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萦酒》糖里有毒啊

15、您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从楚灵生到楚疯子，再回到楚灵生吧，你莫不是当真已再无所念想？”
　　那日，向允欣喜于楚疯子的改变，便再次提出此言，纵然那日他悻悻而归，却依旧死心不改，于是反反复复，他常来桃坞，念的还是这话。
　　沈桑盛瞧见这大叔来得比之前更勤快，而楚疯子每每瞧见他便是一副不耐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由就觉乐呵了。
　　今日亦不例外。
　　“你们聊，我去给你们煮茶吃。”
　　沈桑盛微笑着，看着又开始大眼瞪小眼的两人，识趣地到厨房去了。
　　见沈桑盛离开了，楚疯子也不再沉默，绷着张脸，直言:“还是那句话，小庙供不起大神，您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好走不送！”
　　今日楚疯子对向允的态度极其不耐，向允却喜得乐见。
　　“这般嫌我？”
　　向允也不恼，不过轻扬眉，瞧着脸色沉下来的楚疯子却觉万分好玩，自个儿脸上满满的都是逗趣的笑意。
　　“您打扰到我了！”
　　楚疯子咬牙切齿道，瞧着向允的目光很不是友善。
　　“哎呀，这青天白日的，我怎知你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扰了你的好事也着实是我的过错，在此向你赔不是了可好？”
　　“好什么好！机会难得，你……”
　　楚疯子暗咬牙，只觉越说自己就越会往向允的坑里跳，索性不再言，静静坐在一旁等着沈桑盛送茶来。
　　见逗趣不了他了，向允也只好作罢，坐在楚疯子对面，定定看着他，而沉默许久，他轻叹:“从楚灵生到楚疯子，再回到楚灵生吧，你莫不是当真已再无所念想？”
　　是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在邀请和劝慰着楚疯子入仕，他还是舍不得，无论出于公还是私。
　　楚疯子再次闻言也不过浅笑，轻声道:“念想？楚灵生乐也乐过，痛也痛过，逃离闹市成了楚疯子，这世间也就只有楚疯子，不再有楚灵生。”
　　话语清浅，就和往日的说辞一般模样，只是今日格外轻柔，让向允有些恍惚，竟没了往日的咄咄逼人。
　　“灵生呐，是我毁了你啊……”
　　似回忆起什么，而终究是化为一声轻叹，说再多也是无用功，他有愧于他，这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楚疯子不过轻笑，漂亮的桃花眸子流离着光华，他调侃而言:“毁我？我好端端站在这儿呢，四肢健全，肤发未损，不知明贤王何故这般咒我？”
　　向允一怔，愣愣看着楚疯子，继而抚额仰头大笑，笑容些许悲凉，皆是无可奈何。
　　“灵生啊，古有唐某，你们遭遇极度相似，你却不是他呀……”
　　“既有前车之鉴，何必重蹈覆辙？”楚疯子敛眸，继续道，“何况，唐某可没有您这样的大神，死心不改，扰人清静。”
　　――――――
　　“咦，那位大人呢？”
　　沈桑盛端了茶水出来，却只见楚疯子静静坐在那儿笑着瞅着她，向允已是不见身影。
　　“回去了。”
　　“这么早便回去了？”
　　沈桑盛讶然，觉得不可思议，平时那位大人可是要赖到天色黑下来，有时还赖着要一同进食晚饭呢。
　　“是呀，回去了，估摸着我们有段时间可以清静了。”
　　楚疯子说得随意，丝毫不在意向允的模样，拉着沈桑盛让她坐下:“不管他，你继续给我讲讲怡台县的事儿。”
　　“好嘞。”
　　――――――
　　满桑村的东巷尾一向幽静，人迹罕至，向允喜欢呆这儿，清静。向锦讨厌这儿，冷清。
　　沈桑盛瞧着白墙黛瓦，竟是格外喜欢这地界的干净。往往在市中遇见向锦，倒是真的没去她家瞧过呢。
　　向允正散步回来，瞅见了站在门口一脸迟疑的沈桑盛，一时诧异，思索着是来寻自家小女的吧，便轻声道:“沈姑娘。”
　　“啊？”
　　沈桑盛回神，回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向允，一脸茫然:“您这是从外头回来了呀……”
　　还好她刚才没敲门。
　　向允微笑着轻颔首:“沈姑娘是来找小女的？不巧她这会儿不在呢，你去集市上转转说不定还能碰着她。”
　　身旁还定有那个不知好歹、混账不行的方家小子……
　　向允心里头默默补了一句。
　　沈桑盛闻言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来寻阿锦的，我是来拜见您的！”
　　向锦这会儿肯定不在家她当然知道，何况她还真的没瞅见过向锦是个喜欢回家的……
　　向允诧异，心中却已有了思量，轻颔首，温温和和笑着，径自推开门去，转身来:“沈姑娘请。”
　　“打扰了。”
　　“茶水清淡寡味，比不得灵生调的，沈姑娘莫要嫌了才好。”
　　“不会不会！”
　　沈桑盛慌忙摆着手，静坐在一旁，尽管向允待人温和有礼，她还是觉得有些局促，或是说，正因为向允如是和善，她愈发小心自己的言行是否有何不当。
　　想来也是不熟，恐唐突了去。
　　向允自然瞅出了沈桑盛的窘然，微笑着径自开了口:“沈姑娘不必拘束，说来我当感谢于沈姑娘的，礼当去拜访才是。”
　　沈桑盛一怔:“此话怎讲，谢从何来？”
　　“沈姑娘不嫌小女泼辣无矩，也不嫌灵生桀骜不驯，我礼当感谢沈姑娘。”
　　向锦泼辣无矩，楚灵生桀骜不驯……这说的都是谁？
　　沈桑盛无言以对，竟真的开始回忆向锦和楚灵生平时言行是否真有符合向允所说的。
　　“沈姑娘？”
　　沈桑盛回神，发现自己突然走神了，当下愧疚，连忙道歉，向允好脾气地不曾责怪，瞧着沈桑盛忽的有些感慨。
　　女儿家当像沈姑娘这般才是呀，锦儿何时才能这般乖顺懂事像个女孩子啊……
　　“大人？”
　　向允猛然回神，顿觉窘然，而两两想望竟是情不自禁笑开了怀。
　　待笑够了，向允这才道:“沈姑娘请直言。”
　　沈桑盛也收起了笑意，忽的起身，冲着向允就是行了个大礼。
　　“民女沈氏拜见王爷！”
　　向允一怔，思忖了片刻便觉无奈:“起来吧。”
　　“谢王爷。”
　　“从何知晓，灵生告知你的？不应该，他极度排斥甚至想抹杀当初的事儿，不可能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你。”
　　向允在那儿苦思冥想，沈桑盛倒是扑闪了下眼眸，直接道:“阿锦她直言自己姓‘向’，我虽然不懂政事，不知政情，‘向’为皇姓还是听王老先生说过的……”
　　原来是那妮子……
　　向允只觉汗颜:“罢罢罢，沈姑娘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沈桑盛沉吟片刻，而后抬眸看着向允，眼中满是哀怨，她如是询问:“为什么叫他楚疯子？”
　　“竟是为了灵生之事么？想来也是，罢了，既是他珍重之人理当知晓他的过去。”
　　向允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他姓楚，至于疯子……昔时昌王向宁造反之事可曾听闻？他当时正是昌王门客，虽最终以不知者不罪被释放，可之后他就开始装疯卖傻，离开天都逃到这儿来了。”
　　沈桑盛怔怔听着，恍惚不知所措。
　　她猜想着楚疯子过去定不一般，既然识得王爷，关系且不一般，定与政事相连，不曾想“楚疯子”名号的来由竟是如此。
　　“敢问您……”
　　“向宁是我侄儿，我封号为明贤。”
　　“明贤王？！”
　　沈桑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之人竟就是明贤王！
　　她听王老先生说过，大墉有一王，名号明贤，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叔父，最是得民心的王爷！
　　沈桑盛感慨着，却又觉不对，皱起了眉头:“灵生既然与王爷所交非浅，又怎会成了叛王的门客？”
　　提及故事，向允神色幽幽，目光恍惚，听沈桑盛这般询问也只是摇头感叹，心中念着沈小丫头的不谙政事，单纯得可爱，他兀自轻声道。
　　“昔时念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楚灵生因为站错了位置，无端牵连入狱，受尽刑拷凌辱，从此世间就只剩‘看尽烟花巷，尝遍醉生死’的楚疯子了。”
　　他抬眸定定看着发愣的沈桑盛，忽然询问:“他胸口至今还印着‘弊’字烙痕，是他一辈子的耻辱，你不嫌他？”
　　“我……我想知道，关于他的过去，求您……”
　　目光坚定，而眉眼间满是心疼，向允瞅着一时恍惚，竟有些错觉，好似在曾经何时见过这般的神情一般，瞧着当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