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生帝王家(清穿)》相思令

26、清漪衔苑

　　没有宫女和公公的干扰，我终于敢于抬头看看畅春园这座皇家公园的一隅。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园中以园林景观为主，建筑朴素，多为小式卷棚瓦顶建筑，不施彩绘。园墙为虎皮石砌筑，堆山则为土阜平冈，不用珍贵湖石。和气派的皇宫比较下，倒像是文人雅士家中的别宝。
　　园中没有高大的城墙，席卷着热气的微风还能从枝桠之间偷袭出来。我故意放慢了行走的速度，享受徜徉其间的快意。闭起眼睛，让嗅觉变得敏锐起来。葡萄藤溢漫着甜香和青葱的叶香撩拨我蠢蠢欲滴的口水。真想去摘一串啊！可惜这个地方到处有穿着制服的将士，他们佩带着利剑，我怎么敢动手。再说还有管事的公公呢！不如……
　　我打定主意，晚上顺路摸葡萄，呵呵……好久没有尝到冒险的滋味了！
　　心情一好，花盆底也不和我作对了，我踏着几斤重的寸子高兴地往林荫小道的最深处走去。
　　大姑姑的斋堂被安置在最偏远，却也是最幽静的角落，刻意与恩慕寺和恩佑寺站在一条线路上，靠地也很近。
　　我路过恩慕寺和恩佑寺时，和尚师傅正在做早课，咪咪吗吗地颂经声从大堂中传来，还有上好的紫檀香的烟火味。
　　了空师傅走佛堂外慢慢拾阶而下，撩着袍角向侧角的菜园子过去。
　　“了空大师！”我高兴地大叫，摇着我的花手绢。
　　了空立刻像见了鬼一样，撒开腿往回头跑。我料他还记着那天我烧了他胡子的事情，窝火着不理我呢。
　　哪会那么容易放跑他，他还没有教我，他拿手的佛手豆腐呢。
　　想起那天的斋菜，我的唾液腺开始无限制地分泌。真的是没有吃过那么嫩滑的豆腐，火候掌握就不用说了，没有一丝酸味；反而像是用鸡蛋调配过一样，嫩而不碎。真是佛菜中上佳的一道了。
　　我的手已经触到他的袖子了，一揪，他果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施主，贫僧毕竟是佛门中人。请施主自重！”
　　真有你的！
　　虽然很呕，我还是堆起了满脸的谄笑，“失礼，失礼，那了空师傅为什么见到本人，就顾不得佛门戒急戒躁的规矩了呢？”
　　了空大师一边被烤焦的胡子气得直抖，“贫僧，贫僧……”
　　被我打扰领课的方丈了远师傅从蒲团上站起来，指了另一位白胡子师傅领课，过来帮师弟解围，“原来是格格，今天来是为了说什么？”
　　了远师傅是我很尊重的一位老人，在他面前我怎么敢不庄重。
　　双手合十行礼，我说出要和了空师傅学斋菜的想法。
　　了远大师静默一会儿，眼睛稍飘向向他发出SOS信号的师弟，无可奈何地笑一声，“格格是千金之躯，再说于礼不和啊！”意味深长地长啊一声，颇为自得地找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作声，我盘腿坐门口的蒲团上，两位师傅只好陪着盘膝，坐在了地上。
　　“了远大师话中，我听出了两点意思。说来请您指教一下。一是，作饭烧菜是低贱之事，贵为格格的我是不能亲手作的；第二，了空师傅是男人，我是女人，这样与理不和。是吗？”
　　了远大师松了一口气，“施主，果真是聪慧过人。”
　　正色，皇宫是个大染缸，连佛性本清净的僧人也不勉带上世俗的尘埃。
　　“了远大师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了空不勉瞪圆了眼睛，平日里只有了远师傅讲法度人，难不成我这个黄毛丫头还想度起人不可？
　　了远师傅则无所不可地洗耳恭听。
　　气成丹田，“从前，有个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下山化缘，走到半路时，被面前的一条小河给拦住了去路。原来啊，小河上本来是有座木桥，可惜被地痞砸烂了。这时河边有个女子也在烦恼着怎么过河，于是老和尚对那女子说‘姑娘，我来背你过河吧。’老和尚把女子背了过去。可是小和尚就在后面想啊，师傅怎么这样啊？于是，带着这个疑虑他跟着老和尚走了好几里路，终于憋不住了，他问老和尚：‘师傅，我们是出家人，你怎么能背那女子过河呢？’老和尚连脚步也没有停，叹息一声；‘我把她背过河就放下了，你却背着她走了好几里的路！”
　　了远师傅已经站起身来，恭敬地朝我作揖道：“老僧惭愧，竟不能早开悟。今日受教矣。”
　　我站起来还礼，“故事讲完了，我走了。”
　　了空师傅慌忙站起来，和了远大师一起送我出门。在门口清扫的小和尚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平日里只有极为尊贵的客人才能让住持送到寺门口，今天这位不见尊贵至此啊！
　　“告辞！”回身止住他们的前进的脚步。
　　了空大师胡子上焦黑下端很可笑地摆动起来，“格格哪日有空，了空一定教会格格这道菜的做法。”
　　我稍稍雀跃了一下，“那我就先谢谢您拉！”

　　回斋里，向大姑姑报告当时的情景，并提到皇上明日要来看她的消息。她很高兴地拉住我一起用膳，大姑姑用的是很清淡小米粥和咸菜，不到半夜我就给饿醒了，突然想起偷葡萄那一桩子事来。蹑手蹑脚地翻出压在箱底的太监服。嘿嘿，那可是我的宝贝呢！
　　大摇大摆地提着灯笼走在阴暗的小道上，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偶尔遇见几个提着灯笼守夜的小太监，也是不言不语地擦肩而过。此刻为亥时（人定），又名定昏：此时夜色已深，人们也已经停止活动，安歇睡眠了。在我们现代人来看不过是北京时间21点到23点，精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忙了一天，终有时间看电视，看书，上网，散步……哪像现在，这个时间段已是百家入眠好梦。
　　在我才暗叹无比顺利的时候，被路过的侍卫给拦截下来，他们锐利地眼光狠狠扫了我两眼，“怎么一个人啊？”
　　我压低帽檐，不用刻意伪装，就是天然的尖嗓门回道：“领我的公公回去歇着了，让我一个人守着。”
　　他们相互看一眼，递了个眼色，然后嗤笑了两声，“新来的啊？看你还不太了解这里的规矩？”
　　规矩！潜规则？难怪到了现代越发精进了。
　　只敢在心里暗暗鄙视他们，“那就向军爷指教了！”
　　两个人见我识相，也没有多加为难，“爷几个今天还没有闻过酒味呢！”
　　这简直是变相地索要钱财嘛，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敲诈勒索啊！
　　我遛出来怎么会想到要带银子，“军爷，今儿小人身上真的没有带钱……”
　　两个人也不等我把话说完，“怎么着？糊弄你爷我呢？”
　　“不，不，”我也火了，计上心头，“我怎么敢呢，要不这么着。我本是四阿哥府里的，只因万岁爷来畅春园来住，四阿哥就把我们一班奴才掉来当差。您要是怕我赖帐，那您去四爷打听我小轩子，我就跑不掉了不是？”脸上还得陪着笑容。
　　两个人交头接耳地嘀咕一阵，抬起头上下打量一番，收敛气焰说道：“你小子是四阿哥府里头的，那哥几个就当给四爷面子，免了吧！”两个人又提着剑，一脸晦气地闪人。
　　吁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好险！
　　这下我学聪明了，跟在巡夜的太监后面一道走，落单比较显眼。

　　好容易巡到果圆，我躲在草垛子里。等人群散去。才敢伸出半个脑袋，打量外面已经是人去无影，这才大着胆子，猫着腰往墙头葡萄架蹭去。
　　架子上的葡萄已经成熟大半了，月光下艳紫发黑的果实勾引着我每一根味觉神经，“没有农药污染的水果是什么样呢？”还真的没有概念呢。
　　我展开衣服下摆，迫不及待地把摘得的葡萄宝宝都装在里面。我只从每挂葡萄串上取两颗最大，这样不至于像宋丹丹一样把羊耗成葛优，遮人耳目；二来，我又可以享受最精髓的部分。直至现在，我还是不得不佩服我自己的盗窃水平。
　　好甜，好甜……
　　一屁股坐在地上美美享受我的劳动成功。当皇帝也太浪费，这么美味的果实也不懂享受。还好有我！
　　不知哪里来的一鼓力气，把我的缨帽掀掉在地上，我惊慌地捂住脸。小样！这下不知道我是谁了吧？
　　“别遮了，富察家的丫头。”一个低沉地戏噱从头顶落下，狠狠砸在我自欺欺人地脑袋上。
　　“嘿，嘿……长夜漫漫，你也无心睡眠啊！”手一放，向他释放我无敌魅力地无辜笑容。
　　“你……你……”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你怎么混到畅春园来了？你不怕死啊！”
　　竟然是我救过的那个巨人。
　　他不慌不忙地在我身边坐下，还悠闲地从我的地盘取了颗葡萄剥了吃。又伸手来取第二个。
　　“喂！你强盗啊！”慌忙卷起下摆，这可是我劳动的成果呢。
　　他香甜地咂咂嘴巴，一副意犹尤尽的兴味，“味道不错！”
　　见我防备地觑他，“刚才就见人鬼鬼祟祟地，我当谁呢？来……呜呜”
　　顾不得葡萄了，一把捂住他的大嘴吧，脸红脖子粗地怒斥：“我好歹还救过你，白眼狼啊，你！”
　　他诡异的蓝眸中泛起丝丝笑意，我才意会到是耍我呢！
　　气愤地甩开手，在袖子上蹭了又蹭，把他留在我手心中呼吸的湿气擦干净。拾起掉在地上的葡萄擦擦干净丢在嘴里。郁闷！
　　他厚脸皮地又偷了我的一颗葡萄，“吃完早点回去，这里暗卫很多，自己小心点。”
　　我懒得理他，闷哼一声，表示我在听。
　　他拍拍草屑，站起身来。走几步，回过头来，“你以后找我，就找内务府的曹公公，给他看令牌。”一跃身，消失在枝杈之中。
　　“才不要你鸡婆！”我嘀咕一声。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把令牌找出来，看我不麻烦死他，让他也知道我的厉害，不能每次都吃哑巴亏。可是他叫什么来着？

　　我是夜猫子型的生物钟，晚上睡很迟，早晨起得很晚。这不，伺候我的冬月、冬日又在为怎么才能叫醒我烦恼着！
　　“格格，您快起吧，快到早膳时间了！”冬月永远是这么一千零一句，颠来倒去地叨咕。我只当催眠曲拉，昨天我可是运动到很晚呢。
　　冬日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进来，“你这样喊破嗓子也没用的！看我的。”
　　冬月微微退开一些，让冬日也站在我的床头，“冬月，你知道今天的早膳是什么吗？”
　　“不知道！”老实的回答。
　　“今天可是格格最喜欢的小馄吨呢，一个星期才轮上一回。小厨房可要停伙了。看来，咱们格格这下又要再等一个星期，才有那个口服了。”重重叹了口气。
　　我投降，双手举过头顶，爬起来。
　　两个丫头高兴地凑上来，帮我更衣梳洗。她们在专心致志地侍弄我的长发，我则专心喝着小馄吨。
　　头发被勒得死死地，扯出我两行清泪，“为什么又梳两把头啊？”哀怨腔。
　　两个人使出吃奶的尽来，驯服我不拘的青丝。如果说兰轩和现代的我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应该就是那极具自由精神的长发了。好痛！
　　“格格，刚才芸香姐姐来传话。”冬日边收拾着，边提醒，“大姑姑让你今天早点去呢，皇上上完早朝要来。”
　　拍拍额头，我竟把这事忘了，匆忙穿上寸子一路练习磕头，行礼。
　　“大姑姑！”我走到她老人家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还不错！满标准的。
　　大姑姑吓了一跳，把我扶起来，“怎么了？”
　　我傻呵呵地笑，“我是怕在皇上面前失了礼数，练习，练习一下。”
　　“傻丫头！”大姑姑抚掌笑，点点我的额头。
　　由于要侯着圣驾，一步也不能离开，我就和大姑姑开了一局，摆上称盘和棋子，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皇上驾到！”外面大声唱喏着。
　　我连忙扶着姑姑站起来，跪迎圣驾亲临。
　　康熙大步跨进来，急忙扶起大姑姑，责怪道：“额娘，朕都说了多少遍了，您身子不好，这些虚礼还要了做什么……你们都平升吧！”
　　我站起来，低头退到一边。
　　康熙和大姑姑上炕席上坐下，唠些家常。我伺候着端上点心和茶水。康熙择空端起杯子，睨我一眼，感觉到目光中的探询，我手一抖，险些让茶果滑掉出来。
　　随后，伺候的人都往外退去，我也识相地慢慢退出去，可我能感觉到康熙和大姑姑的视线都聚集在我身上。莫名其妙的心慌。
　　我们都在二道门处伺候着，他们的谈话声只能只字碎语地传入耳帘，照规矩我们只能流着大汗，不能看，也不能听。
　　想起还没有下完的棋局，自己就在脑袋里下起了盲棋。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竟然在兰藻斋传膳，我松一口起，终于可以解脱了。
　　靠门最近的公公匆忙按圣旨往恩慕寺传素膳去。门口的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本来想乘乱溜回房间，没有想到让大姑姑叫住。
　　我悻悻然向里面走去，万福之后，在大姑姑身边站下。
　　大姑姑拉住我的手，说：“皇上开恩，让你一起用膳。”
　　热泪盈眶地磕头谢恩。
　　杀了我吧！我已经一天没有吃肉了，我又不是兔子，我要吃肉。
　　康熙不动声色地见我用袖子擦擦眼角，又转向我手上提着的手绢。我连忙掩饰地用那块布在脸上挥挥。
　　皇帝身边的人办事效率果真很高，半个时辰的工夫，色香味具全的斋菜布了一桌。
　　别扭地坐下来，等公公用银针一一试过，再用干净地筷子每道菜都夹一点试过后，才请示说可以用了。
　　康熙吃饭很奇怪，每道菜只尝一口，便不再多吃，好像没有特别的爱好。应该是怕别人会在他喜欢的菜色里下毒吧！真可怜，都不可以多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唆着筷子，怜悯得看他，别他逮个正着。
　　他已经放下碗筷，虽然还没有吃饱，只能不舍地放下筷子。由宫女和太监撤下席面，奉上漱口水。
　　又闲谈一会儿，就见那个跑进跑出的太监李德全进来禀报四阿哥，八阿哥要求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