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阴谋 ...
-
是什么声音？轰隆隆的。黑夜里所有的灯光都亮起来了，耀得眼睛生疼生疼。
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我不知道。
为什么整个小区里的人都起来了。哪里来的警笛声，救护车声？——欲震耳膜，充斥着整个漆黑的世界。
周围的嘈杂伴着黎明暮光升起。
天亮了。
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再多走半步，只能靠在空荡荡走廊里的长椅上。时间仿佛停歇定格，又仿佛一夜之间飞逝了世纪。
杨熙从病房里走出来：“他醒了。”
刚止住的泪水又继续往下掉。他弯下腰，紧紧抱住我：“好好哭，哭完了再进去看他。”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用力止住泪水：“我没事，累了一天一夜，你去休息吧，我进去了。”
推开房门，我不敢立刻去看病床上的他。我怕一看到他，眼泪又要如同决堤。只是先看着床边撒来那抹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留下一弯亮晶晶的光圈。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窗户，眸子里没有太阳的颜色。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子岩。”
他没有理睬。
“子岩……”
我握住他的手，冰凉冰凉的，一直渗透到心底。一颗又一颗泪落到枕头上——那是他在哭泣，无声的哭泣。
从没有见过他哭，哪怕是在篮球比赛里摔断了腿，也依旧咬牙支撑着投完了最后一个三分。那一刹那，他是笑着倒在地上的，望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还笑呢：“赢了吗？”
……
我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放肆哭泣。
出了病房，杨熙问我：“要不要看看子萱？”
我扶着墙壁，点点头。转身，叶朗疾走过来，在我们面前停下。他张了张口，又看了看我。
“没事，叶警官，你说吧，我可以。”
他翻开面前的档案，一字一句地说：“经过证实，煤气开关有人为动过的痕迹——而且根据种种证据，基本可以确定，煤气泄漏确实是有人故意所为。”
叫嚣着，翻滚着，毁灭着。
在黑暗的夜里，在永远看不见光明的角落。在发霉了，发臭了，记忆的，犄角旮旯。
“我们大概可以确定案发时间是在昨天晚上十点半以后。因为小区里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在那时停止了工作。保安室里有人，屏幕上的影像也都正常，但其实数据根本没有被继续储存。也就是说——我们几乎没有可能通过监控找到凶手，但可以确定，监控录像的故障应该是凶手所为。
“凶手大概是从窗户潜入的，因为在一楼的一处窗框上发现了一部分淡淡的鞋印，并且嵌有一小块泥土。他应当是走过比较潮湿的土地，而且很狡猾，不仅擦干净了所有室内的鞋印，连室外的也全部被擦抹，以至于很不清晰，很难分辨。
“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指纹之类的印记，没有毛发。
“我们所有找到的线索，就是路口的监控。你可以看见，这大概是一名一米八左右的男性。看不清脸，往城郊赶去了。之后失踪在摄像死角，接下来三个路口的摄像机这几天正好在维修，他有可能就是从这里潜逃了。”
“当天夜里下了特大暴雨，等我们在周围搜索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用的证据。可以断定，凶手应该比较熟悉这里的环境，而且预谋了许久，甚至是找准了天气。因为大雨很容易把路上的鞋印给冲刷掉。”
杨熙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削苹果，一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他赶忙拿来绷带和棉签给我止血。看了看睡着的子岩，压低了声音问：“有眉目了吗？”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警方依旧在一家一家排查，叶警官说有消息立即和我们联系。我想说的是……安航来了，现在就在门口。”
我怔住，慌忙问：“在医院门口？求你，先别让他上来。对不起，我怕、我怕他看到这一切会……”
“我拦不住他。”杨熙说：“他现在在病房门口，等着你出去。”
总是要面对的。就这么小小几步路，我还是不停对自己说。
他没有哭，也没有一个劲儿地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对我说：“姐，你别怕，一切总会过去的。你一定要撑住，你身后还有妈，还有我，还有子岩哥。”
我一个劲儿地点头。他把我搂在怀里。
“子萱……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忍住眼泪：“还没醒，不过我们得相信，她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我本想粗鲁地按掉，但一看到来电者是“胡医生”，立马屏住了呼吸。
“喂？胡医生，我是沈安远。”
“沈安远？嗯，子萱现在醒了，快来看一下吧。”
“病人虽然是苏醒了，但是神智还是很不清晰，有可能她记不起你们是谁。一会儿请控制好情绪。”
子萱的脸是苍白的，没有血色。她刚从高压氧舱里出来，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
“子萱，子萱，我是George，你叫叫我，叫我一声。”安航握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着。
没有反应，那双眼睛除了会眨，只是空洞。
“你也知道，虽然子萱被救了回来，但是我们很难保证这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胡医生望着病房。
“什么……后遗症？”
“重度吸入一氧化碳导致的缺氧，一般有可能会导致病人将来痴呆，记忆力理解力衰退，甚至是瘫痪的情况。”见我转过头去，她又赶忙安慰：“不过她苏醒的时间不算太慢，危险系数可能不会太高。在出事之前，她的体质应当还可以，所以……愿上帝保佑，奇迹很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医生，求你，求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伤害降到最低。”我忍住泪水：“如果没有她，如果她也不能完完全全回来了，子岩，子岩，她哥哥，他会疯的……”
“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胡医生握住我的手，“请你给予我们信心，也给予病人信心。相信她，一定可以挺过去。”
回去的时候，子岩已经醒了，杨熙陪着。他用口型问我：“醒了吗？”我疲惫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站起来出去了，换我坐在床边。
“子岩？子岩。”我轻唤，他仍然没有反应。
已然心痛到了麻木，或者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原来还有心跳。
我忍住泪水，俯在他耳边，还没开口却又哭了：“你知道吗？子萱醒了，她醒了……她都已经这么顽强地睁开了眼睛，你可不能再这样继续沉默下去了。得有个哥哥的样子，听见没？……”
话还没说完，他回过了头，轻轻叫了我一声：“远儿。”
我怔住，半晌，哭着却是笑着，颤抖着回答了一声：“哎。”
他又叫：“远儿。”声音是哽咽的。
“我在，我在这儿，啊，别怕。”我紧紧握住他的手。
“远儿。”
“我在，我在这儿，我一直都在。”
他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去看看子萱。
得到了林医生的允许，我推着他去了监护室。子萱依旧静静地躺着，遥遥望着窗外，安航正在床边睡着。
谁都不愿意打破这个宁静的场面。如果不是在医院，如果不是监护室里大大小小的仪器，如果不是条纹睡衣，如果不是那双没有了光彩的眼睛……这一切是多么美。
看见安航，他微微吃惊。我说：“他从陆喻洲那里得到消息。我本以为他……没想到，他真的已经长大了。”
“是啊，事实是我们都在长大。在父母面前，我们永远都是孩子。可惜以后不会再有了——我必须得长大。”他冷静了太多——比起前天他晕倒在叔叔阿姨床前。那个陈子岩又回来了。
我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把头靠在他肩上。
“一会儿我们回去，就拜托你办一下出院手续。我想已经恢复得可以，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他说：“安远，谢谢你。”
我微微一怔，点点头：“好。”
“还有，那边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你都知道了？”
“我问过了杨熙。”他的声音很平静：“你不要怪他，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我……”张了张口，却最终哽咽：“下午我们就去找叶警官。”
反反复复看了唯一一段嫌疑人出现的录像，除了他的身高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那个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第二天是葬礼。言东的许多同事及领导都来了，他们握着陈子岩和陈子琳的手安慰着。子琳姐是昨天夜里刚到的首都机场，也许因为是长女的缘故，她在悲痛之余，依旧可以收敛起伤口，有条不紊地筹划着葬礼等相关事宜。在她面前，陈子岩就像个孩子，他的脆弱与无助，一览无余。
葬礼结束，我送他们回宾馆。自从出事之后，子岩再也不想回到任何一个家——或者他早已没有家了。我理解他的心情——父亲走的时候，明明抱着满心期待等待开门的是爸爸，可清冷的房间却告诉你，他已经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
没有力气再送他们上去。我在车里默默坐着，咀嚼悲伤。
夜幕已经降临，摇摇头。沈安远，你得振作起来，明天还有好多事儿要陪着一起处理。先得去申请注销户口，然后去做过户。下午要找叶警官——子琳姐还没见过，哦，还要看看子萱怎么样了……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猛地打开副驾驶车门闯了进来。他用一块手帕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终于想起了那个监控里似曾相识的背影——殷祁段，许清的助理，在英国时我们见过几面。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阴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