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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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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也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爸爸还在,刚打了电话等我回家去;叔叔阿姨还留我呢,说怎么不多留几天?子萱和安航在不远出的草地上和元元舟舟玩耍着……许清站在我面前,对我笑着。
梦里,唯独没有子岩。
睁开眼睛。许清站在我面前,对我笑着。他的脸,和梦里的逐渐重合。
“你醒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胸腔里仿佛烧起了一团火炭。他伸手,遮住我的眼睛:“不要这样看我。”
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霎时靠近,那是他最喜欢用的一款。曾经在英国无数个孤独的夜,只要能靠近他,只要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只要能嗅到这股熟悉的味道,我便能心安。
抬起手,握住他的手。我太怀念这种感觉,口中轻轻地呼唤:“阿清,阿清……”
“我在。”他温柔地俯下身子,靠近我的脸,为我擦去泪水。突然,门开了,我的心猛然一紧。
殷祁段走进来:“许先生,您的咖啡。”
他直起身子,对殷祁段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
我的心刹那间跌入低谷,侧过脸,任凭泪水流淌。他端起放在茶几上的咖啡,吹开热气。
我回过头。
“许清,我要问你一句话,但愿你能够如实告诉我。”
他竟笑了。
“如果你要问那件事情是不是我做的,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是的,是我策划了这一切,让殷祁段在你们回来之前潜入了他家,打开了煤气。”说到这里,他突然把咖啡杯猛然朝地上一砸,冲过来把我紧紧按在床上,伏在我耳边:“我还要告诉你,要不是陆喻洲那小子一不小心弄错了时间,让你们那天晚上去了KTV,死的可就不单单是陈方国和刘晴了。”
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安远,我爱你。”
我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沈安远,我爱你。”他的吻在我的颈间缠绕。
我猛然推开他。
他笑起来:“你不爱我了吗?”
我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他又一次狠狠吻了下来。这一次,我没有回避,没有放手。
黎明破晓,他的声音在我发间响起:“天亮了,你该回去了。别忘记把我说过的一切告诉他。”
我一动未动,他用双臂环住我:“你是爱我的,对吗?”
我没有说话。
“我爱你,安远,我爱你。”
“为什么?”
他怔了怔。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我抓紧了他的手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又笑了,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因为我下了一个赌注,一个十年的赌注。而你,是唯一那个能够帮我赢的人。”
殷祁段走之前说:“尽管许先生相信你不会说,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你没有证据。”
经历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响起的铃声提醒我没有时间再去回味,现在必须要快点去子岩那儿。
“喂?”我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响起的。
“安远,你还好吗?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接。”他的声音很是急切。
我赶忙笑:“我很好,这不是给你打回来了吗?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郊区。”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我发现了一点爸爸的东西,你快过来。”
到了门口,抬手想要敲门,有一种模糊的错觉。我自嘲地笑,子岩先我打开了门。
“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他扶我进屋,给我倒了杯热水:“要不要去躺一会儿?我们一会儿再说。”
“不要紧。”我摇摇头,皱了皱眉。
他起身,从屋里拿出一只好似封尘了许久的纸盒。打开,里面是许多泛黄了的纸。
“看了这里面的东西,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安远,真的没有想到。”他抬起眼睛,拿出一张:“你看看吧,这是爸爸写的。”
我接过,当看到上面一个熟悉的字眼,双手不禁一抖。
看完,递还给他,想起了许清对我说过的话。那么多破碎了的记忆,串在一起——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要出去打个电话。”我对他说。
“喂?安远,怎么了?”许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许逸宪是你的父亲?”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我知道,我揭开了那层他内心深处的疤。
他轻轻笑了:“是陈子岩告诉你的?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安远,你说了。”
“我没有。”忍住泪水:“陈子岩他之前从来不知道。今天在整理叔叔遗物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父亲曾经把一个最好的兄弟,朋友,送进了监狱;他才知道那个朋友叫许逸宪,而他有一个独子,叫许清。”
对面没有声音,我哽咽:“许清,你是因为这个对陈父下手的吗?”
“难道不该么?”他的声音冰冷地传来:“如果不是陈方国当年不顾和爸爸那么多年的身后情谊,把他亲手送进监狱,爸爸也不会自杀,妈妈也不会跟着他去……你知道吗,爸爸可是曾在他倾家荡产,走投无路时,给予了他能够东山再起的救助。如果没有父亲,他陈方国能有今天?可他是怎么对父亲的?……我恨他,我恨透了他。”
“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这样残忍地害死叔叔阿姨啊!何况当年确实是你父亲有错,你怎么能狠得下心肠……”
“我如何狠不下?他当年何曾考虑过那些细数不过来的‘残忍’?说我残忍?……你可曾明白,父母双亡后,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孤独,我无助,我变得孤僻暴躁。一个家,我的家,我那么幸福的家,就这么散了。要不是姑母把我收养,我绝对活不到今天。”
“你的姑母,就是‘妈妈’?……”我喃喃,回想起了那个冰冷看着我的老人。
“是,就是她。”他笑起来:“天意弄人是不是?你注定做不了许家的儿媳,因为你曾经和许家仇人的儿子有过那样的关系——我何曾会想过,陈子岩,竟然就是陈方国的儿子,竟然会是我的高中同学。”
我的心在流血,世界安静得一切都早已不存在。
“为什么,阿清……为什么一定要用仇恨来让这一切激化?为什么……”
“别叫我‘阿清’,我不再是‘阿清’了。我是许逸宪的儿子许清,我注定一生都要活在仇恨里。这不是你的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纵使甚至这本非我意。”
他挂了电话。
下了楼梯,走进房间。子岩站起来扶我。脚下一软,摔下楼梯。
“安远!”他跑来,跪在我身边。我抓住他的袖子,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掉。
“再给我讲讲这里面的故事吧。”我说。
“在这之前,我听过许逸宪这个名字,我曾问过爸爸到底是谁。他只是说,曾经一个重要的同事,朋友,曾经在他最潦倒的时候帮过他一把。再问,他便没有多说了。我从来不知道他和这样一件事儿有着深深关联。也曾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言论,但绝没有看到他亲手写下时的震惊。
“他们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方才我在爸爸的相册里见到过那个人年轻的样子。后来他们考进了同一所高中,也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大队。爸爸做生意之后,曾经一时亏本到连家庭的生计都成问题。许逸宪的父亲是一位将军,家庭条件很好,便出手帮了爸爸。之后,他们合开了一家贸易企业,就是现在的‘言东’。
“十八年前,为了做下一笔大单子,许逸宪贿赂了当时一个有名的官员。后来事情暴露,那名官员被查,许逸宪也被通缉,但他先一步逃到了海外。爸爸把他骗了回来,当他一踏进屋子,就立刻被逮捕了。也许因为是将军的儿子独有的一副傲骨,或是因为不愿意接受最后的审判,他在狱中自杀,留下了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妻子最终也跳楼自尽,留下了许清。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叫‘言东’。许家和陈家曾经是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啊……”
“子岩……”我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这些孤独的灵魂。我相信,许逸宪外逃有他自己的不甘;而陈子岩的父亲也有他的苦衷与难言。换作是我,真的是太难太难做下决定。夜深人静的晚上,这样一段饱含心酸与无奈的故事,又是在一个古稀老人的心里无言被反复咀嚼过多少遍啊……
铃声响起,我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安航的声音很是激动:“姐,姐你知道吗,姐,子萱她认出我了,她叫了我一声‘Geor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