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碑》巡夜人

6、朱雀六星护佑无虞，皇子相女同述往事

　　荣王军马行至石柱山前，已至午时，令军马修整。原来这石柱山也叫锁龙壑，可见凶险异常。“舞幽壑之潜蛟”，不过蛟龙进入这里恐怕也是难以起舞。从锁龙壑外面望去，不过就是有数根怪石伫立在前路崖底。但是稍稍观测发现，里面浓雾遮天，看不到尽头。何清漪命人至高处鸟瞰，画下石柱山的鸟瞰图。半个时辰后，文士将图承到荣王面前，打开一看，形似一只展翅而飞的雀鸟。
　　清漪看到图画，满意的笑道：“果然如我所料。”
　　荣王追问道：“如何？”
　　“天地孕育万物，秉承阴阳二气，无阴则无阳，无阳则无阴，两两相依，万不可去一。如今这地为阴孕育石阵，自有天为阳滋养地阴。且看这石阵，正是对应了南方朱雀七宿。解此阵，也不难办。只因往日进入山中者多在白日，无朱雀护佑。加之怪石遍布，皆都相似，不辨方向，自然无法通行。”
　　荣王惊喜道：“可有什么良策？确保军士通行无虞。”
　　清漪思忖良久道：“按历法推算，惊蛰节子初三刻乃是朱雀七星中第六宿翼宿当值。到那时候，夜空中翼火蛇会为阵中之人指清方向，翼宿所在方位亦在雀鸟双翅，朝着这个方位行进，便能擒双翅，降朱雀，出迷阵。而今夜正是惊蛰之夜。”
　　荣王低头沉思道：“照这么说来，此阵的破解之法也不算难寻，只要有阴阳术士能够推解出当值星宿，就能轻轻松松走出石阵。可槐安国却以任何术士都能够破解的石阵为国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可见其中大有文章，阵法也绝非如此易解。”
　　清漪赞许的点头道：“殿下顾虑非虚，破解之法确实是容易找到，但破解之人却难寻。”
　　“请姑娘具体说来。”
　　“三才天地人，只有天地人相统一，才能够遇天时地利人和之良机。阵中黑雾密布，瘴气盈谷。进入山中恐怕连翼火蛇的方位都无法辨清。但是殿下如果能寻一由翼星神主庇佑之人，便能逢凶化吉。”
　　“此人只需翼星当值之夜出生即可？”
　　清漪摇了摇头道：“还需要衔石而生。”
　　荣王纳罕道：“世间怎会有小儿衔石降世？”
　　“这正是此阵难解之处。”
　　荣王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令李迟在将士之中急寻翼星神主，衔石而生之人。何清漪脸上却丝毫不见焦虑之色。
　　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李迟果真带着一位弱冠少年，来至荣王面前。
　　笑着回道：“殿下受神灵庇佑，这样稀奇的人倒是让我们找到了。”又指着少年道：“高景行，陈留人士，正是殿下所找之人。”
　　荣王回头一看，半信半疑的打量着眼前的不知名的士卒。行军之路，风尘仆仆，倒是没有掩盖此人的出尘之风。望之，似有纨绔子弟之风流倜傥。虽一身戎装，却难掩儒雅风度。
　　遂问道：“原是干什么的？为何参军？”
　　只见此人在众人面前并无其他士兵的扭捏之态，从容大方答道：“回殿下，原是陈留富贵商贾，只因前年家产被草寇所劫，无力赚取生活供给之费，又痛恨家国受扰，遂来参军。”
　　荣王半信半疑，不过赶路要紧，也容不得他细究。遂问道：“你果真是衔石之人，那宝石也该借我们看看？”
　　高景行从怀里取出结着宝石的璎珞，只见红色璎珞结着一块水晶样的鹅卵石，晶莹夺目。荣王看罢，因觉得稀奇，遂递给何清漪瞧瞧。
　　何清漪看罢道：“是这了。”
　　荣王这才将璎珞还给了少年，但仍然不是十分相信此人能够带领军士出阵。于是，令高景行一人先进锁龙壑，一刻之中看他是否可以安然返回，以测真伪。果见高景行毫发无损回到军前。荣王喜不自禁，只待是夜子时，由翼星神主之人带领，安全通过锁龙壑。
　　正好今日天气晴朗，夜晚星宿在空中格外清晰。时候一到，由高景行一人在军前带路。众将士打着火把紧跟其后，迤逦而行。大家果见黑雾散开，瘴气朝两边分散，从锁龙壑中望去翼星也格外明亮。众将士也都十分惊奇，遂相信何清漪的阴阳之说，对其更生敬佩之心。有翼星神主之人带路，除了满路的泥泽，倒也没有遇到其他困难。只是路途之中，何清漪倒是不小心被石头拌了一脚，丢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红璎珞。
　　一行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竟也走出了锁龙壑。锁龙壑之外却是一片阔土，荣王命在此修整，天明之后找人探路。算一算行军日期，也有四日之多，按照先前了解的情况，过了锁龙壑，应该很快就能到达槐安国国都。就是不知道从山外道上行进的攻城辎重几日能到。不过想想这一路虽说是穿山越岭，但也一路上都能够逢凶化吉。
　　想到这里，荣王转头看向了在不远处颓然兀坐的何清漪，只见他此时望向夜空，不由得出神。山里夜凉，身上的铁衣甲胄愈发冰冷，冷的她不由得打了寒颤。琴音也不知去了哪里，并未在旁侍立。
　　荣王见此，遂命李迟取来了自己的貂裘。自己慢慢走到何清漪跟前，递给何清漪道：“夜凉了，把这披上吧，暖和。”
　　清漪似乎有一点难为情，犹豫着不肯去接。荣王见此，也并不介意，而是坐到清漪身旁。亲自替她披在身上。温柔道：“本宫长年戎马，虽多与男子打交道，但也万万不可被人取笑了，说本宫是一个不会照顾姑娘的榆木疙瘩。”
　　这句话逗的清漪嘴角不由得上扬。又见荣王凑到自己耳边压低声音道：“妹妹就应该这样多笑笑，哥哥方才放心。虽说现在我们不能以兄妹相称，但在哥哥眼里你到底是我的妹妹，而不是别人眼里与我毫无关系的谋士。”
　　耳鬓厮磨，清漪不由得红了脸，幸好四下无人，军士皆都敛衣而睡。清漪脸上的灼热感才减了几分。说到底，何清漪还只是一个不通情事的少女，怎经得起荣王如此缱绻，脸上泛起红晕再正常不过了。
　　清漪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荣王却装作没看见般看着夜空道：“昔日，在入云阁中观星，那才是美妙。站在入云阁上，手好像都能碰到星星一般。俯瞰宫城，脚下是万家灯火。华灯初上，灯火通明，观之真像另一个星河。那时候翩翩少年郎，不懂什么是愁，为写几首诗词曲赋竟登高强说愁绪。写什么’瑞脑囷囷缭，愁煞少年郎’，那时候只觉得无聊是愁，被父皇罚背经书是愁。现如今什么都懂了，却说不出什么是愁了，只道是’天凉好个秋’”。
　　说罢，冷笑道：“别说那入云阁，就连那宫城也有十六年未踏进去半步。十六年戎马生涯，都快忘了真正的皇子该是什么样子了？”
　　此时的荣王看起来似乎有一些落寞，似乎就像是一个懦弱无能，落魄失势的皇子在回忆着昔日少年的荣光。但只有清漪看到那眼底闪过的一抹坚毅和那悄悄攥紧的拳头。此时的荣王和自己多么的相像，都是本应该生在最荣耀的位置，但却因为命运的无情，让他们丧失了选择的权利，对于清漪而言，只有复仇才能让她堂堂正正的活到这个世上，才能弥补她失去父母的痛苦，被人践踏的自尊。对于荣王而言，只有挑战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君，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与命运斗争，与不公斗争只是为了活得更有尊严。
　　荣王这一抹真情的流露似乎让清漪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不自觉地朝荣王这边挪了挪，又轻声道：“我们会回去的，会获得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荣王凝神之中突然听到这句话，心间为之一颤，这句话倒像是从自己肺腑之中发出来一般。自此，更视何清漪为自己一知己，心里待她愈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