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梦2》延安

18、力尽关山为解围

　　明月，不会成的……不要去！
　　归燕惶恐欲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底一急，骤然从昏迷中惊醒。一睁眼，就看到的了被木笼圈起来的蓝天树丛，还有透过浓荫随风流动的、斑斑驳驳的光影；再想动，才发觉嘴被堵得严严实实，手脚也被绑得密密匝匝……归燕瞠目，呆怔片刻后立即使劲儿挣动身体，却只让麻绳勒进了肉里。
　　明月！你怎么能？！
　　归燕惊怒交加，“呜呜”叫着难以宣泄心底的愤怒，随即想起了什么，又双目四顾，就见周围绿树环绕，不远处琴室迎着阳光，高高在上向下俯视，却独独少了明月的踪影。
　　她终还是不听劝告！归燕愤怒中夹杂了几许担忧。难道她不知就算是刘彻的亲生女儿，若触怒皇帝尊严，此一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么？何苦枉送了性命？更何况她还是匈奴人！
　　汉匈连年征战，互为仇敌。大汉天子为打击匈奴，一方面备战伐兵，另一方面也在联合大月氏等外族、利用匈奴内部矛盾来伐谋伐交。可刘彻能礼遇匈奴降兵却并不会放过刺客！更有甚者，除去雄才伟略的汉武大帝外，这大汉又有多少人对匈奴仇视，恨不得杀胡虏而后快。明月能来到长安是幸运。可以后还会这么幸运么？再者，若明月真伤了刘彻，又有多少人遭牵连，只怕首当其冲的便是卫家！到那时，平阳公主、卫青、卫子夫不说，只怕连霍去病都……这念头一闪现，归燕便觉心头仿佛被人狠狠一击，纠结起来，越发不能袖手旁观。但她能做什么？该怎么做呢？
　　思忖间，归燕很快忘了自己身陷囹圄，被囚于这方寸之地；甚而忘了日影西斜。良久，天空已变得黑黢黢的，她终于回神，才知过了不少时间。
　　不能这样下去了……归燕挣动了下身体，暗暗决心：必须先从这里除去！
　　但把身上的麻绳解开、还有将嘴里的碎布弄出去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要从这密闭的笼子里逃跑……要知道她可不是阿香，需要随身携带刀片，而这里也不是《城市猎人》的场景，该怎么办才好？
　　* *
　　夜幕拉开，又渐渐收起。
　　长安城外的小孟很急，也害怕。主人自知道她怕黑也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从没有单独留过她一人。即使她双眼不能望气也是如此。有时，主人外出不能带自己，也总是托好了人相伴。而今早主人出门，并未交代其他，足可证明她没想过要留在城里。可一夜都过去了，人却没有回来……
　　小孟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待到天破晓，就急匆匆地奔长安，去樊家。主人说过，她要先去见樊仲子大侠。

　　樊家守门的仆役郑大嘴也是一夜惴惴。他将一个大活人送进卫府，却没看见人出来，虽有那姓李的琴师说归燕碰到熟人走了，但总是不放心。尤其到了晚上，他眼皮子老跳，心里也慌里慌张的，觉得要出事。一大早，他起来到门上探听消息。可这凳子还没坐热，就见到了小孟。等听她说起归燕彻夜未归，郑大嘴惊心之余，只得连连说道：“怎么会？不能啊。我朋友说她已经走了，莫不是又去了别处？”
　　“不会，姐姐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小孟见这人知道归燕下落，心中欢喜。可听他言词闪烁又语带推托，不由得板起脸来断然否决，继而半是耍赖半是咄咄逼人地对郑大嘴道：“你凭什么说我姐姐去别处，你亲眼见了么？定是你把我姐姐藏起来了！”说罢大哭不止。
　　对着又哭又闹的小孟，郑大嘴愕然，有些不知所措，心中也渐渐有些委屈。他好意帮忙，结果归燕一去不返，倒让他成了拐带的了。再说人家交待归燕见了人就自己走了，他哪里还能细问，就算心里有怀疑，也不敢跑到大将军府里去找人呐。
　　郑大嘴耐下心来的解释，却被小孟看为吞吞吐吐、欲盖弥彰，不由得心中更急，她一把揪住对方衣袖,哭叫道：“你说！你把我姐姐藏到哪里？还我姐姐，还我姐姐来。”
　　“我这不是……”郑大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他这不是没事找事么？怎么招惹上了这么难缠的小孩儿啊？！但那女子要是没出大将军府，又去了哪里？想来想去想不通，守门人心一横，干脆再找过去问问，也好堵住这小孩子的嘴。
　　可郑大嘴没想到的是，昨天和颜悦色的琴师今天突然变得阴阳怪气的，“我倒是想给您送出来着，可那明月本事大着呢，根本就用不着我。您几次三番来这找我要人，莫不是怀疑我骗你不成？您也是，要信不过，又何苦还来牵扯我们？”
　　小孟听得清楚，暗自怀疑是遇到了霍去病。可主人明明不想再牵扯他的，即便是遇到了也不该一夜未归啊！她想来想去，最后只得求那女琴师带自己进去瞧瞧。
　　“你当这是哪里？”女琴师当即冷笑：“就算市场也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说完，又狠狠瞪了一眼郑大嘴，转身就走。
　　郑大嘴尴尬得不知所措。他那侍卫朋友见状，也是面上无光，解释道：“你别见怪。昨日，她家小妹子和明月一起被举荐进宫，本指望能获宠幸，光耀门楣。不想连天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送回来了。偏偏那个明月还被留下，这不一家子都不痛快呢！你也暂时别找她了。至于你说得那女子，我帮你留意就是，若有消息，一定通知你。”
　　郑大嘴怏怏不乐，低头看一眼半腰高的女童，见她侧头凝思，便小心翼翼地央求：“要不咱们就先回去，我到别的地方再找找。”
　　小孟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等。”说完，走到大将军府门不远的地方坐下，任凭郑大嘴怎样说都不动了。郑大嘴无法，又怕真惹出祸来，只得自己回去寻人去新丰邑寻找自家主人。又折回来看小孟。可他回来后，小孟已不见踪影。
　　* *
　　小孟不见，是进了大将军府。
　　郑大嘴走后，女童就端坐在大将军府对面的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只希望能见着霍去病。刚才那个女子说得没错，她们在这府里确实有相熟的人，只不过是主人不愿再牵扯罢了。可现在却管不得那么多。
　　小孟坐没多久，大将军府门里就走出来一个冠履鲜洁、世家公子打扮的青年。可惜这人不是霍去病。小孟记得他叫曹襄，见过两面。微微迟疑，小孟看曹襄要上马离开，还没有霍去病露面，终于不顾一切跑了过去，边跑边招呼平阳侯。
　　曹襄闻声回首，瞧见小孟，不觉一怔，又察觉身旁护卫严阵以待，忙应了一声，迎上去，道：“小孟？”
　　小孟仰起头，一脸希冀地望着曹襄，急切道：“霍去病在么？”
　　曹襄心底涌起淡淡不悦，但还是谦和笑道：“去病他去了新丰邑，并不在府内。”
　　“什么？不在？！”小孟失望之下，惶急大叫。
　　“怎么？”曹襄颇为意外地看了小孟一眼，见女童忧虑惶急溢于言表，不由得说道：“有什么若有为难之事，不知我能否帮得上忙？”
　　小孟仰望着曹襄，看这人谦和有礼的微笑，顿时定下心来，暗道：这人和霍去病十分亲近，看来也十分和气，如今只能找他帮忙了。想到此，她瞧了瞧周围，拉下曹襄，轻声道：“你能不能带我进到……”伸手指着大将军府的门楣，“你家里去。”
　　曹襄微怔，“有什么事么？”
　　小孟怕他不允，又想主人若真在里面，定会为他知道，不如提早说出来，便道：“我姐姐进了里面。”
　　曹襄听了没作声。这几年，卫家名声越来越大，许多人欲托庇于其下，其中拦车的、想要混入府内的不胜枚举。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曾经名动天下的女子竟也有如此举，而且还能混进去。看来这府内的戒备真是该整顿了。
　　“姐姐她是听说明月进了大将军府，”小孟察言观色，看曹襄迟疑，连忙解释，“才想来看看的。”
　　曹襄神色略显尴尬，亦暗暗惊讶这个小姑娘的机灵敏锐，“明月姑娘昨日已经入宫了。你家姐姐可能……”
　　“她是在之前来的。”小孟肯定地说：“她也见着了明月。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
　　“那也早该离开了……”曹襄沉吟。小孟见曹襄没有立刻拒绝，立刻粘上去哀求，说即便如此，也请让她进去看看。
　　曹襄思忖片刻，转身请身后卫士稍候，自己则应允带小孟进了大将军府。既然这女童如此坚持，带她进去看看也未尝不可。若真如她所说，总比让一个外人在里面乱闯得好。
　　进入大将军府，小孟左顾右盼，一双眼睛四处搜寻。倒是曹襄径直向着明月曾经呆过的琴室而去。那里地处偏僻，草木众多，而入宫回来的女孩子又被安置在别处，要藏人，无疑那里是最好的地方。可为什么要藏起来，是她自己的意愿，还是明月……
　　曹襄心中一动，步履也随之加快。他领着小孟穿门过廊。此时，春夏相交，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在错落耸峙的山石栏、杆旁又点缀着缤纷繁茂的花草，让整个高大府院平添了别样生机。小孟也没分神去打量周遭景物房舍，只是转了几个弯，跟着曹襄踏上一条绿树荫蔽的小土坡，坡上林木间，阁道殿室若隐若现。
　　“这里……”小孟停步，仰望着山道，喃喃自语。曹襄不解地看向小孟。小孟忽然扬声道，“主人在这里！就在这里！”说完，她发足狂奔，沿着山道向上跑去。曹襄大吃一惊，赶紧跟上。就见山上道路分叉，小孟脚步毫不迟疑，径自向着琴室而去。
　　琴室占地不大，但周围布局颇为别致。其间小径曲折，树木墙篱遮拦。人走进去，几经转折，往往迷失其中。
　　曹襄看小孟熟门熟路奔走，惊异之余，倒也不急着拦阻，仅是寸步不离地追随在后。两人过琴室，径自向着殿侧灌木下而去。就在这时，灌木下发出“嘎巴”一声，接着树丛一阵摇动，从里面钻出个人来。曹襄一惊，小孟已然叫了出来，“主人！”
　　“啊。”归燕也吓了一跳，见是小孟才松口气。她边丢下手中绳索、木棍，边从灌丛中跨出来，道：“小孟！明月呢？外面是不是真……”说话间，瞥见曹襄，归燕立时停下，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曹襄对于这样的局势转变，也是错愕异常。无论是小孟能无人引领找到这里，还有归燕的出现，都不可解。
　　“姐姐。”小孟扯了一下归燕，一脸郑重，“你怎么在这里？！是明月做的么？！”
　　归燕深深看着小孟，让自己平静下来。而曹襄趁此机会则信步走到归燕刚才的藏身之地，那里除去归燕拿的绳子与木棍外，还有一个破了几根栏杆的半人高笼子。这笼子很结实，以前应该是关猛兽的，但不知怎么落在这里。他俯身看了看新断地茬口，茬口很新，木头虽有些腐败却依然结实，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用蛮力扭断的。
　　曹襄起身，有些惊讶地看向归燕，却发觉这女子也正用一种若有所思般的眼神凝视着自己。她虽还是一身狼狈，却隐隐又有些不同，尤其全没有攻击性，全然包容的脸上漾起淡淡微笑时，那温良宁静的气度竟好似可以包容天下。一时间，曹襄震撼莫名。
　　对于第一次看到主人变脸之人所显露出的惊讶，小孟只是撇撇嘴。每次归燕想到说服别人或达到某种目的的时候，都会有这种神情，这种十分温和十分亲切，就像是最柔和的微风，不知不觉能吹进别人心中，还让人打从心底信服。不过，小孟是不打算提醒的，她找到了主人，心中大事已了。剩下的，主人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让她跟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