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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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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落座的时候,明台简直受宠若惊:“我还以为又要被你拒绝。”
锦瑟笑笑,用勺子将杯底的糖搅拌均匀:“你愿意替我补习,我应该感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的。”明台从书包里取出印好的讲义,递给锦瑟。
日光从他们身侧掩着的软帘罅隙间垂下,将原木桌面上的纹理照得清晰分明。锦瑟接过讲义,随手翻了翻,字里行间还有勾画圈点的痕迹。
“重点内容我替你标出来了。”明台道。
明台挺认真。锦瑟点点头,又道了声“谢谢”。
“对了,锦瑟。”
“有什么事吗?”
“大哥之前和我说,让我多照应你,你方便的时候可以带你回去吃个饭。”
锦瑟将手隔在两页间,不解地抬起头:“明先生怎么会好端端地提起我?”
“咳。”明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我吃饭的时候和她提过几次你,然后,大概曼春姐也说过。尤其你最近生病了,他们之间……应该会提一两句的吧。”
“哦。”锦瑟的脸色晦暗不明。她扶着杯柄,将茶杯轻轻提起,抿了一小口牛奶。温热的液体缓慢划过喉咙,随之而来的满足感帮助她将复杂的心绪压下。
如果明台够仔细的话,他会注意到锦瑟纤长的睫毛正微微颤抖,但他没有。锦瑟唇边浮出的微笑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锦瑟是不常笑的,至少在他面前。面容姣好的小姑娘笑得清清淡淡,像雨后悄然探出头的梨花,明台的呼吸差点就要窒住了。
他见过许多好看的女人,年轻的,年长的,她们各有各的美丽。少年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过去也曾有过让他心生好感的女孩子,但没有一个像锦瑟这样,礼貌间带着明显的疏离,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从未受过挫的明台产生出更浓烈的好奇。
而好奇往往是爱情的开始。
锦瑟看见明台望着自己发起怔,轻轻咳嗽一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姐姐和明……你大哥之间,不是常用通信联系的么?”
明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饶是他不羁惯了,也觉得脸上烫得厉害。他将视线侧开,移到桌边的砂糖罐上,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们最近好像也通电话,我前天在家撞见过一次大哥站在楼梯间里讲电话。听阿诚哥说过,曼春姐的电话会被监听,所以她不太爱用。”
随即,他想了想,补充道:“大概是你生病了,曼春姐比较担心,所以打电话过来。”
锦瑟闻言,淡淡道:“他们是恋人,应该的。”
说到这个,明台似乎起了兴致:“听说大哥之前被我大姐骂了,才来法国的。我觉得曼春姐对大哥挺好的,但是好像大姐很不喜欢。”
说到这里,明台苦着脸道:“大姐也不许我和你走太近,她巴不得我们家和你们汪家之间完全撇清关系,太霸道了。”
锦瑟敛了敛眸:“大人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关心了。”
“那继续帮你补习吧。”气氛让明台感觉怪怪的,锦瑟抛了台阶,他自然也见好就收地下了。不过,他想起来一件大事。
“对了,我最近要过生日,这次能赏脸邀请你吃顿饭么?”
“和同学一起?”锦瑟心里有些不大情愿,她不大喜欢和别人相处。但想到王天风说过的交际也是一项必要能力,她只能按下不耐。
“嗯,还会请几个要好的同学。在饭店订包厢的话,我大哥他们应该也会来。”
是接触到明楼的好机会,锦瑟想。但她拧紧眉心,似乎在犹豫:“这不太好吧?”如果太快地答应,倒不太自然了。
果然,听见锦瑟犹豫,明台摆了摆手:“不要紧,大哥和阿诚哥也知道你,他们也没那么吓人的,至少和我大姐比起来。”
不动声色的才最可怕,锦瑟在心里想,像明镜那样把一切心里想的摆在脸上的,反而是最好对付的。不过想来,像明台这样“懵懂无知”,才是最幸福的。
晚上。
明台在吃饭的时候大大咧咧地炫耀自己邀到了锦瑟赴生日宴的事情,明诚笑着睨了他一眼,开玩笑道:“只是答应吃顿饭就这么高兴啊?”
“那阿诚哥你可不知道了,她之前都不太搭理我的,现在都能答应我吃饭了。这说明什么?坚持总是能看见希望的曙光的。”明台道。
明楼没好气地望他一眼,严肃道:“吃饭。”
等明台上楼之后,明楼与明诚坐在饭厅里,彼此对视了一眼。
明楼先开了口:“你怎么看?”
明诚思考了一下,皱眉道:“我调查了汪锦瑟的背景,在被汪家收养之前,被养父卖到青楼,在里头染了花柳病,快死了被扔到门口,奄奄一息的时候遇上了汪曼春,之后就一直跟着她。”
“没有接触过什么别的可疑的人?”
“她被汪曼春保护得很好,平时也不太出门,去学校都有汪家的卫兵跟着,是个乖巧的小姑娘。”明诚语气平静。
明楼放缓了声调,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像在思考:“你觉得他突然亲近,明台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明诚仔细地斟酌着语句:“可能的确只是被感动了?明台那小子的热乎劲儿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姑娘家家的哪有这么多心思。”
明楼蹙起眉,他向来考虑得比较细致缜密:“可是,她以前在那样的地方呆过,你觉得她会是轻易被打动的人吗?”
“明台不一样。”明诚说,“和过去的那些人相比,他对她是没有恶意的。况且,汪曼春应该不会让她一直沉浸在过去的那种环境氛围里。人是会变的,先生。”
说到这里,明诚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尚未收拾干净的饭菜,坦荡而直接地落在明楼脸上。
他曾经也有过不堪回首的灰暗童年,不受自己的生母重视,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如果不是明楼与明镜一时恻隐,救下他的性命,还给了他接受教育的机会,他很难活得像现在这样体面而自由。
“是的。”明楼叹了口气,显然也想起了他的过去。
“可是。”他的食指指腹无意识地刮擦着桌面,“可能是我太多疑了。总之,还是谨慎一些好。”
“曼春现在还是很信任我的,她应当不会想到派人试探我。况且,就我的了解,她很宝贝这个‘远房妹妹’,之前甚至都没有向我提起,应当不会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您不放心的话,之后明台生日的时候,可以稍加试探。她还年轻,应该不会有太重的防范心理。”明诚建议道。
明楼双眼微眯,低声道:“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公寓里,锦瑟窝在沙发里,耐心地翻着带回的讲义。汪曼春的电话如期而至。
“姐姐,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来?”锦瑟看了看时间,上海那边正是午夜,语气间带出几分不满。
“下午不在家,你去哪了?”
“昨天忘了和你打招呼了,明台知道我因病缺课,帮我补习,我去了咖啡馆。”锦瑟乖乖回答。
“哦。”听上去,汪曼春似乎是舒了口气,“那没什么事了,早点睡觉。”
汪曼春言语之间疲态明显,锦瑟拧着眉,尝试着开口问:“姐姐最近工作很多吗?听起来很累的样子。”
汪曼春沉默了一瞬,抓捕反新政府的革命人士这件事情她是不好与锦瑟讲的,那些“进步分子”里头甚至还有很多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的学生。
从汪曼春的缄口不言里,锦瑟把自己想要的信息猜了个七七八八,神色一下沉重起来。
“姐姐是大人了,工作上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你病才好些,听话,不要那么拼命念书,晚上早点休息。”汪曼春强打起笑容,柔声转开话题。
锦瑟捏了捏拳,想要抗诉自己不是小孩子,又觉得言语的反驳过于苍白,只能应声道:“知道了。”
但思前想后,加了一句:“姐姐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她还想说“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但是这样太突兀了,会很奇怪。
“嗯。”汪曼春应了,也不知是真有心还是只是在哄锦瑟。
锦瑟叹了口气,现下她与汪曼春的身份并不平等,浅尝辄止地试探过后,只能暂时将工作话题轻轻揭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向汪曼春汇报:“明台邀请我去他的生日宴会。”
“你同意了?”汪曼春似乎并不惊讶。
“嗯。”锦瑟道,“他还说,除了同学之外,他的两个哥哥也会到场。”
“哦?”
“姐姐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明先生的吗?”锦瑟语气促狭,眉宇间却染上苦涩。
果不其然,汪曼春反应过来,在那头笑骂一声:“小丫头仗着自己天高皇帝远的,又拿我来开玩笑。”
“好了,不和你多说了,看起来你精神也恢复得挺好的。要十二点了,我先去睡,你记得早点,听见没有?”汪曼春问。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快去睡。”锦瑟道。
挂断电话后,她又窝回沙发里,入神地想着,如果未来有可能的话,要怎样劝汪曼春放下自己手头的一切,踏上回头的道路。
锦瑟眉心纠结,她想,大概现在,只有明楼多劝说汪曼春,这件事才有可能的余地。但是,她压根不想,也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去劝明楼做出相应的努力。
倘若明楼心里真的将汪曼春看得这么重要的话,他当年就不至于在明镜的逼迫下来法国了。
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明楼怀疑了。但王天风的确将自己的踪迹藏得十分干净,明楼没有确切的线索,只是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