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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绝望 ...

  •   到了天安门,人很多。陈子岩和杨熙买了票,大家进去。请了位导游边走边讲解。然而我纯粹是用相机旅游,不一会儿就跟大部队走散了。也没想继续跟着,就一路拍景。正思量要怎么取那宏伟的太和殿,听见身后陈子岩叫我。
      “怎么没跟着一道?”他问:“杨熙他们呢?”
      “不知道,一眨眼就跟丢了。有可能在前面,你找找去吧。”
      他没挪动步子,接过我的相机:“你要是想拍太和殿全景,现在是肯定不行,那么多人倒是破坏了庄严的气氛。依我看,不如斜着角度切入。你看那铜兽,这样拍会更显得雄伟厚重。”他蹲下身,瞄着“太和殿”匾,连同那蔚蓝的青天,汉白玉栏杆,青铜色的神兽一并匡入。拿过相机,虽然是千篇一律的模式,但这张却因为别致的角度显得与众不同,给人一种更加宽阔的遐想。
      “想拍故宫,夕阳的时候也是一个绝佳的时段。落日西斜,想象往前发生在这里的风云变幻——那种感觉真的很棒。”他叫我:“站在那里,不要看镜头,头抬出去,对。”回来看时,照片里的人一袭白裙在层叠的雕栏玉砌中望着远方,头顶的青天衬得万物空旷。他巧妙地用景遮挡住了来往的游客,仿佛这诺大的世界唯有一人,更显气阔。
      一路往下走,便是错综复杂的甬道和宫殿内部。转了那么多圈,陈子岩竟丝毫未迷——也是,他都不知道在这里走过多少遍了。“这翊坤宫下的秋千环,是末代皇后婉容曾经荡过秋千的地方。”“长春宫曾经是乾隆皇帝最喜爱的孝贤皇后住所,皇后死后,乾隆睹物思人,长春宫便一直被封锁直乾隆末期。后来是淑妃文秀的居所。”“储秀宫和翊坤宫是慈禧太后五十大寿打通的。这钟粹宫也很有名,出过两代晚清太后——慈安和隆裕。”“还有珍妃井。传说当年老佛爷命人把珍妃害死后,常做恶梦,请了个法师,说除非将珍妃的尸首打捞上来好好安葬,否则就要有灾祸。但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老佛爷就大怒,告诉珍妃的家人说,你们要是捞不上来就全杀了。珍妃的家里人一听吓坏,就在井边烧了一柱香,不一会儿工夫啊,这尸首就全打捞上来了,而且竟然完好无损,玉面如同活着那样。”“不会真有这么神吧?”“那当然不会——说到这儿,崇陵里头还有个故事,说当年有个盗墓贼挖开了珍妃的墓葬,里面的人也是完完整整,栩栩如生。后来才知道,那其实不是珍妃墓,而是珍妃的姐姐瑾妃的墓穴。——这类奇奇怪怪和故宫相关的迷离故事多啦,讲一天一夜也没完。”
      夕阳西下,正如陈子岩说的那样,阳光把故宫的明暗切割得更为凸显。我按照他说的,照了好多相片儿。来到御花园,游客们都在这儿准备出去了。忍不住又拍了好几张照片,转头,却不见了陈子岩。
      我立刻着急起来——此刻身上唯有一只相机,背包和手机都在陈子岩那儿。于是立刻大声呼喊:“子岩,陈子岩,你在哪儿?”
      四周嘈杂闷热,一张张陌生的脸划过我的视线。其实我明明可以冷静下来借个手机完事儿,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地害怕,无助,孤独。仿佛他跌进了人海,就再也不能被寻回来了。
      走得太累,这会儿脑袋嗡嗡作响。我在椅子上坐下,问旁人借了手机。打了自己的号,又打了他的号,没有接听。
      我把他弄丢了,把我自己也给弄丢了。但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我回到了刚开始找不到他的地方。
      太久之前,好像是一个新年的夜晚吧,我们去了外滩倒计时,他突然跟我说:“安远,要是我们走丢了,你就站在原地等我回来,千万不能乱跑。”
      “那万一你找不到那地方了呢?”
      “放心,我肯定会把你找到的。”
      我倚在树边,垂下头,静静站着。闭上眼睛——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果然,不一会儿,他跑了过来。
      “沈安远!”
      我睁开眼睛,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哪里不舒服!”
      “我不要紧,就是有点热。”抬起头:“瞧你,也是一头的汗。刚才干嘛去了?”
      “我……我刚才去买水,我以为你听见了的,对不起,对不起……”他扶我在椅子上坐下,给我一瓶冰水,又递来一支可爱可。见我开始吃而且吃得很香也就放心。他抽出纸巾给我擦嘴,我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杨熙他们正挥手,于是赶紧接过:“谢啦我自己来。”
      起身,走在前面。他的笑声在身后:“走慢点儿,等等我!”

      下午,把大家送回去,陈子岩拉了杨熙和我。立马明白——尤其是在他打通了雨泽的电话之后。
      到了协和医院住院部门口,陈子岩让我先上去,自己和杨熙买些东西。电梯口,雨泽已经等着了,我们紧紧相拥。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不能哭,不能哭!
      “他们两个肯定买东西去了,回回都那么破费,拿我当外人!”一上电梯她就笑着抱怨,我看在心里却疼在心里——悲伤下的强颜欢笑。雨泽啊,雨泽。
      那是一个单人病房,里面干干净净,没有太多东西,不像刚才路过的某些——从玻璃窗上看去,小小的桌上堆满了鲜花补品。一个慈祥的老人正坐在床上,见我进来,赶忙放下老花镜。“这是我妈,这是我妹。”雨泽介绍。我握住了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支撑起了两个女孩儿的一生的手。
      “雨溪今年多大?”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只得嘘寒问暖。
      “十八。”她有些怯怯地回答,我又笑:“那刚考完大学?”
      “嗯!我这老妹啊,有出息!这不,她刚刚拿来的录取通知书!”雨泽说着,一面笑吟吟地把一只信封从床头的柜子里掏出来,“北京大学”四个字赫然。
      说到这儿,我看见病床上的老人眼中闪烁,病床前的姑娘也是低头啜泣。一时氛围很是凝重,心里不禁叹,苍天弄人,两个女儿都如此出色,可却再没什么机会陪伴在身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门开了,陈子岩和杨熙如同一阵风一样笑着走进来,除了手上提着的东西外,身后竟还有个小伙子,推进几大盆绿油油的植物。
      “滴水观音就放在墙角,对,然后这三盆花儿摆窗户上……阿姨不过敏吧,行行,绿萝放哪儿,对……好,谢谢您了!”一刹那,从前冷淡的病房里涌现出了无限生机。
      “我刚才还正跟安远说,你们老拿我当外人,来看就看呗,还买这么多东西!”
      “也没什么,我们今天也是来的匆忙。”大家笑着一一见过,又虚寒温暖了好一阵儿。临了,雨泽出来送我们,要请吃饭,立刻被回绝了。四个人站在电梯口,杨熙才说:“那个……雨泽,刚才给你的东西里面有个小纸包,你可收好了,小心千万别给扔了。”
      她反应过来,立刻要扭头去取。我一把拽住。
      “不是干什么你们,同学姐妹一场跟我这样干嘛呀!”她急着挣脱,我赶紧:“只是点小忙,你回头再还就行了,姐妹儿咱今天晚上还有点儿事儿,就先不吃饭了啊,回头聚,回头聚!”把她拽走,陈子岩和杨熙按了电梯,招呼我赶紧上来——我欺负雨泽高跟鞋没我休闲鞋跑得快,先行闪了。三个人在电梯里笑一阵,可还是渐渐沉默。
      回了家,已经九点半。今天晚上没闹腾,都各回各屋。我们小吃了点剩菜也都上楼。陈子岩去送叔叔阿姨回市里,我洗了澡在楼底下给他开门儿。十一点钟他回来了,累得瘫在沙发上再不愿意起来。
      “我跟你说我可是看着你去睡觉啊,别再给我熬夜,晚上我把网给你断了,听见没?”
      “行!听你的!”他开了电视,对我眨眨眼睛:“我歇会儿再上去。”
      他是真的乏了,靠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点头。干脆把他推醒:“行啦,别看了,去洗个澡睡了,早弄完早上床休息。”
      “安远。”他叫我:“你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我刚站起来又坐下。他把头靠在我肩上,我叹口气:“你心里不舒服?”
      他没吭声。
      “雨泽说,妈妈从年轻从嫁给他早走的爸起就没享过一天好日子。不容易——拉扯出两个北大的女儿,可是却没福再继续陪着多走一段。”说到这儿,又哽咽住了,拉开话题:“所以说,身体重要!还有啊,平时多陪陪家里人,别老在办公室里睡,咱们比雨泽多拥有太多了。”
      他用力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
      “明天你们晚上同学聚会?”
      他“嗯”了一声,问我:“你想不想跟着一块儿去?”
      “算了。”我摇摇头:“明天还得玩一天,累。你们也别喝太多,早点回来。”

      八达岭的风光无限旖旎,但爬了整整一天真是累得快要虚脱。下午回来,陈子岩,杨熙乘着他堂弟的车先走了。大家吃完了饭也各自回房休息。我留下来陪阿姨刷碗收拾厨房,顺带着聊聊天、说说话。不一会儿,陈父也下来了,弯下腰把垃圾带了出去。
      “小晴啊,我们走吧。”
      “叔叔阿姨不等子岩回来了?市区里路远,我送你们吧。”
      “没事儿,小区门口就有一班直达的车,你阿姨跟我坐坐就回去了。这些天你帮着忙里忙外,好好休息休息。”陈父走来拍拍我的肩:“安远,好好干!我看好你们!”
      我目送他们远去。

      不知道前一天陈子岩他们几点回来的,起了床,他们俩已经在厨房做完了早饭。一天的日程也很轻松,就是去逛逛颐和园和北海公园。我们还“年轻”了一把,在波光粼粼的北海上高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正玩得高兴,接了一个电话,陈子岩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走到杨熙身边说了很久。
      下了船,我问:“怎么了?”
      “陆喻洲刚才打来电话,我们那款前阵子刚刚完成软件突然被查出了一个巨大漏洞,过了约定期限,远逸让我们在两天之内赶紧修补,所以估计几个研发部的得改签机票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一会儿杨熙和我去办一下改签。”
      消息一传开,大家不免都有些扫兴,有人就提出晚上一起去唱个KTV,来告别这“短暂却又快乐”的假期。陈子岩笑允,打电话给叔叔阿姨今晚上不回去吃了。一干人订了个大包,唱着叫着。都是被压力捂了太久的,叽叽喳喳到了夜里凌晨一两点才回去。
      陈子岩和杨熙把一车醉醺醺的人载回去。整幢房子的灯都暗着。“爸妈今天没回市区,也不知道他们睡了没。我没带钥匙,你给子萱打个电话,看看她能不能帮我们开个门儿。”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应。他无奈地笑笑,“好吧,一会儿只能按门铃吵老爸老妈了。”
      下了车,一片清冷。月光洒在花园里,整个世界都沉睡着。他又打了子萱的电话,才去按门铃。我正和杨熙叫醒车上睡着的人,可突然就听见什么巨响,在夜色里回荡着,让人心惊肉跳。转头,陈子岩正发疯一样敲打着那扇厚重的白漆木门。“子岩,陈子岩,你怎么了?”我大叫起来,跑过去。“安远……你闻,你闻!”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充满了惊恐。我赶紧靠近木门——一股淡淡的臭气——那是甲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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