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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鬼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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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人事件后，学校换了国文老师。曼丽再也没在湘江女中见过李平川。有一回周末吃早饭，她好奇地问张启山：“你到底把他弄哪儿去了？”张启山叉了块牛排，细嚼慢咽，动作优雅地拭了拭嘴，才说：“去他该去的地方。”
曼丽手搁在脖子上，做了个划拉的动作，“这样？”
“小孩子别多问。”张启山瞥了她一眼，“吃饭。”
曼丽小声嘟囔：“我可不小了。”在他们乡下，十三四岁就嫁人的姑娘一大堆。她十来岁就跟着后爹干活，从来没人把她当孩子看。更别提后来进了花柳巷子，鸨母恨不得她们一夜间长成摇钱树。胭脂水粉往糊了一脸，谁管你几岁。巴不得越鲜嫩越好。
她倒是好奇张启山，瞧着年纪也不大，怎么老一副大家长做派？
“你的成绩单呢？拿来我看看。”
曼丽心虚地低下头，舀了一勺罗宋汤，说：“今天的汤不错。”
张启山看她脸埋得太深，头发都要垂到汤里了，忍不住伸手替她捋了一下。曼丽一抬眼望他，他立刻把手收回去，板着脸教训道：“别扯开话题。要么你自己拿出来，要么我马上差人去学校问。”
“你真把自己当我家长啦？”曼丽戳了下他胳膊，雪白的衬衫下面是流线型的肌肉，硬邦邦的，和他的人一样，“我是你捡来的，又不是你养的。”
张启山搁下刀叉，抱臂看着她。曼丽被他盯得脸红，刚挪开一点视线，整个人猛地后仰，连着椅子一起，被他用脚尖勾到了近前。两人本来隔了一个桌角，这么一扯，膝盖都撞在了一块儿。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张启山敲敲桌子，“在我这里，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听话。”
曼丽强辩道：“我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兵。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你养我干什么呢？万一你以后……你以后要对我……做什么，我难道也不能反抗吗？”她说到后面，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耳根发烫，两只手故作不经意地用力绞在一起，垂下头去，声如蚊呐。
张启山上下扫视她两眼，一脸嫌弃。他推开椅子，站起身，顺手拍了下她后脑勺：“你要是不好好吃饭，想都别想。十分钟内拿着你的成绩单到书房找我。”
曼丽听他军靴哗哗上了楼，懊恼得恨不得把自己浸在汤里淹死，捂着脸，从指缝里偷偷窥看自己的身材，“明明就……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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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丽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情，敲开了张启山书房的门。
“进来。”
张启山从累牍的文件里抬起头。他换了身家常便装，条纹衬衫，灰呢西装，没打领带，解开一颗扣子，额发松松垂下来，落到了眉上。曼丽站得远远的，别扭地递了成绩单给他。
“怎么，还跟我闹脾气？”张启山眉梢一挑。
曼丽说：“没有。”
“没有你离那么远干嘛，我还能吃了你吗？”
曼丽深吸一口气，靠近了一步。
张启山翻看她的成绩：“国文马马虎虎，算数还不错，英文过得去……这交际课怎么是零分？”彼时能把女儿送进女校的，多半都是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比起国文算数之类的理论学科，更看重社交礼仪的培养。女校的交际课和国文一样是主课。
“交际课要跳舞，我没跳。”曼丽说。
“为什么不跳？”
“要和隔壁三中的男学生一起上课，跳的是男女交际舞和华尔兹。”曼丽清秀的眉目攒成一团，把不乐意都写在了脸上，“我不想跟他们跳舞。
张启山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封建？”
“我就是封建。”曼丽坐到他桌上，两条小腿一翘一翘，“反正我不跟他们跳。”
“小古董。”
曼丽反驳道：“古董才值钱。”
张启山忍俊不禁。
曼丽恼羞成怒，拍着他的办公桌，问：“你笑什么？”
张启山摇头直笑，定定望着她，却不作回答。曼丽满不高兴地撇开他，负手在周围转了一圈，突然发现这书房虽是西式装修，却搁了很多中式的东西，瓷器、字画、玉雕……她随手拿起一个花碗，扬了扬，问他：“你放个碗在书房干什么？吃饭吗？”
张启山撑着下颌，慢悠悠地说：“那是元代的珊瑚红釉青花碗。”
曼丽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摆回原处。她四下打量这些东西，咋舌道：“全是古董啊？”
“你是小古董，它们是老古董。”
他话音刚落，便见副官推门急步而入。他家的规矩虽然不比在军队里大，但张副官跟了他许多年，向来进退有节，很少有这么出格无礼的时候。他眉头一皱，预感到绝对是出了大事。
果然，张副官一开口就是：“佛爷，出事了。”
张启山话间已经扯过了挂在一旁的大衣，沉声道：“边走边说。”
“是。”
于曼丽一晃神的功夫，这两人已经快步走出了书房。她连忙跟上去。只听张副官压低声道：“昨夜一辆装满死人的鬼车开进了长沙火车站，军列076号，死的……好像全部是日本人。”
“什么时候的事？”
“零点前后。”
张启山不悦道：“那怎么现在才报上来？”
“是值班的列车员发现的，先报到了站长那里，一级一级往上就耽搁到早上了。”张副官说，“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张启山神色凝重，冷冷地说：“让那个狗屁站长滚蛋，不要干了。”
“是。”副官像是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丝毫不意外，“车子已经备好了。”
“马上出发。”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曼丽举手道：“我也要去。”
张启山说：“别管她，你先去发动车子。”
“是。”
副官走后，曼丽展开双臂，拦在张启山身前，强调了一遍：“我也要去。”
“别胡闹。”他低沉道，“我有要紧事，没心情跟你玩。”
“我没有胡闹。我真的可以帮上忙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张启山握着她窄瘦的肩，大手一推，把她整个人撇到了一边去：“身无二两肉。见到死人该吓哭了，小丫头。”曼丽还想折回来挡住他，却被他单手盖住了脸。她的脸还没他的手大，手脚扑腾着，怎么也近不了他的身，轻而易举地又让他撇开了。
“喂，张启山！你欺人太甚！”
张启山捏了把她的鼻子，笑了一声，径直走下楼去。
“张启山！”
他披风轻扬，肩上的勋章金芒微亮，嘴角微翘，却不回头看她。
她趴在楼梯扶手上，眼睁睁看他走远了，咬咬下唇，小声嘀咕道：“你不让我去……那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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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番号，没有标示，凭空出现。
车厢全部焊死，铁桶一般水火不入。张启山命人撬开列车，带着一队兵率先进去。他一踏进车内，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尸臭与灰尘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陈腐恶心。满地横尸的场景他见得多了，不管是在墓穴里，还是战场上。
“奇怪，所有人都是面朝下死的。”副官说。
张启山拿手电筒一照，映出一张高度腐烂的脸孔。他面不改色，拿匕首划开了尸体背后的衣服，“叫八爷过来。”
副官说：“八爷如果知道车里是这个情景，怕是不会来的。”
张启山淡淡道：“跟算命的说，他要是不来，我就一枪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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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铁嘴还没走到车站，就感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屈指一算，预感十分不好。可偏偏张启山的亲兵就守在外面，眼尖的已经瞄见了他，齐刷刷喊道：“八爷好。”
“欸。”齐铁嘴扯了扯嘴角。
正当他犹豫着这一步是迈还是不迈的时候，眼角余光里忽然蹿出个小姑娘。一身水蓝色袄裙，外边罩了件毛茸茸的月白夹袄，两根麻花辫搭在胸前，脸蛋白里透红，怎么瞧怎么眼熟。
他想起来了，指着她说：“你不就是佛爷从上海带来的那个……那个……”
“于曼丽。”
“啊，对对对。于小姐。”齐铁嘴目光一斜，小心地窥看车站里面的动静，一面压低声问，“于小姐也是被佛爷叫来的？”
曼丽先是一怔，继而猛点头：“没错，是佛爷让我来的。”她正愁怎么绕过张启山的亲兵，溜进火车站里呢。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真是无巧不成书。
齐铁嘴一脸同情，叹道：“佛爷这拉人下水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强扭的瓜不甜。你瞧瞧，他老找我麻烦就算了，现在还扯你个小姑娘进来，缺不缺德！”
“其实佛爷人挺好的，平时也很照顾我。”曼丽忍不住要替张启山辩护几句
齐铁嘴啧啧道：“你说这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把人卖了，人还替他数钱呢。”
“才没有。”
“哈哈哈，没有什么，是他没卖你，还是你没替他数钱？”
“……都、都没有。”
两人并着肩往火车站里走，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张启山看到站在副官旁边的齐铁嘴，招手道：“你来得正好，这些尸……”从齐铁嘴背后探出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朝他嘿嘿一笑。他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脸一黑，轻叱道：“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扭头问副官：“谁让她进来的？”
“不关副官的事。”曼丽眼珠子骨碌一转，指着齐铁嘴说，“是八爷让我陪他进来壮胆的。”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齐铁嘴瞪大眼睛，叫苦不迭，“佛爷，我冤枉啊！”
张启山摁着太阳穴，无奈道：“行了，都别吵了。”他冷眼看着曼丽，凉飕飕地说，“你要是不怕死，也可以进来。”
“我不怕！”曼丽小跑到他身边，挺直身板，行了个军礼。
齐铁嘴耷拉着眼角，说：“我怕。”
张启山白了他一眼，对副官说：“把他看住，别让他溜了。”
“是。”
“连个小姑娘都不如，像什么样子？”张启山一马当先往前走，曼丽紧跟其后。
齐铁嘴嘟囔道：“这是一般的小姑娘吗？这是佛爷你养的姑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