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 弈剑听雨阁 翠微旧事》唐婉刀

5、四

　　那日之后数年，我都没有再见过亦玄师兄，听说他带着弈剑听雨阁弟子，随同王朝来使一同前去支援中原战事，而亦薇师姐也在其中，虽然她年岁未满，但是剑技已经足以弥补，考虑到中原缺乏战力，掌门也同意了。
　　之后战报频传，许多师兄师姐都被派往各处支援，听说连向来隐居的龙巫宫和蜀州城鬼墨都开始放弟子入世修行，以支援各处。
　　然而战况并不乐观，每日里前来授课的师兄师姐面色一日比一日凝重，我们这些年轻的弟子们也都收了嬉笑，每日修行的态度愈发端正起来。
　　最让我不解的是原本最讨厌练剑的远瑶如今也开始咬牙练剑，每日课业的定量之外还给自己多加了两个时辰。我曾问过远瑶，她说：“亦薇师姐年岁未满都可以凭着一手剑技破格出征，我也可以做到，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若是还像以前那样叫苦叫累，倒让亦玄师兄瞧不起，觉得我配不上他。”
　　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总有一天要站在那人身边，强大到用我的剑来护她一世安好，向她证明，我才是最配得上她的那个人。

　　数月之后，前去支援的弈剑弟子有一批返回了天虞岛，其中就有亦衡师兄。
　　本来看到师兄师姐们回来，我们这些留守门派的弟子们都很高兴，想要打探一些关于前线战事的消息，然而在看到亦衡师兄的脸色和他手上的东西之后，我们所有人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亦衡师兄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血迹斑驳的剑匣，上面还有划痕和裂纹，想来剑匣的主人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然而最终也没能回来。
　　那是亦棠师姐的剑匣！
　　“她以前还总说我笨，她自己才叫笨。明明发现了端倪，为什么偏偏还要……”
　　在亦衡师兄的讲述下，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亦棠师姐和亦衡师兄奉命去中原各个村落探查情报，路上遇见了一名被妖魔追捕的小女孩。小女孩哭着告诉他们妖魔刚刚袭击了村子，并请求他们救救村里的人。本来情况紧急亦棠师姐和亦衡师兄是要一同去村里救人的，但是偏偏在亦棠师姐抱起小女孩的时候，她剑匣上缀的铃铛突然响了一声。
　　事后亦衡师兄才知道，这铃铛是亦棠师姐和一个太虚弟子切磋时赢来的，上面刻着太虚符箓，对幽都浊气极为敏感。
　　当时亦棠师姐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只是一脸轻松地让亦衡师兄先行返回营地汇报，而她自己则带着那小女孩先去村中探探情况。
　　亦衡师兄不疑有他，然而等他带着援军赶去的时候，却只看见村中燃起冲天大火，遍地尸骸在火中化为灰烬。亦衡师兄没能找到亦棠师姐，只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亦棠师姐的剑匣。
　　昔日朝夕相处的同门如今只剩下了这一件随身之物，大家的心情一时间都变得沉重起来。
　　那之后同门弟子练功愈发刻苦，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誓要将满大荒的妖魔赶回北溟。然而前线牺牲的弈剑弟子却日日增加，有的尚能留下尸身遗物，而有的却只能留下一个名字供人悼念。

　　门派比武再度开始时，因为战事紧急，大部分在外征战的同门都没有回来，只有我们这些资历尚浅的年轻弟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虽然掌门并没有明确的表明，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次比武的佼佼者也将如亦薇师姐一样，即使年岁未满也可以破格出征。为了这次机会，凡是上了观武台的年轻弟子们个个拼尽全力，时不时便有一两个杰出的年轻弟子将师兄师姐挑落剑下。
　　“这一批年轻的弟子都战力惊人啊。”连常年驻守翠微楼的骆劲贤师父也为这次比武吸引，前来观战。当年初入门时，骆师父也曾在我劈砍草人时指点我的剑式，现在想来仍是记忆犹新。骆师父看到了在一旁人群中御剑观战的我，问道：“听说远歌近日苦练不辍，此番可有信心？”
　　我还礼道：“定然不负骆师父所望。”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远歌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这些日子天回云舞剑也有小成，倒要向你讨教了。”来人正是远瑶，看见骆劲贤师父，俏生生地行了个礼，微微抬着下巴瞧着我。
　　果然，最后一场的比试，正是我和远瑶。
　　毕竟是日日一起练剑的人，我心知她如此努力便是为了早日出去能够追随亦玄师兄左右，而她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只不过对象不同，但这心思却是一样的。
　　远瑶心知我与她剑术修为相当，又熟知彼此的剑招，便打定了注意要与我比拼耐力，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耐力我自然是有的，可是不想浪费在这样的同门比武之中，于是我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她，骗了她一记有归于无。
　　“你！”负责裁判的师兄宣布胜负之时，远瑶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指责到：“你使诈！真不要脸！”
　　“兵不厌诈。”我学着亦玄师兄的样子微笑。
　　远瑶一跺脚，上了飞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转身，去同前来道贺的同门们相互寒暄，心里却不免有些激动，就要离开天虞岛去往前线了，就要见到亦薇师姐了，不知道数年未见她是否还记得我，也不知道战事凶险她有没有受伤。

　　当晚夜深，多数同门都已休息的时候，我却因为思虑太多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去翠微楼附近的竹林逛逛。一路上遇到了几位巡逻的师兄师姐，大多都是在观武台上比试过的，虽然败在我手里，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怨气，反而十分高兴的主动与我打招呼，甚至有一位痴迷剑道的师兄当下就要再与我切磋一二，被一旁的人拦住了，以夜深不可惊扰他人为由好说歹说地劝走了。
　　等到师兄师姐们纷纷离去，翠微楼的竹林里，一时显得无比安静，唯有微风吹过时竹叶摇动的沙沙声以及——“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身后不远处的一丛竹子里走出一个人，正是白日里负气离开的远瑶。
　　“我找你有事。”远瑶一脸严肃地递给我一个包裹：“替我带给亦玄师兄。”
　　“这是什么？”我有些好奇地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似乎是衣物还有些别的东西。
　　看见我的动作，远瑶忽然急了：“你不许看！”
　　“好好好，我不看，我不看。”我用胳膊夹着包裹，两手摊开。
　　远瑶看我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嘱咐道：“你去了之后一定要替我照看好亦玄师兄，告诉他再过两年我一定就能去前线找他。哦，对了，战场凶险，你得替我保护好亦玄师兄……”
　　“喂喂，”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她：“似乎我才是该被保护的师弟吧？”
　　远瑶毫不客气的一脚踹过来：“你那么狡猾还用得着保护？总之你得给我把亦玄师兄照看好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躲开远瑶踹过来一脚，揶揄道：“你就不怕到时候亦玄师兄跟我跑了？”
　　“嘁，那也要你舍得亦薇师姐啊。”
　　“对啊，”我夹着包裹，靠着一棵竹子和远瑶聊起了天。“我要带些什么给亦薇师姐好呢？”
　　“醒醒吧你，你是去打妖魔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等妖魔都被赶回北溟了，不就能去游山玩水了？”
　　“我听说江南有家绣坊，里面的绣娘手可巧了，绣出来的蝴蝶好像活的一样。”
　　“诶？你说亦薇师姐会不会喜欢？”
　　“你真是三句话离不开亦薇师姐。”
　　……
　　明月高悬，如水的月光洒落在翠微楼的竹林中，偶尔有一两只打着鼾的青竹精从竹丛里滚出来，一切都那么祥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