。

　　可是马车外又是怎样一幅光景呢？萧酩夜轻松的将鞭子一扫，一具尸体倒在了地上，片刻，他的头颅才滚到他身旁。而那边的宣羿霖正把刀刺进一个人的身体，抽出刀来，血喷薄而出。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不要看，不要看，我捂住眼睛，没命的奔跑。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身后似乎传来他们喊我的声音，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只知道我要离开。我不停的跑着，奇迹般的，竟然没有刀剑伤到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远到离那边繁杂很远，我才坚持不住的停下来，扶着一棵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胃里翻江倒海。难过得让我想要哭泣，可是眼里又干又涩，没有眼泪。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已经走进江湖了，一直只在武侠小说和电视里出现的江湖，充满腥风血雨的江湖，动不动就有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江湖。

　　猛然间记起秋凌霜的话，师傅说，这一路上，你万万不要和江湖人打交道，江湖乃是非之地，江湖人永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这样恐怖的江湖我适应不了。

　　事到如今，并不由我选择的。

　　身体仿佛被掏空，胃里吐到什么都不剩了，脑海中却还不断的重放着刚才的一幕幕，我干呕着，胃都似乎要被翻过来。

　　如儿不知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站在一旁生怕惊到了我，怯弱弱的问，“姐姐，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好一些了，想告诉她自己没事。一张嘴却又变成了干呕。怎么又忘了，张开嘴也什么都说不了。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人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如儿扶着我回去，也许是被我吓到了，此时她的脸色也是苍白得可怕。

　　马车已经不能用了。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一行人一路无语。

　　到了客栈，支走了如儿，一个人望着窗棱发呆。其实什么也没想，不管想起什么，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刚才那一幕。

　　有人敲门。刚准备去开门，宣羿霖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浓浓的药味让我皱起了眉头。

　　他显得有些不自在，“姑娘今天受惊了，把这碗药喝下去应该会舒服一些。本来是叫叶姑娘来的，不过她……”他欲言又止。

　　他不说我也知道。其实我已经不怪如儿了，我也并没有什么理由怪她，她并不是刻意隐瞒我，而是我自己从来都没有问过。

　　勉强笑了笑，算是谢过他。不知不觉又失了神，痴痴的望着窗棱。

　　好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依旧站在那里，连手中的药碗都没有放下，只是看着我。

　　见我看他，他一惊，手中的药洒了些出来。他将药放在桌上，“姑娘还是趁热把药喝了吧？”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那碗黑色苦涩的药，我苦笑，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没用。

　　“姐姐，吃饭了。”过了一会儿，如儿进来叫我，耷拉着脑袋，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由我拉着走。

　　萧酩夜和宣羿霖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们，桌上摆了一桌的菜，大部分都是很清淡的。对着这一桌的菜，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如儿给我夹菜，“姐姐，来吃这个，开胃的。想到你胃不舒服，我们就点了些清淡的菜。”

　　笑着点了点头。将菜放进嘴里，又是一阵恶心，强迫自己把菜吞了下去。

　　如儿看我有些迟疑，担心的问我，“怎么了？”

　　我笑着摆手，又吃了一大口菜。

　　她这才放心下来，开心的说，“那小如也要开吃了哦。”其余的两人也都还没有开始吃饭，而是看着我。

　　萧酩夜说，“看来寒姑娘已经没事了。”

　　看着他，我笑了笑。并不是没事，只是想通了。就算不是他们，我也得入这个江湖，这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就决定了，既然无法逃避，还不如早一点适应。更何况，我不想给陌生人添麻烦。

　　萧酩夜又说，“看来，你真的不是她。”

　　如儿嘴里含着一口饭含糊不清的好奇的问，“像谁啊？像谁啊？”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她便又专心的吃饭去了。

　　宣羿霖一直看着我，面具遮住了他的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原来，姐姐的轻功好好哦！”如儿忽然又抬头说。

　　我的轻功很好?秋凌霜的确是教过我，可是我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忘掉自己有武功这件事。如儿又看过吗？

　　“姐姐刚才的速度好快，那些人都砍不到你。”

　　原来我刚才没有被人伤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啊，情急之中我竟使出了武功。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回到房间，还是忍不住，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没想到这一幕被刚刚推门进来的如儿看到了。

　　“姐姐，你这样不行，我们去看大夫去。”她拉着我就要往外面走。

　　全部吐了出来，人顿时舒服多了。我拦住她，摆了摆手。

　　坐在桌子前，我在纸上写道，“如儿，你究竟是什么人？”没有一丝质问的意思，我只是纯粹的想要知道她是什么人。

　　没想到如儿看到这句话，霎时变了脸色，“叶如儿，你真的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冷冰冰的丢下了这句话，跑了出去。

　　我不明就里的追了出去，手中还握着那张纸。

　　迎面正好碰到了宣羿霖，拉住他，我指了指手中的纸，又指了跑进自己房间的如儿。

　　叶如儿，天涯杀手八大首席杀手之一。

　　虽然同为杀手组织，但天涯和月夜不一样。月夜只杀大奸大恶之徒，而且月夜来去自如，你愿意便可加入，如果你不想当杀手了也可以离开。

　　可是天涯不一样，一入天涯，必服断肠。断肠，药如其名，是断肠毒药，没有解药，只有每月服一粒百花才能延长寿命，百花并不是解药，而是另一种致命毒药，却能在一定程度上与断肠之毒相互抑制。百花和断肠的配方只有天涯的楼主才知道。所以说，一入天涯，就永远别想出来。

　　对于天涯，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不论什么人都可以杀，天涯人以凶残恶毒出名。天涯要杀的人，他决不会让你简简单单的死去，而是用尽各种方法折磨。天涯杀死的人，没有一人能保有全尸的。

　　而天涯中最为凶残的就是八大首席杀手。八人全部以叶为姓，都是现任天涯楼主叶天收养，从小抚养长大的。又是九犬一獒的故事，不提也罢。

　　但是可以想象的出来，这样长大的孩子会有么凶残。

　　“叶如儿是天涯的八大首席杀手之一。”脑海中回想着宣羿霖刚才说过的话，久久都无法相信，那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可是……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如儿杀人的样子，照宣羿霖的说法，岂不是如儿对那些人还算是仁慈的了？

　　想了很久，写下了一些东西，去找如儿。

　　也许她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但我只知道，这样的命运，并不是如儿自己选择的。

　　如儿给我开了门，眼眶红红的。

　　我进屋坐在她身旁，将刚才写下的东西递给她看。

　　小女子若流水清澈易看透
　　自古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万般情柔又柔 滴水穿石没怕过
　　不站在危险背后握紧小拳头

　　我不问永远 也不对你太黏
　　对与错 谈笑过小女子不委曲求全
　　甜甜笑不计较谁的爱多
　　梦还很大不愁你会牵谁的手
　　君子心不捉摸曾经拥有已经足够2
　　随风过
　　你若要走不相送

　　小女子幼家贫礼数皆不懂
　　却像山坡小草般风吹也不倒
　　任肩膀 千斤重
　　都能用微笑弹空穿越烦恼和忧愁
　　擦亮了夜空

　　甜甜笑不计较谁的爱多
　　梦还很大不愁你会牵谁的手
　　月朦胧映眼眸
　　小脚一步山河动
　　容小女子这厢有礼天边走

　　如儿看完我写的东西，看着我，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我指了指她，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小女子三个字，又指了指“小女子，幼家贫，礼数皆不懂，却像山坡小草般，风吹也不倒。任肩膀，千斤重，都能用微笑弹空穿越烦恼和忧愁，擦亮了夜空”这句话。

　　这段歌词不仅仅是写给她，也是写给自己看的。

　　我们都只是小女子而已，或许这个世间注定有太多我们无法决定和无法改变的东西，即使肩膀上会背负太多我们无法承担的东西，难过的时候，疲惫的时候，请笑一笑，我们的微笑会照亮整个天空。

　　因为，我们还有梦。

　　如儿扑到我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我想，我的意思，她能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