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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夜梦不祥,画在西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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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按照沈桑盛写给他的食谱摆弄着手中食材,忽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嘴角轻扬,眸子中染上柔光。
“回来啦。”
楚疯子还在为手中食谱发愁,也就没有回头,可是也没有听到身后之人的回应一时诧异,转过身瞧去就见沈桑盛静静倚在门扉上,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沈桑盛沉默,忽的快步走向楚疯子,将楚疯子推到一旁,直接伸手扯下了楚疯子的腰带,就要去拉开楚疯子衣襟之时被楚疯子攥住了手。
楚疯子眼中闪过慌乱,紧紧扣住沈桑盛的手不让她继续,心中已是有了猜想。
“那个家伙是不是冲你说了些什么?”
沈桑盛敛眸,轻轻道:“我以前不在意你的往事是因为并不那么在乎,可是我发现现在越来越不能不在意。灵生,你是桃花仙人,至少让我捉住一点也好,我不想放你走……”
紧紧扯住楚疯子的衣角,沈桑盛抬起小脸瞅着一脸诧异的楚疯子,小脸上布满了惶恐与担忧。
楚疯子沉默了片刻,捉着沈桑盛的小手放在了他的脸颊上:“你摸,有温热,有肌理,小果子,我说过的,我不是什么仙人,我就是个等着一个人来救赎的疯子。”
伸手轻拥住她,靠在她的发顶之上,满足地叹息着:“你看,我等到你了。”
沈桑盛轻咬下唇,目光闪烁着,轻推开些与楚疯子的距离,抬头瞅向他,双手捧上他的脸颊,仔细而认真地瞅着,好似要将他的相貌印到脑子里一般,忽的踮起脚尖,亲吻上他的唇瓣。
楚疯子愣了愣,垂眸看着那分明娇羞得不行的小姑娘硬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表达她对他的喜欢。
心中叹着这般单纯心善的姑娘竟心悦于他这个卑贱之人,当真是他的福气呢……
恍惚间意识到沈桑盛又要扯他衣襟,一怔,赶忙又按住她的手。
沈桑盛睫羽轻颤,盯着楚疯子的衣襟,似要看出什么才甘心,她低低喃语着:“是‘弊’吧,明贤王告诉我那是个‘弊’字,是对你这榜眼之人最大的侮辱。”
“不重要了……别看!”
楚疯子扯住沈桑盛的手,很是无奈。
“既然不重要了,为什么不让人看?”
沈桑盛抬头执拗地询问着。
“因为丑陋,见不得人的。”
“你怕我嫌你?”
“……”
楚疯子沉默了片刻,又轻摇头,“既然你肯回来就定不是嫌了我。”
“那你在害怕什么?”
“……因为丑陋。”
――――――
那一天,沈桑盛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桃花开了,满林子的桃花开遍,就像是一场梦。
她梦见了帝都,她不曾去过帝都,想来也当是这般繁华。
她瞅见了楚疯子,金榜题名,意气风发。
她看到了炼狱,那也应当是炼狱,她不曾瞅过监牢的模样,想来也应当如画里炼狱的模样。
她听到了柴火的哔剥声,看到了烧得通红的烙铁,那是一个大大的“弊”字。
她猛然间回神,她依稀能看到被绑在柱上之人的模样,她眼睁睁看着狱卒提着烧红的烙铁面目狰狞地朝柱上之人走去。
她的瞳孔赫缩,忽地大声尖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抱头痛哭,蹲在角落,周围是一片沉寂,唯有柴火的哔剥声格外清晰。
而许久,恍惚迷离,她又再次置身于那片桃林。
梦里的桃花开了,那是桃花坞的桃花,朵朵开得灿烂可人。
她看到有顽童折了一大枝桃花,心中倏然一疼,好似顽童的小手折的不是桃枝,而是攥住了她的心一般。
她大步上前,大声呵斥,吓走了顽童。
梦里桃花簌簌而下,她瞧着落了一地的花瓣,竟觉惶恐万分,她蹲下身子一片又一片地将它们拾起,小心翼翼地抖去上面的露水,轻放于手心,渐渐地越来越多,以至于包裹不下,溢出手掌,飘落于地。
似有所感,她倏然转身。
她瞧见了村里头小学堂的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静静坐在那方茅草屋前,目光恍惚,他在看他,嘴里喃喃念了些什么。
而话音刚落她猛然间回神,低头看向双手捧着的花瓣,那本娇嫩的花瓣满满变焦变黄,一片片尽是枯萎!
她一惊,下意识松了手,它们便从手心跌落,随风逝去,竟是一片也未留下。
怅然若失,她怔怔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瓣。
她不知那些花瓣都是从哪儿来的,分明花朵一朵朵精致未缺,那些花瓣是从何方飘来的?簌簌而下,无所终止,拂了一身还满。
她流泪了。
那一天,沈桑盛做了一个梦,莫名的梦境。睡着梦着醒着,感觉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光,有一百年?两百年?亦或是更久?又觉得好短,再次睁眼,又是一天,梦境就这般结束了。
她是睡着?梦着?醒着?分不清了。
她只记得梦里桃花纷飞,她是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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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噩梦了?”
沈桑盛想点头,最后却又是摇了摇头。
楚疯子低头看着好似丢了魂儿一般的沈桑盛。月光微凉,他能借着依稀月光打量着她――她发丝如墨,铺散在枕上,精致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那双平常灵动的大眼睛此刻也失了光彩,怔楞瞅着他,不言不语。
楚疯子轻叹,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触手冰凉,他轻轻喃语着:“我听老人言,若是做了噩梦就往枕上吹三口气,再摸三遍,将它翻过来立马继续睡。第二天早些起来,去西墙画圈,好像还要念什么咒语来着,啊,想起来了,是念‘夜梦不祥,画在西墙,太阳出来,保我吉祥’,听说边画边念,念个七遍,噩梦自消除。切记不可将噩梦内容告知他人呢。”
沈桑盛眨巴了下眼睛,糯糯说着:“你信这个?”
“自是不信。”
沈桑盛沉吟了片刻,忽地起身来朝枕头呵了三口气,而后摸了三遍就把它翻了个面,倒头继续抓着被子瞅着楚疯子。
楚疯子瞧着沈桑盛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细语着:“继续睡吧,明日我叫你早起。”
“嗯。”
――――――
“夜梦不祥,画在西墙,太阳出来,保我吉祥……”
西墙映着初阳的光辉,瞧着甚是温暖,沈桑盛静静站在西墙前,点点柔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墙上画着圈圈,嘴里嘟嘟喃喃着。
念了七遍后竟还双手合十,将大罗神仙各念了个遍。
楚疯子瞧着万分虔诚的沈桑盛,一时竟后悔了昨日说的最后一句――真想知道小丫头昨日做了什么噩梦,竟能这般当真。
“小果子,吃饭了。”
“来啦!”
――――――
“今日又要去隔壁村儿?”
“是呀,还有一杂事未解,今日再去瞧瞧。”
“什么杂事?”
楚疯子沉吟了片刻,默默地回答:“李家老太喜得贵子不知亲爹是谁。”
“扑哧――”
沈桑盛忙捂住嘴,免得自己喷饭,笑不自禁:“抱歉抱歉,那你可有怀疑对象了?”
楚疯子神色变得肃穆,认真道:“我怀疑是李家老太的外孙女婿。”
“扑――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了――救命,救命,肚子疼――哈哈――”
“……”
楚疯子默默瞅着笑得快岔气了的沈桑盛,等着她自己停下来。
终是笑够了,沈桑盛无力地趴在桌上:“我记得李家老太快近八十了吧?”
“七十有六。”
“啧,身体还不错。”
“……”
“今天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必……”
“自打爱哭鬼说要娶阿锦,阿锦都不来寻我了,每日留在桃坞当真无趣。”
“那桑园……”
“不去!我不管,我今天就要跟着你!”
楚疯子轻叹,伸手揉了揉沈小丫头的头:“那便去吧。”
“那好,你快吃,我先收拾!”
撂下话便端着空碗盘往厨间走了。
楚疯子静静瞅着沈小丫头的背影,扒拉了两下粥,眸光微沉。
“□□之事,并没有什么好笑的啊……”
许久,他这般自我喃喃着。
恍惚间想起小丫头曾那般怜悯地瞅着他,轻声细语着“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呀”。
今日小丫头格外奇怪,笑得没心没肺,对世事浑然不甚在意,平时似乎也如此,今日却格外不同,分明微妙的变化,他还是察觉出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