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搞特务不如下斗》朝夕乌

14、宴会

　　皇帝圆舞曲华丽典雅，曼丽在C大调交响乐曲中，提起百褶裙一角，叉腿向张启山行了一礼，递出自己的手。他笑了一下，牵起她的手。曼丽秀眉一挑：“你还没行吻手礼呢。”张启山闻言，微笑低下头，却只在她手背嗅了一嗅。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苍白的肌肤上。他嘴唇的颜色很浅，上唇极薄，给人以禁欲之感。战无不胜的大元帅，不可一世的独裁者，为女人弯腰的样子，却显得那么风流动人。眼眸中的一簇幽火，在暗处燃烧。

　　曼丽抽手时故意抬高了一些，轻擦过他的嘴唇，看到他脸上一瞬间的怔愣，得意地笑起来，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好了，现在你可以邀请我跳舞了。”

　　她骄傲地扬着头，眼波流转，顾盼神飞，美得不可方物。张启山眨了一下眼。他眨得很慢，目光专注，唇边荡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牵起她的手。随着音乐渐入佳境，他眼中只剩下她翻飞的裙摆，旋转时腰后俏丽的弧线。

　　男士黑皮鞋和女士红跟鞋交错。红与黑，在灯光下、阴影下犹如缠绵的线、缱绻的结，不分彼此。但凡有一个节拍踩错，也不至于如此和谐。可偏偏没有。抑扬顿挫的二部曲式过后，旋律重回第一主题。舒缓平静，温情脉脉。

　　两人原本交握的手，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十指相扣。

　　曼丽贴在张启山的胸前，后颈腻了一层细汗，低低喘着气儿。“张启山。”她叫他的名字。这名字仿佛一道咒语，是和尚口中的“南无阿弥陀佛”，道士嘴里的“急急如律令”，只消吐出了第一个音节，便能行云流水般念下去。烙在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回响。

　　张启山押着她往前。曼丽的背已顶到了办公桌前。舞步只剩下一个虚壳，两人跟着节奏轻轻摇摆，却没法再进一步。他下颌抵住她沁汗的额头，问道：“干什么？”曼丽的贝齿轻轻叼住了他襟上一粒西装扣，媚眼如丝，却用孩子气的声音，娇嗔道：“什么也不干，就是想叫你。”

　　“锦瑟。”

　　曼丽从他怀里抬起眼睛。但他一手撑在她脑后，迅速将那张清媚绝伦的脸压到自己胸口，避开了她猫一般勾人的目光。她半边脸颊被他的纽扣硌着，却不感觉疼，只想埋得更深一些。

　　“为什么……这么叫我？”

　　“没什么。”他低沉的声线落在她头顶上，“只是觉得好听。”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像她一样美丽，一样难解。

　　曼丽闷闷地笑了：“你说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此时，皇帝圆舞曲演奏到了最后，升起一个热烈的高音。

　　张启山在那高音的顶峰，俯身垂眸，将她汗湿的额发撩到耳后，哑声道：“是周幽王的错，干褒姒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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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丽对着镜子，抿了抿口红。

　　镜中的少女一身茜红旗袍，真丝银线点缀着斑斓繁花，长发微卷，梳在一侧。露出一只珍珠耳环，更衬得肌肤莹莹如玉。这样浓丽的颜色，一般人压不住，就显出俗气来。然而穿在她身上，却是明媚粲然，艳得恰到好处。

　　“曼丽小姐，车已经备好了，在楼下……”小葵推门进来，话还没说完，眼中先闪过惊艳之色，惊叹道，“您这身衣服太好看了！”隔了一会儿又摇头，“不是衣服好看，是您好看！”

　　曼丽兴致缺缺，捻起梳妆台前的珍珠手包，懒洋洋地倚在床边，白皙的柔荑掀开窗帘一角，往院子里看。院中静悄悄的，除了那几个守卫的兵，就是一辆停在门前的福特车。她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

　　张启山明明说了他今晚有事，要留宿办公室的。

　　可心里总是缥缥缈缈闪过无数念头，似乎还在期待着一些不该期待的事。

　　“走吧。”

　　她踩着黑色高跟鞋，优雅地下了楼。守卫的张家亲兵替她打开车门，她在后排落了座，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自己一张过分艳丽的面孔。她突然有些后悔化了这样好的妆。就像一朵昙花开尽了要谢，却等不来赏花人。

　　曼丽从包里抽出手帕，将嘴上的口红擦了大半。

　　汽车发动了，缓缓驶出张宅。

　　她百无聊赖地透过车窗，看外边灯红酒绿的招牌。一家馄饨摊子在视线里退出去，老板迎来送往，忙得连汗都难得擦一把。她恋恋不舍地回头，心想：生意这样好，肯定很好吃。要是能跟张启山一起来就好了。

　　余光瞥见司机的半个脑勺。不是经常替佛爷开车的那位。松软的头发清清爽爽，肩膀宽阔，后颈修长。一双耳朵生得很俊，鬓角剃得一丝不苟，想当然是个年轻人。她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新来的吗？”

　　司机沉稳地握着方向盘，点了点头。

　　“你家佛爷今天真住在办公室？”曼丽笑眯眯道，“还是在外边有了姑娘？”

　　那司机手一滑，险些撞到路灯，猛打转盘，才漂回原路。曼丽猝不及防在后座跌了一个踉跄，一头碰在玻璃，发出“砰”的一声。她唉哟轻呼，捂着额头，拍了拍前座，埋怨道：“你这车开得……下回还是看门去吧。”

　　那人攥紧方向盘，没说话。

　　曼丽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发现司机耳根烫红，以为他是自责羞愧，便安慰道：“其实你要开车也行，再练练手就好了。”转念一想，赶紧补充道，“但不许拿你们佛爷练手。要是把他撞了，我饶不了你。”

　　司机侧过脸，轻咳两声，耳朵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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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宴会场地，自有应侍生替她打开车门。司机兜过一个喷泉池，将车子开到外边去。源源不断的，还有其他轿车进来。灯火辉煌，笑语喧哗，各路客套、寒暄、官腔此起彼伏。曼丽还没进门，就觉得厌极了。

　　她提着裙摆，在红毯台阶上迈了一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喊她名字。扭头一看，是曾经结过梁子的女同学宋萍萍。自张启山去过一趟学校后，这些以前总爱刺她几句找麻烦的人，看到她都像老鼠见了猫，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这个宋萍萍，不知怀了什么心思，一个劲儿往她前面凑。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客气气地道歉，她也没法耍大小姐脾气。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小姐。换作从前在上海，她那样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冷脸对人？

　　“于曼丽。”宋萍萍挽着个高大的青年，笑语嫣然，“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这下好了，咱们也算有个伴儿。你说对吧，少谦？”那个名叫少谦的青年，曼丽也曾见过，是三中的学生，听闻家中颇有背景。

　　少谦一双眼睛黏在曼丽身上，连连点头：“曼丽，你好。”

　　“你怎么一个人来？”宋萍萍左右张望，“张大佛爷没一起来吗？”

　　曼丽淡淡地说：“他不来。”

　　“是工作忙吧，能者多劳嘛。我爸爸说，最近日本人动作频频，布防司积压了很多要务。”宋萍萍捂嘴笑着嗔道，“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我从小就想要个当兵的哥哥，不管谁欺负了我，都能站在我身后。”

　　曼丽眉头一皱，道：“他不是我哥哥。”

　　宋萍萍讶然，瞪大眼睛，大声问道：“不是你哥哥，那你怎么住到他家里去了？你和佛爷是什么关系？”周围的人听到张启山的名号，纷纷停下脚步，看向他们三人。曼丽厌烦至极，猫儿似的眼眸眯起，抱着双臂，冷森森地回复道：“我和张启山是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问？”

　　“曼丽，你怎么这么说呢？”宋萍萍委屈地瘪嘴，“我也是关心你啊。”

　　“那就把你廉价的‘关心’收起来。”曼丽擦着她的肩走过去，流转的眼波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如同寒针刺骨，吓得她往少谦的怀里躲了躲，“以你的身份恐怕进不了张宅。下回你爹来赔礼道歉的时候，倒可以替你问问张家的下人，我和张启山是什么关系。”

　　宋萍萍紧咬下唇，往后退了一退，“你……”

　　曼丽欺身上前，修长的指甲虚划过她脖颈，挑眉道：“不过我家里教养的下人，不会这么没眼力界。恐怕凭你爹的本事，也打听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