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蝶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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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蝶谷
“我的规矩大家也都知道，见死不救这招牌放着，虽是您韦蝠王带来的人，也不能例外。这女孩是不是咱们明教的人？”胡青牛这话说得极不给面子，韦一笑立时皱了眉头，虽说早就做好了受他刁难的准备，大不了当场收这小妹子入教，但以他四大法王之一的身份受这般盘问还是让他不太舒服。
我见着韦一笑皱眉，不想他难做，开口道：“胡先生，我不是明教的人。”微顿了一下，又道：“也不会入明教。”
韦一笑眉头皱得更深，冷冷道：“不悔你别插嘴，这件事交给我。”
我愣了愣，当初问过名姓后韦一笑知道我不想随意透露身份，之后就未曾多问一句，一路上也都只唤小妹子，这却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却听韦一笑转而对胡青牛道：“胡先生，你定那规矩也不过是怕得罪你夫人罢了，她身上的寒毒却全是因我而起。何况我已经认她做义妹，也算是半个教友了。”按胡青牛那见死不救的规矩，明教中人倒也是包括明教家属的，韦一笑这话也是没错。
胡青牛对韦一笑溢于言表的不满视而不见，只嘿嘿笑了笑，“韦蝠王，这小姑娘既然看不起我们明教邪魔歪道，你又何必勉强人家？别人求着入我们明教还来不及，她一个小小姑娘，我还求她入明教不成？”
我闻言皱眉，不顾韦一笑连番示意的眼神，开口淡淡道：“胡先生，我不入明教倒也不是看不起邪魔歪道，只是……我和明教中一个大人物有些恩怨。”
胡青牛冷笑：“说什么大话，你个小丫头片子能和什么大人物结怨？”
同时韦一笑却道：“是谁？怎不早告诉我？”
我看了他二人，微微叹了口气：“是上代的恩怨了，何况那人……身份地位，不在您韦蝠王之下。”眼见得韦一笑一脸愕然，多半在猜测那人是谁。话说到这分上，明教有此地位的一共也没几人，本也不算难猜。只是明教那代群星璀璨，各方结怨也多，更不用说金毛狮王谢逊那种“嗜杀成性恶行累累”的，要猜中我生父杨逍，显然已知条件不足。
胡青牛一听却笑了，“你这女娃娃倒有些意思，和明教中人有仇还敢和韦蝠王混一块儿。这样，我也不要你入明教，只要你肯认下韦蝠王这大哥，再答应不与明教为敌，我就出手救你如何？”
我微微皱眉，之前一口一个韦蝠王，不过是心底着实不愿沾他韦一笑的光，岂是他胡青牛诱上两句就能变了主意的？见韦一笑连使了几个眼神要我先答应下来，我却只是摇头。心里各种念头闪过，反反复复盘算来去，只觉得对付胡青牛这种人，总要对症下葯才好。面上反倒是笑了笑，道：“刚才韦蝠王说胡先生定这规矩只是为了不得罪胡夫人？”
胡青牛老脸一红，韦一笑也不便当面落他面子，只凑着我耳朵，将这其中缘故一说。我自是早就知道，此刻也权当是刚刚得知，一面听故事，一面对着胡青牛就眼神乱飞，倒是让他老脸逾红。
我听完了故事，微一沉吟，便展颜笑道：“胡先生，这样如何，你定这规矩不过是为了不伤夫妻感情，我便以一付罕见毒药配方的下落，换胡先生出手救一个明教外的人——当然绝不会是伤在毒仙手段之下，如何？”
胡青牛眼神一动，嘴上却道：“天下我们夫妻不知道的药方还不多。”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知道这话一出，那价码还有得商量，讨价还价不过如此。好在我手上筹码还多，当下加码道：“若是胡先生能答应我，寻到药方制出成品后能给我一份药，那我可以再加一种外伤圣药。”
“什么药？”胡青牛哼了一声。
“十香软筋散，黑玉断续膏。”我故意笑着，拿极漫不经心的口气说。
胡青牛听闻此言霍地站起，眼睛已瞪得不能再瞪，半晌之后才重新坐下，声音却已有些嘶哑，“你……你怎么会知道……”见胡青牛耸动成这样，连对医药一道完全外行的韦一笑望向我的眼神也多了分诧异。
我嗯了一声，“怎么知道的这您不必过问。这两种药方的珍贵胡先生应是知道，我虽只是提供一下下落，不能保证您一定能拿到，但胡先生救治明教教众无数，让他们有个表达感激之心崇敬之意的法子，也是好的。而我要的其实不多。”
胡青牛此刻反而沉着下来，只沉着脸坐着，目光连连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方缓缓道：“此事倒也可……”可什么还没出口，忽地便被门外气韵悠长的一声苍劲话音打断：“东海灵蛇岛金花银叶，求见胡先生，望先生拨冗一见。”
胡青牛一听这话，脸色便是一僵，抬眼见韦一笑扭头望着门外，解释道：“他二人不是明教中人，入谷时有意无意使出了一番武功，却极高明。我看他们多半是来求医，怕惹上麻烦，于是闪回了茅屋让僮儿闭门谢客。如今……也罢，他们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是番诚心诚意，就让他们进来，料他们也不会蛮横用强。”
说着便起身去唤了小僮来引他们夫妇进屋。此刻金花银叶二人身上已几乎全被融雪湿透，情状狼狈，可这两人的气度放在那里，一个病容不减清矍淡薄，一个老迈不掩傲骨嶙峋，两人在那里相偕走入，竟没有丝毫狼狈气短的意思。
我生怕夜长梦多事情有变，趁着他二人进屋的当口，疾问道：“胡先生，刚才之事，你觉得如何？”
胡青牛闻言点了点头，“好，此事便按你说的办。”
我长舒了一口气，点头微笑，却见已起身拦在里间门口的韦一笑看了我一眼，脸上微微露出丝笑意，朝已入得门来的金花银叶道：“胡先生已答应替我小妹子诊治，二位既来求医，还请到客房稍候如何？”
“且慢，”我笑着站起身，眼神透亮，“胡先生，我们适才所定，是我以药方下落换你出手诊治一位明教教外而又非伤于令妻毒药之下的人，可对？”
胡青牛点头，“不错，此事有韦蝠王从旁见证。若是那药方下落有误，我必追回你性命。”
我设局已久，到得此刻方才真正定心，收网的绳头已捏于我手，只待伸手一紧，便可局面陡变天翻地覆。当下极干净利落地答道：“药方若有误，我的性命任您取去。此刻，便请您救治……银叶先生。”
话音刚落，堂内胡青牛脸色微变，金花银叶满是不敢置信，唯有韦一笑已拍案而起，目光紧紧逼视着我，眼里隐隐恼怒，却半晌没有说话。我知他因为寒毒之事对我一直心存愧疚，因而尽心尽力将我带到蝴蝶谷，只望凭着胡青牛的医术能让我身子无碍不留后患。却不料先是胡青牛死咬只救明教中人，我又不肯入教，甚而连他韦一笑义妹的名分都不肯担；好容易等我自己说服了胡青牛，谁知我要救的竟不是自己。这般上上下下，任谁都不好受。
然而我却不曾想到韦一笑的反应会这样大，一时竟被惊到了，愣愣看了他一会儿，一股子歉疚便涌了上来，只是歉疚归歉疚一点子倔脾气却还强撑，口气却先软了，低低朝他道：“身上的寒毒已化去很多，发作也越来越少，不会有事的。”
韦一笑依旧沉着脸不吭声，只狠狠剜了我一眼。胡青牛也是一脸诧异，眼睛开开阖阖，半晌方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病情我虽不知，但韦蝠王身上的寒毒是什么样子却是清楚得很，连他这般功力都对这寒毒毫无办法，你一个小丫头还能比他强不成？你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有些事儿可是容不得你后悔的。”
胡青牛那话固然是极诚恳极在理，甚至语意之间，牵动了几分他自己的沉痛在。而我也明白他说的的确没错。可……我偏就是心软心疼，偏就是任性妄为，偏就是赌上了这么一口气，且不说伤轻伤重谁死谁生，一切因果，就看那无聊命运能怎么安排。什么叫千金难买我愿意，我不高兴起来，谁劝都没用。
眼睛一扫金花银叶两人，但见金花婆婆此时惊喜已渐褪去，目光闪烁，却是惊疑不定；而银叶先生只淡淡朝我望来，目光温雅柔和，眼底却隐隐泛光。我眉头略挑，心下却一片轻松，起身朝胡青牛微一躬身，道：“我已经想清楚了，便请胡先生守约而行，替银叶先生诊治。至于药方所在，今夜我会写下来给您。”
刚走到韦一笑身边，便要离去让出静室作诊治之用，忽听得胡青牛又叫道：“小丫头留步。你适才说药方下落若有假你便任我处置，此话当真？”
我点头，“自是当真。”
胡青牛舒了口气，道：“可此事要查证起来却费时费力，若是数年之后证实你所说尽是虚言，你人又已离去，天下之大，要我如何找你？”
我闻言微微一愣，刚才狡计得逞，谁想却是忘了预留退路，话说的却是绝了。此刻怎么着，却是难办了，毕竟口说无凭，这空手套白狼的事儿的确不那么好干。只是自己的麻烦总要自己接着，我伸手拉住欲开口的韦一笑，一面皱眉道：“那先生您说如何？”
却听胡青牛道：“那说不得只能委屈姑娘你在我这草庐里住上些时日了。一旦证实那药方无误，我便立时放你离去如何？”
这算怎么个说法？按说这论调也算公平，可人家就算公安局协察也不过规定数月之内不得离开本市，你胡青牛凭什么就把我禁足在蝴蝶谷？何况还有百岁寿宴，那可是万万错忽不得，爬也要爬去的！我想到此处，才些微觉得后悔了，下套阴人都不算什么，偏生就露了破绽，果然思虑周到上还欠了几分火候。
正在发愁此事时，韦一笑却忽得开口道：“胡先生，你这么说当我这个见证是死的吗？她的话自有我来担保，若真有什么，天涯海角我韦一笑都替你将她追回来。”
胡青牛沉默了一下，看着韦一笑的目光隐隐有几分无奈古怪，我正纳闷着，却听胡青牛道：“韦蝠王，不是我老胡信你不过，可说起来，你若是来日里去追个天涯海角，还不如就干脆替这丫头跑趟腿。放她在蝴蝶谷，我还能吃了她不成？何况她在蝴蝶谷一日，便一日是我谷里的人，保她一日不死，总还是能够的。”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震，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不是不肯治我，只是硬生生找个借口换个说法。说他别扭也好口是心非也好，他有自己的主张自己的担待。而韦一笑也微微动容，盯着胡青牛，似是全然看他不透，嘴角却又露出一丝笑意，半晌方听得他道：“胡医仙说的是。”
即使断症救命，也不过当得起先生二字，独独到了此时此刻，韦一笑才唤他，胡医仙。
于是留了金花银叶两人在屋里请胡青牛诊断。而韦一笑则急急拖着我便走，不容我再多掺和上一句。熟门熟路穿过走廊进了客房，房里早有小僮收拾过，桌上热茶屋角暖炉都已齐置。韦一笑不等我坐下，便伸手取了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几口牛饮下肚，又续了一杯，开口道：“我说丫头啊，你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命？我也不问你为什么非得救银叶不可，可你怎么也得想想自己啊！不过……那么多年来倒还真第一次看到胡青牛这家伙主动破例，光这个，丫头你就可以号称天下第一了！”说着又将一杯茶喝完，忽是约莫想到了我还没喝水，又替我倒了杯出来，啪一声搁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一面给自己再续，自顾自喝起来。
我听了他这话，嘴角牵动，想对韦一笑这句“天下第一”的幽默感表示欣赏，又实在没有这心情。只觉得那局面扭转真真反覆无常，胡青牛轻轻一句，原本占尽上风的我便忽得失却主动，只得听任胡韦二人摆布，连二话都不敢有。一腔怨闷自己憋着不说，还老老实实在这儿为了这劳神子的事儿内疚后悔，想想都划不来。
刚这么出了会儿神，便见得韦一笑面前已叠了三五个茶碗，手上还有一杯正在牛饮，这般喝法也不知到底是解渴还是出气。待得他终于喝了个痛快，眉眼也疏朗起来，抬头朝我便道：“小妹子，你我之间也不用废话。你说吧那药方在哪里，我明天就动身替胡青牛取来，也算了我份心事还他番好意。”
取药方吗？粗略一算，汝阳王府虽说不近，可也不远，半年总足可以来回，到时候再去武当，时间也该足够。可……我沉默了一下，眉头忍不住锁住，我原本只是想自力更生，谁知思虑一个不周，偏却还连累了旁人。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叹了口气，涩声道：“这件事我原不想……也罢，是我思虑太过不周，如今也只有麻烦老哥你了。只是那地方凶险不亚于龙潭虎穴，以老哥你的轻功，虽可来去自如，可切记万万不可陷入缠斗，便是那药方无法得手也算不了什么的。”我这话自觉说得很重，依旧不放心，只能肃然望着韦一笑，望他能记在心里。
眼见得韦一笑却是一副艺高人胆大的样子，面上虽显出几分重视来，眼神透亮处却全是好奇，“你说吧，什么地方？”
我依旧不放心，可也无可奈何，只有正色道：“大都，汝阳王府。”
说完这话我益发悬心起来，若是原著所言，韦一笑纵横江湖龙潭虎穴都能闯得自然不会当回事，然而如今这事却是我一力促成，已然偏离了原著轨道，我完全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若是韦一笑在此时一战失手，我必会愧疚一辈子。
“据我所知，汝阳王府此刻高手如云……”我思前想后，还是将我在原著里看到汝阳王府的一众高手细细讲来，“玄冥二老所用玄冥神掌，掌力阴毒不在你寒冰绵掌之下，只是二人轻功上不了台面，你该对付得了。府内一个苦脸老者剑法通神，且此刻倚天剑多半在他手上，你若碰上万万不可与之硬碰。还有西域金刚门高手，善用大力金刚指，已是外门功夫的极致，断石碎玉为等闲，只不过金刚门专练外功，内功却是一般。此外汝阳王府善用毒药，那十香软筋散便是我说的药方之一，用时置于酒食之中无色无味专禁人内力，短时对身体无碍，中毒日久却能毁人内力，因而你此去饮食切切小心，此外对一应迷药都要有所准备。而黑玉断续膏却是金刚门秘药，专能救治为其大力金刚指所伤关节，治愈后伤者能完好如初行动自如，所以西域金刚门所在和汝阳王府内应都有药方。若是找不到药方，能取到药来也无妨，至少证实了我所言属实，何况有了药，以胡医仙之能，未必不能琢磨出方子来。”
一口气说到这里，我低头抿了口茶，心里却在急急盘算，是否要稍稍露出些范遥的事来。想想却生怕我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范韦二人。于是小心翼翼把苦头陀藏在一堆介绍之中：“嗯，汝阳王似是受了圣命整顿江湖势力，故而对江湖中人颇为拉拢。大元属国比如花剌子模之类也有高手武士送上，其中有一苦头陀，容颜可怖，功力高深。皇宫内也极可能拨高手作为汝阳王护卫。府内一般侍卫也多擅骑射，可能还养有藏獒猛兽。”
好容易交代完，我舒了口气抬头，却猛地看见韦一笑瞪着双大眼，愣愣看我。我一滴冷汗滑下，不甘示弱瞪回他。半晌，韦一笑终于撑不住，收回目光喘回一口气，开口道：“我说你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将汝阳王府的底摸那么清楚？要不是我明知你不会是汝阳王府的人，定会把你当作鞑子家的郡主娘娘！”
我闻言却只是笑，“汝阳王府里有内线啊！”
韦一笑呛了一下，挥挥手道：“你不高兴说也就罢了，也不用说瞎话来唬我，你当汝阳王府是什么好进好出的地方！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了。左右你也不会害我不是，就算真是要害我也就当把这条命还了你便是！”
“好了好了，说什么瞎话！”我皱眉头埋怨道，“我还指着留这么个老哥情分吃你喝你的呢！”
韦一笑一听这话，眉头又弯了起来，露出晶晶白的牙齿：“蹭吃蹭喝？那感情好，改天我请你去吃说不得那家伙的素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蝶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