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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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锦瑟开始重复做一个梦。
梦里的她命运坎坷而传奇，十五岁挂牌接客，没过一年就染上花柳病，被妓院赶了出来。一个姓于的老板好心收留了她，为她治病，还送她去读书。她有了新的名字，于曼丽。可是好景不长，于老板在一次货物运输途中被三名土匪杀害，连尸体都没找到。
法不惩凶，天不行道，自有她来报仇雪恨。她从学校中退学，重操旧业，用尽心机使三名劫匪家破身亡，然后在新婚之夜将他们大卸八块。那时候，人们都叫她作“黑寡妇”，一种剧毒无比，也艳丽无比的母蜘蛛。
终于将仇人杀光，最终她选择了自首，并被判以死刑。
但，她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从凄艳悲惨的秦淮河岸转向波涛暗涌的烽火战场，成就了另一段传奇壮阔——抗战爆发后，她从死囚中被选拔出来，成为军统的杀人机器，在上海进行谍战工作。
每次梦到这里，便如同雾里看花，模糊不清，后面遇到了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她曾试图睡上一天一夜来把梦做完，可总是猝然惊醒，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为她点上了一盏引路灯，却阻止她去触碰本不该显露的地方。
锦瑟不愿意重复梦中的人生，她只想过平平凡凡的日子。从妓院里出去，逃得远远的，去到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嫁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生一双活泼可爱的孩子，在街边的小摊或者乡下的麦地度过余生。
当那个穿短褂的中年汉子来挑人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竭尽全力地表现自己，在几个姐妹的白眼中，上了门口停着的小轿车。坐在车里，她捏紧拳头，一遍遍回忆梦里学过的擒拿和搏击招式，默念道：你能行的，于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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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于曼丽倏然从回忆中惊醒，茫然地抬头。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替她打开了车门，手里还拎着她那只小箱子，胖乎乎的，笑起来很和善，说：“小姐，到了，下来吧。”她侧目一看，张启山已经走上了台阶，一手插在裤兜里，正和副官交待公事。
张副官连连点头称是。
她赶紧从车里下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拿行李就行了，您去忙吧。”
“这怎么能行呢？”管家笑眯眯地说，“佛爷可是第一次带姑娘回家。您想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们做，千万不要客气。”曼丽局促不安地搓搓手，求救似的望向张启山，可他只瞥了她一眼，便径直走进了屋里。
她揉揉鼻子，低下了头。
“外面起风了，您也快进去吧。”管家连忙解围，“里面暖和。”
“哎。”曼丽应了一声，跟在管家身后。
她小心翼翼地张望周围陌生的环境，像只刚被主人领回家的小狗。突然，她余光扫到院子里的大佛。那佛像一半陷在地下，露在地上的是个硕大的佛头，金光宝象，令人不敢逼视，刺得眼睛发酸。
“好大的佛像……”她不由停住了脚步，喃喃道，“所以他才叫‘佛爷’啊。”
一进客厅，就听见张启山吩咐副官：“把八爷叫来。”
她压低声偷偷问管家：“八爷是谁啊？”
管家一副和蔼面孔，看着很好说话，嘴上却是守口如瓶，笑道：“这个嘛……还是让佛爷亲自告诉您比较妥当。”
张启山浑身都充满了秘密。
于曼丽愈发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问道：“佛爷，那这位……”他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停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称呼。
“于曼丽。”她连忙道，“我叫于曼丽。”
管家朝她笑了笑，回头问道：“这位于小姐怎么安排？住哪间客房？”
张启山十指交叉，坐在沙发上，闲闲地说：“不必了，她不住在这里。”
曼丽倏然抬眼，满脸讶然：“你……你不让我住在这儿？”
“瓜田李下，你一个姑娘家，住在我这里，难免不便。”张启山倾着身子，支棱下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因为回到家中而放松下来，微微眯着，语气带着股懒懒的嘲弄味道，却还是气势迫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曼丽生了闷气，夺过管家手里的箱子。
丫鬟小葵以为她气急要走，拦道：“于小姐，佛爷他……”
“佛爷他怎么了？”曼丽把箱子往墙边一靠，自己坐到了箱子上，气鼓鼓地瞪着张启山，“反正我不走。你家房间要是不够，我就睡大堂睡地板。你要是赶我出去，我就……我就睡你家院子里那尊佛像脚底下。”
管家、小葵和张副官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偷窥着张启山黑成锅底的脸色，好不容易才憋了回去。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张启山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环顾一圈，“八爷呢，人来了没？”
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远就听见齐铁嘴表忠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哎呀，佛爷，您可总算回来了！”
卫兵迎进来个穿长衫，戴圆框西洋墨镜的算命先生，副官朝那人行了一礼，唤道：“八爷。”
曼丽坐在墙角，仰起头，好奇地打量来人。
齐铁嘴“唉哟”一声，低头啧啧道：“这丫头哪儿来的？怪俏的，瞧这水灵灵的眼睛。”
曼丽闻言，嫣然一笑：“我是上海来的。”
“上海人。”齐铁嘴笑道，“都说江南水土养人，还专出温婉柔情的大美人，果然不假。哪像我们这长沙姑娘，辣妹子暴脾气，哎，说到长沙啊，还是小吃……”
张启山一声喝断他：“八爷！”
齐铁嘴两肩一抖，搔了搔头，讪笑两声。
“这丫头跟什么温婉、柔情可没半点关系。”张启山走过来，搭着齐铁嘴往书房去，斜睨一眼曼丽，“她是吃辣椒长大的，呛人得很。”
曼丽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你瞧瞧，这不就露馅了？”张启山唇角微扬，指着她笑了一下，脱下皮手套，抛到她怀里，“先收好，别丢了。”
曼丽捏着那只手套，拿起来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她把自己的手掌压在上面，才发现张启山的手有多大，比她大出三圈不止，估计一手就能给她两手都包圆了。
“副官，把那丫头也带上来。”
张启山站在楼梯口，向她招了招手。
曼丽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小跑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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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和齐铁嘴待在书房，大门紧闭着，于曼丽就靠着墙站在外边，低着头，玩自己腰间垂下的绦子。张副官笔直地立在她对面，眼观鼻、鼻观心。
“你们当兵的太厉害了，怎么能一动不动？”曼丽试着和他搭话。
可张副官还是一言不发。
她撇嘴嘟囔：“和你们家佛爷一个德性，闷葫芦。”如果没有张副官在，她还能贴在门上，听听里面在讲什么。可偏偏里面有尊大佛，外面还守着个罗刹。
此时，恰好齐铁嘴推开门，探出一颗脑袋，朝她笑笑：“进来吧，于小姐。”
曼丽一喜，搁下绦子，兴冲冲地跑进去。
张启山与齐铁嘴并肩站着，脸色和缓，还向她比划了个“过来”的手势。
“佛爷。”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好脾气的江南姑娘。
张启山说：“手伸出来。”
“啊？……哦。”曼丽一愣，但还是乖乖摊开双手。她暗暗揣测，也许是要让八爷给她看个手相什么的。
没想到张启山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他指尖掌心传来的热气，瞬间烧上了曼丽的脸，吓得她霍然甩开他，“你……你干嘛？”
“别动！”张启山眉头一皱，沉声低喝，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屋里还有别人呢，这么做真的好么？
曼丽偷瞄一眼齐铁嘴，发现他也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看，不由更加羞赧了。
“怎么这么凉？”张启山问，“我给你的手套呢？”
曼丽垂着头，脚尖在地毯上划呀划，两颊飞霞，道：“我塞口袋里了，你现在要吗？我拿给你。”
张启山说：“那是给你捂手的，谁让你塞口袋里？”
“啊？”
“算了，就这样吧。”他腾出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掰正她的脸，与她目光对视，好笑道，“你一直看地板干嘛？看我！”
曼丽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烧化了，口干舌燥，咽了下唾沫。
“听我说话，别分神。”
“嗯。”话是这么说，可曼丽发觉只要看着他的脸，自己根本没法不分神。
“现在，用你的手，来握我的手，越紧越好，使上你最大的力气。”
曼丽咬着下唇，照他的话做了。这下，她的耳根连同脖子都是红的了。她感觉自己简直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硬得要命，也烫得要命，可偏偏……不想松开。
她拼命加力、拼命加力，一直握到张启山露出满意的微笑为止。
他转过头对齐铁嘴笑道：“我没说错吧，食指和中指齐长，握力可堪媲美成年男人，柔韧性极好，身材娇小，最是方便进盗洞。要是她生在霍家，就没霍三娘什么事了。嗯，是个下斗的好苗子。”
于曼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梦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