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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鬼门关中渡,生不逢来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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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妃冲进去的时候看见的画面就是这个,她一把把苏月央拉开,才发现苏月央身上冰冷,“你干什么了?”
“没做什么。”
看见他手里的针还没放下,安王妃疯了一样的在殿中翻箱倒柜,“解药呢,我知道你有解药。”
“有什么用呢?”
安王妃翻了一圈也没有解药,架子上的书落了一地,她跪在黎安面前,“陛下也为黎国的百姓考虑一下吧!”
黎安一只手缓慢的敲着桌子,“有什么关系呢?”姜国在不在,黎国在不在有什么关系呢?如妃不会复活,他依旧是个不受宠的王子。
“姜国会出兵,燕国也会出兵,陛下是要把黎国分成两半么,那样陛下也再不是陛下,黎国也不会再存在了,陛下!”安王妃几乎是在喊了,这时候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陛下,陛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姜世子来信,若是公主殿下在黎国有事,他们就杀了皎容公主!”
听到这句,黎安开始在身上摸索,“解药,解药,我把解药放到哪了!”他突然开始紧张,安王妃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怜悯,她把苏月央的头托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那女孩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因为呼吸不畅整个人都憋在了一起。
黎安终于在袖子里摸出了一把解药,塞到苏月央嘴里,“她不吞咽啊!”安王妃已经带了一点哭腔,里安让她把人扶起来,猛的在背后一拍,苏月央的喉咙动了动。
“来人,烧火!”黎安把苏月央的衣服扯开来,几根银针封在她心脉旁边,“还好没有伤及心脉,还好救的回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又灌了她好些药水,苏月央有了些好转,整个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黎安还在继续给她灌着药水,见她终于全吐干净了,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陛下明明不要他死,就算不是世子的信,陛下也没有要她死。”
“你怎么知道?”黎安没了往日的暴虐,头微微低着,像个少年,“不过是想让她吃些苦头,像她这样被父母,兄长疼爱的孩子。
“陛下若要她死,就不会随身带着解药,而且还是那么多,而且这针,没扎在血管上。”
“你看着她吧,我走了。”
“陛下,”安王妃叫住他,“臣妾会永远陪着你的。”
黎安没在回复她,迈出了屋子,安王妃将苏月央的衣服换了,终于冲进来一个姑娘,径直冲到苏月央床前,“阿央!”
听见她这么叫,安王妃愣了愣,“你是?”
“回王妃,”晓晓站起来,“婢子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名叫晓晓。”
“晓晓,你看着她吧,我回去给她再找些药来,你方才叫她,阿央?”
“公主乳名阿央,真名唤作苏月央。”
“阿央,”安王妃呢喃了一声,“我也很久没有过朋友了,待她醒了告诉她罢,我叫楚戎。”
“王妃慢走。”
安王妃走出院子,太阳才刚升起来,暖融融的照在她身上,花园里前几日,那个小姑娘还在跟她吵架,她说她有一门亲事,是个将军。
安王妃仍是觉得冷的很,“回去再给我换一件厚的披风吧,这天气,入春了还是这么冷。”她把披风紧紧的合在一起,“回去给公主找点药,我们再去看看陛下吧。”
宫女扶着她慢慢的走着,这王宫,实在是大的很。
苏月央睁开眼就看见晓晓趴在床边上,正睡着,脸上全是泪痕,她都快忘了,这丫头跟着她,也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她伸手去摸了摸晓晓的头发,晓晓一下子醒了过来,“公主。”
“醒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公主已经睡了三天了,若是再不醒来,晓晓要去追随公主殿下了。”
“瞎说,若是我醒不来,你就将我送回姜国,我还想陪在哥哥身边。”
“呸呸呸,公主净说些不吉利的,公主殿下可要吃点东西,再吃那药,安王妃特地命人熬的。”
“安王妃?”
“她要我等公主醒来,将她的名字告与公主,她叫楚戎。”
“楚戎。”苏月央轻轻念了念,“戎马一生的戎?”
“婢子没有多问。”
“无妨,她还会再来的,扶我去镜子跟前吧。”
苏月央想看看自己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镜子里的人头发干枯,面色蜡黄,晓晓说那毒是番木鳖,会让人窒息而死,苏月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些王宫里沉闷的香气。
“公主,”殿中监送了东西过来,“恭喜公主殿下,哦不,瞧我这记性,”他让后面的人将那箱子抬进来,“现在应该叫德妃娘娘了,这些都是陛下的赏赐。”
“放那吧。”苏月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她都快死了,黎国的人还觉得她深蒙圣恩?
“娘娘不谢恩么?”
“忘了告诉你了,”苏月央将头转过来,隔着帘子,殿中监看不真切,只听见那少女说,“我们姜国人,都是自幼习武的。”
殿中监行了礼就告辞了,苏月央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冷笑,“没几个中用的。”
“公主昏迷这几天,世子殿下有送信来。”晓晓给她梳头,在头发上涂了些精油。
“王兄说什么了?”
“世子殿下在信里交代,若是公主在黎王宫有事,公主魂归之时,便是天下统一之日。”
“不愧是我王兄!”苏月央在心里叫了句好。
“陛下看到信之后,说了一句话,婢子不是很明白。”晓晓微微侧着头,“他说,黎国和姜国两清了。”
“两清?”苏月央也不明白,有些事情宫中禁言,她作为公主,自然不能多问,“这件事等我们回姜国,再去彻查此事。”
“我国的国力,真的可以对抗黎国和燕国么?”晓晓问她。
苏月央左右看了看,示意她去把门关上,才开了口,“收拾一个黎安绰绰有余,姜黎两国合力,燕国还能存活几年?”
说完这句两人就没了话,晓晓想扑些脂粉在苏月央脸上,被她拒绝了,苏月央穿好斗篷站起来,“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苏月央躺在院子里的贵妃塌上,晓晓在一旁给她按腿,按着按着,安王妃就来了。
“楚戎。”苏月央也没起来,躺着打了招呼。
“苏月央。”楚戎弯着眉毛笑,“你今年几岁了?”
“年方二八,不是刚过年么。”苏月央把手叠在脑后,“王妃呢?”
“十年有九了,跟着陛下,竟也有三年了。”楚戎坐在苏月央旁边的桌子旁,晓晓端了杯茶来。
“阿央可好些了?”
“多亏了你的那些药,我这小命才吊住,”苏月央顿了顿,“还有,我知道那日是你让黎安救我的,谢谢你。”
“谢什么呢?”楚戎看着宫里四角的天,“我有多久都没跟人说说话了。”
“是啊,宫里有什么好的呢?”苏月央略微放松了一点。
“王宫的公主不习惯王宫。”楚戎笑起来,苏月安的目光聚焦到她脸上,看着她头上的步摇都摇晃起来,当真是觉得好笑。
“戎姐姐喜欢宫里么?”
“我羡慕大哥,和王嫂在外面闲云野鹤,我也想同夫君过那样的日子。”
苏月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她,也许这就是宫中女人的宿命,伴着深夜的一纸油灯,成了王宫里的孤魂野鬼,“也许会吧。”她说,最后也是给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又有小半月过去,苏月央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吃了不少的补药加快身体的恢复,才能有能力和黎安斗智斗勇。
这一次没等到黎安的召见,苏月央自己换了衣服去见他。
“苏慕的人性,”黎安颇有些玩味的看着她,“多半成不了大事,你们姜国,估计离亡国,也快不远了。”
“到底陛下没让阿央死掉,阿央感激不尽。”
“姜国的公主,死之前操心着黎国王妃的事情,孤真是刮目相看啊。”
“反正我都快要死了,能成全一个是一个,就当积德了。”苏月央耸耸肩膀,天气转暖,穿的少了些,看起来格外的单薄。
“你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死吧。”黎安倒出来一杯热茶,苏月央闻到是普洱的味道。
“陛下不杀之恩,阿央没齿难忘。”等回了姜国,才是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黎安轻笑出来,“威胁?”
“有何不妥?”
苏月央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苏慕,分析了分析黎国的形势,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写了黎安的性格,写了楚戎和黎安的事,末了告诉他一切都好,无需挂念。黎安很通情达理的借了一只信鸽给苏月央用,他并不似传闻里那样糟糕,他只是很矛盾。
黎国又割了两座城池给燕国,战场上的士兵节节败退,死在疆场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黎都此刻都像是堆积在尸骨之上,每每想起都觉得食不下咽。来黎国这么多天,苏月央瘦了不少。
院子里的红梅像是用血染的,滴滴欲落,像是将军头盔上的一点红缨,苏月央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齐与安,想起了送还的墨玉簪子,心中烦闷,在院子里吹了很久的风。
她对如妃的好奇,也水涨船高,漫过心底,黎安到底属于哪个阵营是姜国的赌注,黎燕联手会威胁姜国的安全,若是黎安一心终于黎国,他悲恸于皎容公主的自由和爱情,与燕国势不两立,倒是可以为姜国所用,姜国所求,一直都是太平和制衡,没有扩张,也没有野心,人人说姜国人随和豁达,姜王也确实讨厌那些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破事。
苏慕可能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又送了好些东西给黎安,其中还有苏月央最喜欢的荷花酥和桂花糕,苏月央坐在凉亭里,看着一箱箱的东西都进了黎安的寝殿,啧啧了几声,“暴殄天物!”
殿中监听着她感叹完,才走进凉亭,“陛下让公主过去。”
“啧,你们陛下疑心也未免太大了,我们姜国是他们燕国么,我们又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又不至于你毒我一下我就非要毒回去。”
殿中监不敢吭声,苏月央理理身上的衣服,“走吧,还是您有何高见啊?”
“公主请。”殿中监弯着腰等她,这话哪敢乱接,她一个公主自然无所畏惧,他这个小小的殿中监,难道想脑袋搬家么?
“姜国公主来了。”殿中监通报了就跑了,剩下苏月央一个人,她也不怕,走到黎安的书桌前随便翻了两下,“有没有什么密闻啊?”
“苏慕送的东西,你要什么就拿走。”黎安把她的手打开去。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什么好事么?”
黎安沉默了两秒,“我的母妃,真的还活着么?”
“我怎么会知道?”
“你王兄说她还活着。”
“那就请陛下稍安勿躁,阿央在黎国,也不知道姜国的情况啊。”
“你现在就写信给苏慕。”
“我要是你,我就不动,只汇报人质的安全,我安全了,你母妃在姜国自然安全。”
“孤凭什么信你?”
“谁要你信我。”苏月央退远了一点,“姜王宫里,我是养在宫外的王嗣,只有我最不可信。”苏月央从箱子里翻出来两盒荷花酥,在黎安面前摇了摇,“谢了。”说完转身就走了,剩黎安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紧抿着唇,眉头皱在一起。
良久,他起身从苏慕送来的箱子里拿出一盒山药糕,吃了一块,觉得味道还可以,“母妃平日在姜国,就吃这些么?”
日子又过去了半月有余,苏月央都已经脱掉了厚厚的斗篷,穿上了轻便的单衣,黎安不再经常召见她,她好像只要待在黎王宫里就好了,没事的时候就在后宫里转悠。
那些空置的寝殿,每日还是有人打扫,走进去还有些许的旧主的气息,苏月央拦住扫地的宫侍。
“嘉禾殿,从前住的是谁?”
“德妃娘娘。”那宫侍惊地扫帚都掉到了一边,“先祖有训,此殿不可随意进入。”
“莫非,是苏王后的寝殿?”
“德妃娘娘莫问了,婢子不敢乱言语。”
“看你这个年纪,不像是久在宫里的人,我是苏王后的侄孙,苏家的小女,苏月央。”
“公主殿下。”那小姑娘跪了下去,苏月央也不方便多问,“你只当今日没见过我,陛下哪里有什么事,我自然会亲自去说。”苏月央顿了顿,“还有一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她蹲下来,“辛朴宫以前住的谁。”
面前的姑娘有些发抖,苏月央有耐心的很,“你最好是回答我,不然可能等不到陛下问罪,你就没了,我不为难你,你也别让我为难。”
“是如妃娘娘。”
“这不就完了。”苏月央站起来,走了很远回头来看,那小姑娘还是恭恭敬敬的跪着。
黎安为什么会让自己住在如妃的寝殿里,史书上说如妃不受宠,竟是不受宠到如此地步。如妃走后,宫里被打扫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苏月央在苏而的寝宫里转了转,推开厚重的大门走进去,桌上一本书翻到一半,像是主人马上就会回来看它,壶里的水还温热着,床上放着锦被,“晚辈苏月央,来看您了。”苏月央小声的说了一句,她没见过苏而姑母,只是听过,姜国平阳公主苏而,嫁入黎国,深受黎先祖宠爱,后来平阳公主病逝,黎先祖空置后宫,直到去年寿终正寝,和苏后合葬于明陵。
这屋子空了七年,还像是一直有人居住的样子,苏月央看着墙上的字画,柜子里还有几件姜国纹饰的衣服。
“公主殿下?”
听见有人叫她,苏月央回过头去,才发现是黎安。
“陛下。”
“我说是谁这么大胆,你姑母的寝殿,也确实只有你敢进来。”
“我只是觉得,姑母可能愿意见到姜国的故人,才来的。”黎安多疑,苏月央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刺探黎宫的秘密。
“黎国的正主,苏而王后,就这么容不得我的母妃么?”
苏月央惊住了,她看着黎安拿起桌上的书翻了两页,“谁能想得到这个国家最终会落到我的手中。”
妇人心理,苏月央并没有想到黎安对黎国的厌恶,他从出生起就是黎先祖打磨黎清的工具,和黎清势不两立,他想要的是一个只有黎安势力的黎国,而不是一个傀儡王权,只不过燕国的野心出了一点问题,他们对女子的不重视,让如妃也恨透了燕国,后来黎先祖放如妃出宫,如妃对黎国就只剩下感激了。
“是啊,你母妃才是可怜的人。”
“你为何三番五次觉得我们可怜?”黎安走近她,低着头看她,苏月央没什么表情,眼神移到一边看桌上的茶壶,才发现和姜王苏凌的那一个茶壶出于同家,她漫不经心的,“王宫中的人,谁不可怜呢?”
“公主既然也不能离开王宫,没事的时候,去陪陪王妃吧。”黎安先离开了,苏月央又独自待了一会儿,才去了和乐宫,楚戎在院子里面绣花,乍一看过去,应该是两朵梨花。
“戎姐姐。”
“你来了。”
正午的冷太阳偏斜的照在她脸上,白皙的皮肤都微微发亮,苏月央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确只有你的和乐宫里,才有如此的暖意。”
“你喜欢就常来晒晒太阳,也好陪我讲讲话。”
“宫中的确是闷了些,从前觉得师父家里闷,还能去街上逛逛,后来发现最闷的是宫里,我还能常常溜出去玩,王妃却不能。”
“都快忘了市集是什么样子了。”
苏月央吸了吸鼻子,才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气,“戎姐姐在煮什么呢?”
“天气暖和了,给陛下煮点青粥送过去,阿央也一起吃一点吧。”
“陛下喜欢的东西,我可不喜欢。”黎安吃的东西都没什么味道,苏月央可吃不下去,“阿央也要同姐姐学学,姐姐真是太会照顾人了。”
“同我学什么,我倒是羡慕你。”率真又自由,楚戎没在说出这些,因为她知道,那样的日子,早就离她远去了。
“能有王妃相伴,是陛下的福气。”
说到这里,楚戎把手里的针线放下,“你说陛下,到底错了没?”
“历史,有谁说得清,很早以前,南方蛮夷有弑君的传统,成就了诸多霸业,但原来的皇帝也可能做的很好。霸业下有无数人的鲜血,安宁下也会有无处施展的抱负,生不逢时的例子不胜枚举。”苏月央看着楚戎没太听懂,才意识到她没读过兵书,也没见过政治,“不管是对是错,陛下都是您的夫君,是您一生的依靠。”
楚戎的脸上明媚起来,苏月央也觉得心情好了一点,无法决定的世间的生死,但至少,我们的心意是可以自己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