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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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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多余的时间,定春的脚程本来就不慢,柏犬纵身一跃过阴影下的沟渍,而新八却隐隐怀念着上一次三个人一同坐在上头的过去,灰暗的水光把他们的面容照得模糊不清,下意识推了推眼镜,却在漫漫长路上找不到需要转弯的街角,在掠过雨水未干的屋檐时,他才恍然想起来,自从白诅蔓延过后,已经有多少无人的房屋惨遭拆除。
一片空地上坑坑巴巴的痕迹,不是梁柱埋藏的地基,是那些无家可归之人的坟墓,不配被刻上名字。
躺在他们脚下的泥泞,早就数不清沾染多少缕白发死前的柔软。
现在的歌舞伎町,死人比活人多。
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因为那个男人。
「等一下你跟新八分头去左右边看一看,然后我先上去二楼。」银时言道,他的手紧抓着木刀,高举一挥,残破钢柱的阻碍就硬生生倒落在进到不可思议的角落,差点削过新八的发丝。
他听见神乐轻轻嗯了一声,女孩眼底闪烁着欲要灼伤人的战意。
是五年前几乎要灭亡的夜兔本能。
「记住,不管谁先见到魇魅,都要立刻通知我。」银时接着补充,这句话他已经在短短的奔驰时路途上说过不下三次了,仿佛是要人僵硬的一指令一动作才会感到奇怪的安心,实在不像是眼前平时就不爱限制自己、还老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个性,不过新八也毫不怀疑对方这么做的意图。
已经不想要再失去任何人了。
他抓着银时的背,手渐渐缩紧,风指缝透过染上了耳边冷冷的沉默。
最终战来临之前,该说的话不是太多就是矫情,也有一部分想要讲给五年后的银时听,所以他所能做的事就是静静等待着双脚落地的一瞬。
然后,拔刀冲进去中枢塔。
浅蓝的玻璃透亮着,天空割出的裂痕似乎引诱着阳光打在入侵者脸上,可惜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能够照亮人的光芒了,唯一足以燃烧的信念只有存在于彼此心中的小小希望,讯息器焦躁的哔哔声别在新八腰上,而压在双腿上的重量让他想起了妙的嘱咐。
要活着回来喔。
那个比自己更接近死亡的姐姐如此说道,撑起了虚弱的笑容。
木屐踏上了无人的建筑物,他尽可能快速闪过每一根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的钢筋,然后朝着红光闪烁越来越快的地方前进,直到拨开最后一层纱幕之前,新八都为自己自以为是的错觉骄傲不已。
幢幢暗影悬浮在眼帘之前,一丝金属互相磨蹭的刺耳声传来,然后如同跳针一般的作乱、弥漫着耳际,他克制住呼气,然后低下身缓缓向前,胸口几乎要匍匐在地面,每一口呼吸都在品尝令人作恶的灰尘,细沙螫着眼睛张不开,他几乎更加确信了生命会在一不小心妄动时中止。
这是新八最为紧张的时刻,他手上的定位装置正显示着前方就是目的地。
于是,他选择一个人突袭刺入刀剑。
银时之前的话语向是叹息般、随着歉意飘散在迷惑之前。
而新八也看见了千真万确的真相。
锐利的刀刃砍在对方身体,他削掉的是一只机械手臂。
不是魇魅吗?
他一楞,而楼上猛然传来一声声碰撞,反射神经比注意力更早察觉到危机,新八奋不顾身的扑向前方,把不锈钢的成品紧紧搂在怀里,滚了好几圈才紧急停在几根钢柱露出的尖刺面前。
在确认周围暂时平安无事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了抱在手上的头颅。
不是一个人瞪大双眼的注视,闪光微微、如同回应一般的转动齿轮,藏匿在黑幕后镜头露出,新八用袖口擦亮了掌心温热后的按钮,耳边喀擦一声、又猛然传出红色警戒线的响铃。
快要没有电了,关于把五年前的银时带来这片荒芜之中的时间小偷。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罪魁祸首吧?
「原来是我搞错了吗?」新八楞楞的低语,随即他又摇摇头,「但是……还是没有办法确认……」
神经紧绷之后,恍惚的放松下来其实脑袋不好受,他强迫自己回想起来土方将发讯器给自己时的话语。
「这是瞄准时光机地方的装置。」男人熄灭了香烟,但是尼古丁浸泡着全身皮肤,从指尖的交递,他不可避免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连同手上这台指引方向的定位系统。
是魇魅夺走了让银时能返回过去的机器,但并不能保证对方就会随时守在时光机身边形影不离。
在混乱还来不及思考的时间里,他毫无悬念的落陷在一个非常简单的欺敌伎俩里。
我被骗了。在注意到事实时,新八来不及懊悔,他立刻就想到--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那会遇到敌人的伙伴不是神乐就是银时。
神乐的话,女孩应该会听从银时的话赶紧呼唤另外两个人,就算忘记了,那种夜兔恐怖的破坏力也不会细心的维持沉默。
但是,从头到尾,他没有从楼层之间听见任何属于少女锐利的尖叫,甚至连战斗时的喊杀声都没有,那就代表着--遇敌的人有很大机率是那个会孤身奋战的笨蛋武士。
该死。
他咬牙,站起身来开始寻找通往二楼的阶梯,路途中细屑磨蹭着木屐和脚的贴合处,小小的水泥碎块意外的尖锐,他的脚连同袜子被划开了好几口,离毫无理智的烦躁越来越近,手上沾满了汗水,就快要握不住剑柄了。
在哪里?到底去哪里了?
左寻右探,一时之间新八自己也乱了方向,废墟下的阴霾在眼镜下的世界看起来并无差别,楼梯在视野边缘,早就已经损毁了支撑点,落了一个大空窟窿挤出几根钢丝,仿佛再靠近就会把自己连同心脏一起刺入地狱。
「果然啊,只能去找能攀爬上去的工具……」
轰隆--!
天花板的石板坠下在眼前,尘埃连同他的喃喃自语生吞活剥下去,淹没在一股灰蒙蒙呛人的雾团里,他看不清楚周遭,直到手上的剑无意间砍破了一块大理石地砖,新八才认知到二楼已经全面崩塌了。
然而,另一个出乎意料的爆炸声却在后方响起,他瞪大眼,猛然想起来时光机还被自己遗落在中枢塔角落的某处。
必须尽快回去。
要不然,银时打倒完魔王之后就得永远留在这个时代了。
他转身狼狈地躲过了又一波的建筑物残骸,然后采在自己的伤口上急奔着,循着不可靠的记忆里绕过已经跨不过的地方,无端转了好几个也不知道是否必要的弯,晕眩眩的跑回原地。
必须尽快找到时光机,然后避免重要的东西受到伤害。
要不然……那个人可能也回不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要打倒魇魅……还是想要拆掉这里呀!」
一边哀号着,风卷起的奔驰把刘海拨向了视野两旁,让新八只能朝着毫无自信的目标向前冲,眼睛酸涩的游离出生理性的眼泪,即使眨了几次眼睛也冲不掉不小心跑进去的碎粒。
膝盖一蹲,石块不小的重量磨利在空中,尖锐的滚烫迎面而来,爆炸声还伴随着一阵阵热浪冲向后被,闻到了所剩不多空气里的焦味,跄踉在橘光旺盛的边缘,他的脸颊流淌着汗,像雨一般洒落,却熄不灭早就已经开始蔓延的高温。
「呜……」新八忍不住痛呼出声,他用手掰开了下意识颤动的双腿,然后拐着脚继续走,像是一只惊吓之下动弹不得的小鹿,细瘦的四肢在几年连续不断的训练之中,几乎没有长出任何肌肉,与日俱增的只有没有动摇过的决心。
可是,就算再坚持,下一秒他所认定的胜利就破碎在银时出现的瞬间。
男人的躯体是被残酷踢落下去的,一动也不动的躺在自己面前。
偌大的空间里,新八只听见了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
那双眼睛里没有戏谑,连睁都睁不开、如同安稳沉睡一般的让新八想起了最深的梦魇,那是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思念一个人的同时,在午夜的潜意识里见到对方并不稀奇,只是新八梦中的银时是闭着眼的,而且从来不会动。
脸庞、头发到嘴唇甚至是到他忍不住解开了和服下胸口的皮肤,都是熟悉不过的颜色,但是冰凉的体温却如影随形,新八无法握住对方松弛的手,就算一根根牵起指头,他也看不见棺材里让花朵枯萎的指痕。
只有白到深处像是透明的香气,随着毫无流动的血液,僵硬在自己的怀里。
他甚至想不起来对方的墓志铭段落。
现在,一切成真的可怕。
银时的面容毫无表情,如果除却几乎要染满全身的血液。
新八无力的寻找眼毛颤动的可能性,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是谁把对方踹到自己面前的。
霎时间,一把锡杖就插在自己身后的残壁上。
他应是忍住想要胃袋翻腾的冲动,抬起头迎上了一双毫无波澜的赤红双眼。
是魇魅。
这个念头毫无预警的直接在脑袋里印下了绝对正确的推测,新八曾经听过桂描述着与对方打斗时的外貌,他曾经见银时来回用潦草的画技临摹出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脸蛋,他也曾经问过土方关于敌人的消息,可是真正遇见的时候,那些凭空的想象通通作废。
他几乎从自己脸颊上的伤痕弥漫的血味中,闻到了那天雨夜死亡的预告。
强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注视对方发不出声的惊楞,更贴切的词汇应该是恐惧。
虽然,只有在绝对的强大之前,才会让人除了逃跑就升不起其他的念头。
新八听见自己的汗滴落在地面的声音,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也一起被吸收进去沙土里面再也爬不出来,可是在他犹豫的时候,魇魅并没有像对待银时一样毫不留情地夺取他性命,而是迅速移动到自己面前,凭借着擦过新八侧颊的锡杖,禁锢住自己的动作,是真正在生理上牵制躯体。
因为更加靠近,甚至是身体的温度都毫不留情的逼近他的鼻尖,新八瞪大了眼半晌还是无法揣测对方的意图,寒毛直竖的战栗意外的慢慢消退,他不禁感到疑惑,但也无法移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还狠狠钉在魇魅身上的某处,从斗笠下缠绕的符文到那一袭黑袍,念珠滚动的声音在耳边流窜下去像是死亡前的倒数,但是他却不知道确切开始的时间怎么算。
为什么还不杀了自己?新八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暴风雨前的宁静、宰杀猎物之前的试探或者……玩弄人心的愉悦?
那双眼的明明闪烁着跟银时一模一样的赤红,他却从来读不清对方沉默又僵持动作的意义何在,只得一直缩紧肩膀退后着,靠近坑坑巴巴的墙面,他几乎已经整个人贴紧在上,但魇魅没有任何想要前进或后退的意思,更别说是攻击自己了。
对方的嘴巴裹着咒符,似乎成为不了沉默的理由,但是他们之间诡谲的气氛却让新八忍不住想要找个地方挖洞躲着,他无法分析自己涌上心头的五味杂陈驱使着什么,只是一遍遍回想着桂先前说的话,然后苦思着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他让人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认识很久的人一样。
明明一次都没有见过面,却在这么危机的时刻还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新八憋着呼吸、胀红的脸渐渐转为惨白,魇魅的身型与其说是外星人还不如更像是一个男人的躯壳,他不怕死观察之下的结果,仰着头双肩却比起脖子还有酸涩,他顿住了木屐,想调整姿势但是脚一滑,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新八!」这时,从远方传来一阵女声的嘶吼,「--你没事吧?」
神乐朝着他单方面和魇魅对峙的方向冲过来,双臂紧紧夹着一根石住,大吼大叫的问出口:「你的蛋蛋应该没有像阿银刚刚被拔掉吧?」
「拔掉你个鬼啦,快点放下来你手上的武器!你想要我跟阿银一起被同伴砸死吗?」
「这是要砸那个cosplay诅咒木乃伊的啦,你们快点躲掉喔。」神乐轻描淡写的回复着,然后深呼吸一口接着大声一喝,就随手把石柱丢过去了。
「我的天啊!你真的是毫不留情?」
所以刚刚二楼才会完全崩踏,到底总计毁个多少根石柱啊?
新八还来不及反应,魇魅一把拔掉了镶在墙里的锡杖,反手一挥,石柱随着破裂声也卷起一股尘土飞扬,但是再也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恐惧的巨大攻击了。
「果然这招对那个家伙没效呢……」见此情形,神乐无奈的摇摇头。
「你既然知道没有,那为什么还要丢过来呀」在魇魅之后跳开过后,新八忍不住转向毫无罪恶感的女孩抱怨着。
「……就跟你说要躲开了嘛。」
「你到底有没有在反省啊?有些事情就算是说了也做不到啊!」新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襬,然后准备破口大骂:「要是真的说可以躲开的人也应该是……」
语未完,他却接不下去了,脑袋僵硬的转向那身黑袍下飘落的咒符。
至始至终能躲开神乐攻击的人是魇魅,但是对方没有那么做。
反而是选择比较麻烦的方法直接挡下来了。
而且躲开的话,自己就不可能毫发无伤,躺在地上的银时恐怕也会一命呜呼。
不、不对,这样有一点奇怪。
某种莫名其妙的直觉阻止着新八不再思考下去,就当作敌人拥有绝对的自信就好了,他刻意不去看魇魅收回自己右手的动作,锡杖在对方另一只手又转了几圈,接着悠悠指向了银时的方向,新八赶紧双手握剑迎而向前。
「好!那就再来一次,我就不信他还有力气打碎,这明明是连小银都抵挡不住的攻击。」一阵天摇地动之后,神乐扛起了另一根石柱挥舞着。
闻言,新八一楞,他马上回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阿银不是被对方打成那副样子的吗?他现在那种破破烂烂的样子是你做的吗?二楼也是你毁的?这种完全被自己人暗算的战斗真的有可能会赢吗?」
批哩啪啦就是一堆问句。
神乐蛮不在乎的耸耸肩,他似乎隐隐看见了银时玩小钢珠输时候对老板还颐指气使的表情出现在女孩脸上,心中不只叹了一口气,然后感觉脚下一摊炙热的黏液,浸入泥沙之中的油罐倒在他靠紧墙的另一端,刺鼻的焦灼味比几分钟前还要浓厚。
「惨了,已经整个地方都烧起来了!」新八捂着鼻子喊,但是神乐没有理会,他只好推而求其次说:「我去找时光机,你不要跟那个人硬碰硬,总之想守好阿银的身体再说。」
而且,我总觉得魇魅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连自己都不认同
「放心啦,睡美人公主在一百年之后都还没有溃烂长痔疮,王子居然还想要吻那张一百年都没有洗的脸,所以小银多躺一点也不会有事啦。」
「这里又是不是童话,是银魂!是一个比童话不知道骯脏还有猥亵多少的世界里!而且你忘记让他躺下的人就是你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