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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重檐飞峻 ...

  •   不多晚,马车在神武门了停下。陪送的嬷嬷掀开帘子,“格格,到了。劳您下车走动。”
      我早在车里憋屈的紧,没有理会她伸出来搀扶的手,撩开下摆,跳下车来。前面的队伍已经排成了小长龙,花花绿绿的手绢在行进的队伍里摇摆着,像是微风吹拂下颤动的柳枝、花蓓。
      一个小太监手上捧着个本子上前打个千儿,然后向我身后的马车上望去,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先也没有注意到马车前的车树双灯,各有标识。
      “格格,您随奴才来。”小太监面带微笑,恭身说道。
      我被领到长龙的前边儿,“格格,您的位子在这儿。”小太监指指一个空着的位子,然后慢慢退下。
      有很多脑袋伸出来看我,目光中有探视的,有比较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我站进去,觉得芒刺在背。而站在我前面的只有两位秀女,她们转头微笑着打量我一番。
      我乘机也好好观察一下这些未来的贵妇人们。打头的,极为贵气,举止投足间颇有些皇家气派;我前边的这位有着一张清秀的圆润脸蛋,邻家女孩的气质。见我卡她,羞红脸,口吐清兰:“你是马中堂的妹妹?”
      马中堂的妹妹?我对这个称呼很陌生,官拣大的说,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我对这个所谓的哥哥是很陌生的,一年也没有见过几次面儿。
      “是啊。”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女生,“我叫兰轩,你叫什么?
      “我叫静淑,十三岁了,你呢?”手帕在手中绞了一圈又一圈。
      “我比你大一岁。”她的眼睛里立刻放出欣喜的光来。
      高贵的一哼,我们进行交流的当儿显得很是刺耳。那颗高贵的头颅不屑地扭到前边,懒得和我们一般见识。我皱皱眉头,这是什么小姐脾气。
      总管太监拿本册子站在顺贞门前唤道:“董鄂氏•宛凌”她挺直腰身,迈着碎步应声走进了门去。
      小可爱拉拉我的袖子,可怜见儿的,“姐姐,我先进去了,以后咱们一起可好?”
      总管已经点了她的名字,我推推她,答应道:“好!”。她灿烂地微笑,回头慢慢走等我。
      经过第一试——面试,我们几乎都被留了牌子。接着就被安置到了静怡轩和绥履殿暂住,我不幸地和董鄂氏•宛凌安排在一间房。所以日子过的很不舒心。
      白天总有教养嬷嬷来教习我们宫中的礼仪,应对和进退;有时会让我们绣一件手帕什么的,拿去比较。晚上大抵是休息时间,通常就和小可爱在我房间里说笑,写字什么的。而那厢却冷清的很,她从来也没有搭理过我,也没有搭理过其他任何的秀女,就是一个很孤僻的人。
      “姐姐,刚才郁芳姑姑来说娘娘明个儿要来看我们。”小可爱托着腮,晶莹剔透的眸子定定地看我,见我还在蘑菇着我那功夫茶,不解地问:“你怎么不紧张啊?”
      我看着碧绿的茶水终于能一滴不漏地从壶嘴流入钱币大小的杯子里,松口气,放下茶壶,递一杯给她,“那么多人,谁会注意我们呢?”
      小可爱点点头,“那你准备怎么打扮?”好奇地看我这一身的行头。
      “打扮?”我想起这一茬子事,头大起来。平日有宫女们帮我们梳头,点妆,这我也不烦神。问题就出在那花盆底,几寸的高度,和着踩高跷呢。虽说来的几日里我都穿着那寸子,可那都可以站着不动的,或者说身体不舒服,让静淑扶我两把。如今盯着都是后宫多年修炼出的火眼金睛,保不住露馅呢。没办法我可不打算惹人注目,晚上少睡会儿练吧,拿出高考时的那种精神来。
      “我听员外郎家的郭络罗•琦真说还有个地位很高的人呢!”小可爱一脸向往。
      笑笑拍拍她苹果一样的脸颊,“是哦!最好是人家最崇拜的康熙爷!”
      苹果顿时间熟透了,恼怒地瞪我,“人家把心理话告诉你,你竟笑人家。”
      少女情怀总是诗,我不忍打乱她的梦幻,人即使活在梦境里,也比清醒面对现实要好。我是不希望康熙莅临的,我对祖父的计划,没有底,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暗地安排我进宫为妃的事宜。我也盘算过,如果祖父安排好一切,能做手脚的只有在大选开始前。现在,我还没有想出办法,康熙那一大堆的夫人就要来探探敌情。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时机。

      早晨,隔壁房间的烛光早早儿就亮了。我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屋里屋外的嘈杂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招呼一声,派来伺候我的小宫女春晖就推门进来了。她捧着东西进来,福了福,“小主,这是内务府送来新做的衣裳,奴婢给您送来了。”
      我道声谢,起来洗洗漱漱,一阵倒腾,才算把该装的都装上了。
      “小主?”小宫女欲言又止,又下定决心似的问,“小主您没有别的首饰吗?奴婢不是说您这样不漂亮,只是别的小主天不亮就起来梳妆了,各种首饰堆了一桌。小主,您这些都戴几天了?”
      我看看铜镜里的自己,和平日里确实没有什么大区别。春晖说的也有道理,这时候朴素其实就是特别,我竭力所避开的。
      我拉开梳妆台的小柜子,走里面拿出我的小金库,一年时间我也搜刮了不少首饰珠宝。打开来,小宫女的眼睛果真睁地铜铃大。
      我看来看去,挑出一支银点翠凤簪插上,“行了!”
      春晖楞楞地看着我,大概奇怪我的没眼光,那么多美丽的饰品,就挑个最素的。
      我利落地收拾好,出门正巧遇上孔雀女,这是私下给董鄂氏•宛凌取的别名,自己认为很符合她的气质。
      她撇我一眼,拢拢新旗袍,怕沾我的晦气似的,昂首挺胸地甩着帕子站进队伍里去了。
      静淑正在站在园子里向我快乐的招手,看见她那张令太阳都要失色的脸,什么烦闷也没有了。想飞奔过去,又怕脚底的寸子不听话,慢步轻摇地站定,已经有小太监飞奔而来,“大姑姑和娘娘已经到了门口了。”
      摆好造型,我们一个个带着格式化的微笑,迎驾。
      “大姑姑千岁千岁千千岁,惠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德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宜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们哪知道谁是谁啊,跟着动动嘴,做做样子呗。
      一大串叫完,那些娘娘们已经从院门一步一晃地走到廊道上站定了。虽然我们都很想抬头看看皇妃们的气派,但是嬷嬷教导时,特别关照若非要求,我们是不可以抬头,因为不合礼数。
      院子里静静的,那些妃子也不发话,只让我们这么光站着。烈日当头,汗珠早已经流湿浃背,有几个身体不大紧的,索性昏倒在地。我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肯定是给我们来下马威的。
      “扶下去,宣太医给瞧瞧。然后撤了她们的牌子吧!这种身子怎么为皇家传宗接代?”一个柔软又威严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吩咐道。
      “大姑姑,您代替圣驾而来,看行吗?”好象确实有个身份很高的人是同时前来的。
      她没有说话,大概是点头默许了。可怜这些姑娘们的皇宫梦就再这一朝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早知道这么容易就出去了,我怎么也应该晕倒意思意思啊!可惜已经晚了。
      “大姑姑,临行前皇上给臣妾下了道口谕,请姑姑务必遵旨!”还是刚才发话的那个声音,接着说道:“皇上有旨,大姑姑可在镶黄、镶白两旗秀女中挑选一名秀女,亲自调教。侍奉您的起居,代朕行孝礼。”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慌忙推辞道:“老奴怎敢劳此大驾?这有违祖宗法规。”
      “大姑姑,您身边的月眠二到十五岁已经给放出宫去了,十二阿哥也成年出宫建了阿哥府。皇上一直担心您孤单,如今皇上是铁了心要招人陪您说说话。您这一推辞,臣妾们回去定会被皇上赐个办事不利,不守孝道。您就当疼我们一场吧!德妹妹,你说是不是?”好强的逻辑能力,这下有心推辞,也不能了。
      “惠丫头这张嘴,我这把老骨头可掰不动她。”上边传来低低的群笑声。
      “都把头抬起来吧。”秀女都把头微微轻抬起来,动作要轻缓、柔顺,不能唐突,眼皮稍抬,不能直视前方,只能用余光看贵人。这样才是名门闺秀的礼仪。
      嬷嬷们教的规矩我虽然都听了,用时却忘了建立条件反射,猛地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慈祥、安宁的的眼睛,眼底满是褶皱。很大岁数的旗装老太太,朴素的打扮粉脂不沾,胸前是一串褐色的珊瑚佛珠,头发花白,发间只别有区区一只青色古朴的发簪。周围那些珠光宝气的贵夫人们对她却是必恭必敬地神态,一点没有怠慢的神色。
      秀女中大多数人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听了“姑姑”二字直觉跟了她,并不能光宗瑶耀祖,下意识回避开她审视的眼神。
      我的直视的目光在那么多人中显得那么突出,惹得站在最前边穿明黄衣服的娘娘频频皱眉,却成功吸引了大姑姑的注意。她多看我几眼后,吃惊地微张嘴巴,倒退几步,被后面人扶住了。
      她面色突然潮红起来,清明的眼睛里泛出点点泪花,不理旁人的疑问,径自念叨:“佛祖保佑,佛祖庇佑。”直直由人扶着站定在我面前。
      “姑娘,可愿随我?”我好象听见天使在歌唱,玛利路亚,玛利路亚…….
      我忙不及地点头,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本是江郎才尽,谁知天降奇缘。静淑和周边的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我
      “大姑姑,这孩子礼数不周,臣妾觉得不太适合在您身边伺候。”明黄衣服的娘娘对我的第一印象显然糟透了。
      “不!惠贵妃不知道她和我有缘。”惠贵妃脸色黑了一半。
      “大姑姑,臣妾不多嘴了。”她低头,眼色却是冷冷地。
      我不知道怎么得罪她了,但是她对我是极怨怼的。
      场面顿时尴尬的寂静,人们都大气不敢出一个。
      “你是谁家的孩子?”一个大气、中和的女声转移了众人的视线。她对挑选我是很满意的,不漂亮又不见淑慧,不会影响他们皇家的优良基因。
      我看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肩膀垂了下来。众秀女也为逃过一劫暗自庆幸。
      我深吸一口气,但愿她不是祖父的托,“奴婢的家父是富察•米思翰。”
      沉默……我看见惠妃和那位问话的娘娘是一色的郑重,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我心里七上八下。那位慈祥的大姑姑却一脸感恩地盯着我,场面很微妙。
      “大姑姑,臣妾这就和德妹妹回了皇上去,一会儿就把富察家的秀女给您送过去。您看呢?”惠妃恭敬的请示。
      大姑姑点点头,别她们扶走了。待那一行人走出了视线外几里,人群中才唧唧喳喳开来,她们都用同情的眼光看我,好象我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姐姐,你莫不是疯了?去伺候人,你多晚才能出头啊?”静淑乖巧地眼睛里全是不理解和同情。
      我笑,“人各有志呢!”
      打我身边经过的孔雀女一声冷哼,翘着尾巴进去了。哎!我现在的这种结局不是她正想看见的?她又不高兴什么劲儿?
      晚上,我们正在用晚膳,一些蒸食,米粥什么的,这么点哪够塞牙缝的,静淑她们竟还吃不完,全孝敬我了。我装了些奶勃勃在我的零食袋里,晚些饿了吃。
      轩里的小太监在门外禀报,“请问兰轩格格是哪位,宫里传话来,请你收拾行囊,明早前往畅春园。”
      成功了,我成功了!我蹦起来,不管是谁抱着亲两口,哈哈哈哈……
      孔雀女推开我,恼羞地擦擦脸,“这人是疯了不是?这还高兴成这样。”
      静淑红了眼圈,拉住我问:“姐姐,你不是伤心得了失心疯了吧?”
      夜里,静淑抱着被子敲我的房门,平时要是这样,孔雀女定要使劲翻一下身表示不满,今天竟静悄悄的。睡着了?
      “怎么了?被舍友赶出来了。”她眼圈红红的,小嘴也哭得撅起来来了。
      “人家难受,姐姐明天就走了。”
      我暗叹一声,黏人的小孩子,“进来吧,被子不都捧来了!”
      她欢快起来,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得逞。我妈以前就说我是独角兽,向来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床。
      “姐姐,你到那边还会记得我吗?”她躺在我身边,蚊子一样的嗡嗡着。
      我枕着手臂,清醒地睁着眼睛看着幔帐顶,“你那么黏人,应该不容易忘吧。”
      她有些伤感地吸吸小娟鼻。我连忙加上,“怎么会忘得了呢?”
      满意地哼哼两声,继续伤感,“那你会寂寞吗?”
      “我本来也不爱热闹啊!”
      小家伙开始打哈欠了,敢情哭累了,“那我们还会见面吗?”
      “应该很难了吧!”
      她肥肥的手指头卷着额发,眼睛半眯半蒙地说:“我想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恩!”
      “姐姐?”
      “恩?”
      她整个人进入睡眠准备阶段,“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你信吗?”
      我转头看她,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拢拢她的被角,“睡吧,我相信。”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幸福。
      新的一天,早晨,我已经起身。走时,秀女们大都出来送我。当看见孔雀女的身影时,我以为还没有睡醒,她们每个人都送了样东西给我,有首饰珠宝,也有绣品字画。轮到孔雀女时,她红脸,塞给我一个荷包,不屑地说:“你那个袋子太丑了,别丢我们镶黄旗的人。”撂下话走了。我低头看看腰间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零食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静淑是个直肠子,脸气得憋地通红,我安抚她,“她没有坏心眼,不是吗?平日也找她玩吧,把她看作我,你就了解她了。她是另一个我呢!”
      静淑呆呆点头,我现在说什么,她也会答应的。我在她们眼里和上刑场的人没有分别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是我第四次离别,来的如此的快。以至于欣喜大于惆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重檐飞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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