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重生的正确姿势》鹿玙

10、第九章

　　辰溪尧觉得声音耳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人均穿着一身绣着朱草纹的橘色袍子，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虽然相貌平平，长得并不算出众，脸上却挂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比武悦洺的微笑爽朗豪气许多，被旁边商铺里的灯光照耀着，看得人心里一阵舒畅。

　　他旁边的那个人则笔直的站着，身姿挺拔，面容俊秀。脸上却没什么鲜明的表情，也不怎么说话，显得有些清冷。辰溪尧没看出这么闷的人哪里像松鼠了。

　　但是现在谁像不像松鼠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希望这两个人快点走，离他越远越好。因为这两个人从穿着到相貌，都是辰溪尧格外熟悉的。

　　爱笑的那个叫温瑞，“像松鼠”的那个叫林允，两人都是空门弟子，也都算得上是辰溪尧的故人。

　　辰溪尧有些心虚的蹲回到小摊前，假装继续挑东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辰溪尧的存在，买了松鼠就离开了，等他们走得远些了，辰溪尧才松一口气，默默站了起来。

　　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碰上这两个人，不过幸好他现在只是五蕴门的小弟子林竹，跟空门这种地位非凡的门派不会有什么交集，即便有，以林允和温瑞的身份也不大可能会注意到他。

　　那个林允好像还位列什么“云然五仙”，根本不是一般人高攀得起的。

　　这对辰溪尧来说其实是件好事，离前世的人和事越远，就越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乐得清静。

　　可想是这么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有些失落。

　　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已经死了十八年，即便现在重生了，他也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他现在是林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曾经跟辰溪尧有关的一切，都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像林允和温瑞这种人，他以后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机会再见到了。

　　然而，现实跟预想总是会不太一样。

　　辰溪尧和武悦洺回到客栈时，林书平正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一见他们回来，林书平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住了辰溪尧和武悦洺的胳膊，激动道：“竹儿，武师弟，客……客栈里有……有……”

　　辰溪尧猛地甩开了林书平的手，十分厌恶的用避尘术清理被抓过的地方。李岩作为鬼可以抱着他的腿，那只黑猫也可以睡在他怀里，但他却对人格外的敏感。他真的特别、特别、特别讨厌有人碰他。任何人。

　　“有什么？有鬼……”辰溪尧语气不善的打断林书平，可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

　　客栈里有没有鬼他不知道，但他看向客栈大堂时所见到的，远比鬼要可怕得多。刚才遇见过的林允和温瑞，此时正站在客栈大堂里，但他们并不是最可怕的。

　　除了他们之外，客栈里还聚集了不少辰溪尧的“老朋友”，个个都是他不想见到的。

　　特别是其中一个衣着极为华丽，正把头扬得老高，一脸不高兴的跟客栈掌柜说话的人，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和过分华丽的衣着，让辰溪尧一见到就立刻低下了头，悄然后退了几步，转身欲跑。

　　那人是南岳山庄的大公子边褚涵，以傲慢自大著称，他在辰溪尧不愿见到的人里，排第二。

　　以林允和边褚涵这些人的身份，不可能深更半夜无缘无故聚集在这，这附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绝非小事。辰溪尧倒是不太关心他们到底来干什么，但如果莲城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个人是不是也会来？

　　应该不会，莲城对那个人来说是提都不能提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来呢。

　　辰溪尧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为躲边褚涵等人而偷偷溜出了客栈，但很快又像见了鬼似的匆匆溜了回来，以迅雷之速冲上了二楼。

　　站在客栈门前的林书平和武悦洺眼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来来回回，都疑惑他在干什么，但更疑惑的是他这么折腾，居然完全没引起边褚涵和林允等人的注意，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林书平想跟上去问问他又在搞什么鬼，却突然呆站在了原地，张着嘴半天没说话。因为有一个人走进了客栈。

　　他看看那个人，又看看武悦洺，激动得气都快喘不匀，结结巴巴问武悦洺：“他是悦……悦……”

　　武悦洺点点头：“悦泠仙。”

　　“真的是悦……悦……悦泠仙……悦霆？”林书平不由自主喊了出来，兴奋到有些破音，甚至不小心直呼了悦泠仙的名字。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立刻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向悦霆。

　　悦霆闻声驻足，回身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抬头，看向二楼的楼梯转角处。

　　躲在二楼的辰溪尧也听到了林书平夸张的叫喊声，尤其是“悦泠仙”三个字，让他觉得格外刺耳，胃里都忍不住一阵抽搐。他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二十几年前的一次云然仙会上，众门派联合推举出了云然五仙，目的是树立起他们所谓名门正派的威信，震慑悠悠谷，消灭辰溪煞。

　　而青沄派的悦霆，被奉为了五仙之首“悦泠仙”。

　　辰溪尧当时就觉得这件事傻到家了，不明白从不与人为伍的悦霆为什么会同意这种事，加入这种小团体。

　　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种称呼居然还在。

　　“还悦泠仙，傻不傻，我听着都尴尬。”他嘴上虽然这么念叨着，却忍不住蹲在楼梯转角处，透过楼梯间的缝隙偷偷看向客栈大堂。

　　如果边褚涵在他不想见的人里排第二的话，那么……

　　此时客栈大堂里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比白天还热闹。可那个人一走进客栈，其他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虽仍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却再也没人大声说一句话。

　　那个人静静站定在人群中间，素袍青衫，束发用的纶巾亦是简单的素青色，巾尾随长发一起垂于身后。

　　衣服虽然看起来简单朴素，却嵌着极为精致的莲花暗纹，每一朵都精细讲究至极，正如衣服的主人一样内敛却气度斐然。

　　这样看起来过于素雅的衣衫跟周围那些人的华丽衣着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格不入，却跟整个莲城清丽优雅的风貌相得益彰。就如开满莲城的莲花一样，濯而不妖，无比和谐。

　　再加上那个人淡然的姿态和神态间的从容，唯一能让人联想起来的词就是清雅绝伦。

　　甚至因他的到来，整个忆江客栈都比之前更多了几分雅致。

　　这样的人，除了辰溪尧曾经的好师兄悦霆，遍寻天下恐怕也再难找出第二个来。

　　“皓月当空，诸星减色”，悦麟就曾经指着书中的这句话得意的跟辰溪尧说：“这句形容我哥哥最合适！”

　　当时辰溪尧看着这句话，翻了个白眼不屑的附和道：“对对对，你哥哥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月亮跟他比都逊色三分。”

　　悦麟显然没发现辰溪尧的嘲讽语气，见辰溪尧难得跟他一起夸赞悦霆，他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用力点着头：“嗯！”

　　那个情景，那个笑容，虽发生在很多年前，但每每想起，辰溪尧都觉得心像被人狠狠攥住了似的疼。

　　悦麟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为救他而死，所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悦麟都是他不能想不能提的痛。

　　而从重生起，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悦麟的声音，每一次都似乎近在咫尺，但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直到现在他也没分清那个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因为太过想念悦麟而产生了幻觉。

　　但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刚才他为了躲避边褚涵而溜出了客栈，谁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了正往客栈走的悦霆，他虽明知道自己现在是林竹，悦霆不可能认出他，却还是不想跟悦霆面对面，只好心虚溜上了二楼。

　　他这样虽然显得刻意，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但他知道，悦霆向来不喜欢管闲事，一般人很难引起他的注意。只要身份不暴露，他就算脱光了到街上去跳舞，悦霆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他这一次却偏偏想错了，当他透过楼梯间的缝隙向下看时，发现悦霆也在幽幽看着他，两人正好四目相对，悦霆的眼中透出少有的凌厉目光。

　　那一瞬间，辰溪尧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手脚发麻，浑身都在冒冷汗。

　　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不怕悦霆的，以前不怕，现在重生了更不怕。

　　可他也说不清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匆匆避开悦霆溜上二楼，现在又为什么觉得浑身僵硬，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维持着一个半蹲的姿势，隔着楼梯，透过一条很小的缝隙傻愣愣的跟悦霆对视。

　　“悦兄在看什么？”一个人走到悦霆身边笑眯眯的问。他身穿的青绿色袍服上绣着一只正欲展翅的青鸾鸟，形态逼真，栩栩如生。这是专属于琉光派的标志，而这个人正是琉光派的掌门大弟子蓝修远，位列五仙之一。因其周到圆融的处事风格而被称为“蓝睿仙”。

　　悦霆摇了摇头，缓缓收回了目光回道：“没什么，一只蚊子而已。”

　　蓝修远恍然般点点头：“眼看就要入夏了，莲城又多水，蚊子是会比其他地方多一些。”

　　“嗯。”悦霆点点头：“也会大一些。”

　　“那你们还不打死它。”正被几个南岳山庄弟子簇拥着的边褚涵一听说有蚊子，也凑了过来，朝悦霆刚才看的方向看了过去，边看边说：“现在不打死它，半夜说不定就要被它咬，这种隐患早处理早好。”

　　辰溪尧胆战心惊的听着这三个人的话，怎么听都觉得他们是在说他，但好在悦霆和蓝修远没理边褚涵，转身去了别处，只留边褚涵一人仍然不死心的往二楼看。

　　辰溪尧觉得自己应该快点回房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又不由自主的继续向楼下张望，目光停留在背对着他的悦霆身上，觉得难以置信。悦霆一直抗拒回到莲城，他以前也因为悦霆而一直对莲城有所避讳，如今他们却在莲城相遇了。

　　越不想遇到谁就偏偏遇到了谁，这是不是就叫见了鬼了？好在悦霆没认出他。

　　可是心里为什么又会有些失落，隐隐期待人家再转身看他一眼呢？这是不是就叫病得不轻？

　　辰溪尧蹲在二楼，对着悦霆的背影跟自己较劲，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直到被人揪着衣领，连拉带扯的拽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