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入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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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丽没搞清楚状况，“下斗？什么是下斗？”
齐铁嘴解释道：“下斗啊，是我们行当里的黑话，意思就是……”
“八爷。”张启山打断他，抬手止住，眼神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这件事以后再说。”
齐铁嘴看看他，又看看曼丽，两手抄在袖子里，叹道：“也是，天赋归天赋。上了我们这道儿，就得一条路走到黑，你个小姑娘，以后好日子长得很，还是别参和到这种事情里来为好。”
曼丽愈发听不懂了。难道张启山一伙人还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他们不是土匪兵油子已经洗白了吗？她把手从张启山那里抽出来，揉了揉自己的腕子，不高兴地说：“你们可真够奇怪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张启山双手环胸靠在红木办公桌前，对齐铁嘴说：“好了，事情都交待完了，就按我们先前商量好的那样，你先回去。”他从桌上拿起个文件袋，递给齐铁嘴。
“那于小姐……”齐铁嘴接过文件，目光落到曼丽身上。
张启山说：“你带她到二爷家去，先托二爷照料一段时间。”
齐铁嘴还没来得及回应，曼丽一听到他又要赶自己走，便忍不住插口道：“二爷又是谁？我不走！我又不认识他。”
“二月红二爷是我信得过的朋友，他家有女眷在，你生活起来也方便。”
“我在这里也很方便。你家……你家明明也有女眷的！”曼丽眼珠子骨碌一转，指着门外，大声道，“那个丫鬟不是女的吗？我可以跟她一起住。”
张启山眉头一皱：“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我也不喜欢一句话重复好几遍。”曼丽上前一步，仰头直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愿意离开你。是你把我带来长沙的，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没有丢下你。”
“你有。”曼丽眼眶一热，鼻尖发酸，“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人。除了你，我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如果你后悔了，觉得我是个包袱，那就直说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再也不纠缠你，自己谋生去。”
张启山在她头顶上叹了口气，抬起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搭在了她肩头。
“别哭了。”
曼丽扭过头去，“我没哭。”
“你多大了，还成天哭鼻子。”
“我说了我没哭。”曼丽眼睛红红地反驳他，“而且我今年十五了。”
张启山唇角轻勾：“十五岁，确实还是个孩子。”他竖起修长的食指，戳了下她的额头。曼丽正捂着被他戳的地方，一脸不知所措，就听见他把副官喊了进来。
“佛爷。”
“你在附近给她找个学校，寄宿制的。”他瞥了眼曼丽，笑着强调，“越严厉越好。”
“是。”副官行了一礼，重新退出去。
齐铁嘴在后面叫住他，“诶诶，一起走，一起走。”上前揽住他胳膊，暧昧地一笑，用手挡着脸，小声道，“我看这姑娘，和你们家佛爷——有戏！”
副官白了他一眼。
曼丽撅着嘴不高兴：“你还是要送我走。”
“你在长沙打听一圈，谁不知道我这宅子是龙潭虎穴，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张启山屈起中指，敲敲桌子，“平时你住学校，周末再过来。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大限度了，你要是还不满意，就……”
趁早离开四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她扑上来抱住了右手胳膊，他剩下的狠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曼丽小脸贴着他臂上的军衔袖章，眨巴着眼睛，猫儿似的尖翘鼻子一蹭一蹭，“我都听佛爷的。”
这又清又媚的机灵劲儿，真让张启山哭笑不得。
他低下头，朝她无可奈何地一笑，“你现在倒是听话。”
“我本来就听话。”她想了想，摇着他胳膊，加强语气补充道，“而且只听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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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曼丽，你滚出去！以后不要再上我的课了！”
“于曼丽，你这什么态度，跟先生顶嘴还有理了？”
“于曼丽，把你家长请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养出你这样的姑娘？”
……
曼丽穿着浅蓝色的校服，七分中袖卷在她肘上，像两朵清亮的喇叭花，白生生的小脸纤尘不染，如同出水芙蓉。同学们都走光了，校门口空荡荡的，只剩她蹲在土墙边面，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脸颊鼓鼓的。
一辆黑色福特车驶过来，停在她跟前。她眼珠子“唰”地一亮，放出光来，可等到车里的人迈出腿，那眼睛立马又暗了下去，连脑袋都一块儿埋进了膝盖里，只留下两条晃荡的麻花辫。
“怎么是你啊？张启山呢？”
张副官说：“佛爷公务缠身，让我来接您回去。”
曼丽失望地上了车，坐在后座，尖尖的下巴磕在张副官的驾驶座后面，问道：“张启山是不是不想见我？他再忙也没有忙到两个星期都不露面的程度吧？”
“这段时间日本人折腾得厉害，佛爷确实抽不开身，一直待在办公室没回来过。”
曼丽小声地问：“那我能去他办公室吗？”
“这恐怕不行。”
曼丽也不纠缠，只是将脸伸出窗外，望着长沙湛蓝的天空和街头的行人发怔。一丛蔷薇花探出红墙，攀到木栅栏上，生气勃勃。她又想起了张启山，那个从三千繁华中穿梭而过，徒留一身冷寂的男人。
他是燃烧的火，也是熄灭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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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的办公室简陋到令人惧怕。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是典型的铁血军人作风，钢架上搁着个搪瓷脸盆，一张仅供休息的板床，外加铁皮裹的办公桌，堆积如山的文件垒得一丝不苟。
他现在住的大宅，是收缴上来的。原先住了个搜刮民脂的土霸王，所以宽敞气派，装饰得极尽奢华。但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并不长，更多时候是四处奔波，反复开会，军政要务一把抓。
“佛爷，于小姐已经接回来了。”
“嗯。”张启山头也不抬，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副官还没走，才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张副官道：“于小姐那里出了点麻烦，属下不敢擅作主张。”
张启山这才把笔搁下，“说。”
“于小姐把同学给打了，学校……学校让请家长。”
张启山不悦道：“这么点儿事，也值得学校小题大做？”
“不止这事。”副官吞吞吐吐道，“老师上去拉架，她把老师也打了，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呢。”
月过中天，明朗皎洁。
张启山推开门，曼丽在沙发上等他等得睡着了。穿堂的月光落在她肩上，衬得她那清瘦浑圆的肩膀，也像一轮月亮，在漆黑的夜里升起来。张启山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长发散落，一缕吃到了唇边。
他轻轻地替她别到耳后去。
在这个少女身上，他总能看到一丝自己当年的影子。他从日本人的集中营逃出来，初到长沙时也不过十多岁，站在热闹熙攘的街头。炽烈的阳光明晃晃发白，天空像一张薄脆的干纸，没有云，也没有风。
自那时起，他就知道，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你回来啦？”曼丽揉揉眼睛，还没回神，说话仿佛含糊的梦呓。
张启山立刻把手收回来，握拳搁在膝上，淡淡地说：“赶紧回房去睡。”
睡迷糊的曼丽特别像小孩子，委屈地把脸贴在他腰上，嘟嘟囔囔：“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领情？坏死了。”
“我坏？”张启山忍不住拧了下她耳朵，“那打同学还打老师的某人，坏不坏？”
曼丽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他们讲你坏话？”
张启山好笑道：“他们讲我什么？”
“唔，他们说你是长沙土皇帝，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为虎作伥，逼良为娼……”
张启山嘴角上扬，星辰般眼眸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眉梢带了一缕笑意，“除了逼良为娼，我全部都承认。”
她一双杏眼似嗔非嗔，从他怀里抬起半张脸，“你怎么这样？”捏着小拳头要打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钳制在胸前。他低垂着眼睫，看起来比白日柔软得多。她都难以相信，他会有这么温柔的神情。
“你不也说我是坏人？”
“我那是……当着你的面说的。”她嗫喏道，“他们在背后骂你，那可不行。”
张启山松开她的手腕，平静地说：“总有人是要被人恨的。”
“那为什么是你？”
张启山自若道：“因为我不希望是别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入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