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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试题 ...

  •   襄思随着男人一同进门,沿着长廊从诚院穿过走向宛院。沿途不少人探出身打探。男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将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进宛院雅室内,身后的童子抱着冰玄琴快步跟上。四周还在窃窃私语的人们都噤了声,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少傅。”

      少傅,乃北奉国从三品官职,却从不参与朝堂之事。由朝廷一品以上官员推荐,国君任命,于太学教导未成亲的皇子公主。设有课程除《四书》 、《五经》之外,还设有骑马、射艺、书法、礼教、器乐等等。皇宫的少傅一般有五人,开设的课程不限。

      除此之外,被皇帝提拔的太傅,将授予太子治国之礼,习以“术”,每日上书策论,交由皇帝审阅。而太子必读的《帝范》,分为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诫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十二篇,囊括了为君之道的各方面内容,乃前朝传下来,用于教育皇储的读本。

      奈何北奉国君皇嗣失衡,皇女众多,皇子寥寥无几。就连皇后所出的太子襄诃身体有恙,平日里极少到太学,故太傅之位空虚,暂不设此课程。而北奉民风以礼治国,即使是毫无实权的少傅,却能得到皇室子弟的躬亲相待。

      太学制度严格,无尊卑之分,却有着圣贤之别。有才能又好学的皇子公主,会被少傅们收做徒弟,施以毕生绝学。

      传言刚入职太学不久的少傅大人宋蔚封,将在他们中间挑选弟子,这个消息让不少皇子红了眼,让多少公主红了脸。宋蔚封并无实权,但他背后的大将军府,手握北奉国近半数的兵权,又深得皇帝亲信。

      而他师从灵山无尘真人,亦有观天数的能耐,且医术了得。传闻无尘真人仅收徒三人,每人仅习得其一。殊不知,这宋蔚封学得是何种真传。

      “嗯,”男人走上讲台,放眼望了望下方端坐的皇室子弟,毫不例外的看见坐在窗角的少女,下颚微微往回收,点了点头,淡声应了一句,“现在开始讲学。”

      “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

      少傅拿起书本,正在授课,今日讲的是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主要讲述了汉天子上林苑的壮丽及其游猎的盛大规模,歌颂了统一王朝的声威和气势。文章以玮奇之意,饰以绮丽之辞,句之短长,亦不拘成法。所以授予此文,目的不是为了宣扬宫廷的华美辉煌,而是借此教导学子们,较之长,而不避其短。不拘泥于世俗,也不脱离礼教......

      太学建筑尤为将就,分为内外两院,分别是诚院和宛院,毕竟男女课业各异,不过中间一块被游廊包围的空地则较为特殊,这里被称作雅居,便是由当今太子襄诃取名,不过那年出事之后,这里便被拆掉,近乎荒废。直到宋蔚封任职太学,差人将这一块空地大理出来,方便众学子谈论争辩,各抒己见。

      此时众人三两围坐在一旁,也有性格孤僻的皇子独自盘坐在一侧,膝头放上一本典籍,低头细读,更有人背靠着游廊小亭,闭眼沉思,或是,补觉。片刻间,这里便是热闹起来。

      “宋少傅,学生听闻您近日拟将收一两名弟子,亲授课业,学生自荐,请少傅大人考核。”

      男人正低头抚弄书童抱来的那把冰玄琴,闻言便抬起头,望向说话的人。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素色长衫,在一群金光闪闪的皇族贵戚中间丝毫不显眼,像是躲藏在珠光宝气中间的一粒碎石,暗淡得有些违和。细思片刻便知晓那人定是当今丞相李东亭之子,李悠然。

      李悠然长相并不出众,倒是这周身的书生意气,颇有当今陛下年轻时的风范。当然,坊间关于襄梁的风流趣事不少,这一件倒更有意思。李悠然的父亲是右相李东亭,而他的母亲在自己诞生当日便引毒自尽。

      关于此事,民间传言有二。其一是李东亭不堪被戴上绿帽子,下毒害死自己的妻子,对儿子也不管不顾。其二便是李氏自觉愧对夫君,奈何君威重压,只好自尽而亡。这两种说法,几乎已经肯定了李悠然是流落民间的皇子,没有一个人出来澄清或解释。襄梁待他也并无特殊。右相自丧妻之后,便再无纳妾。

      李悠然自小便长在皇后跟前,作为太子伴读,因与太子同岁,三岁起就进了皇宫侍读,八岁与襄诃一同入了太学。只是五年前太子被人下毒,被紧急送往灵山救治。帝王大怒,随侍左右非死即残,太子一党就此在太学再无联系,倒是这李悠然被留下。如今他已经十九岁了,丝毫没有出宫的打算。在宋蔚封看来,他似乎是被人囚禁在这一方天地,许是对他的惩戒,或许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转瞬之间,宋蔚封便思虑良多,忽然便微微一笑,开口道:“晨起暮归,生老病死。世间万物在时间面前,似乎只能听之任之,毫无反抗之力。有人怨恨天地,自我放逐,有人勤勉功学,小有所成。奈何命运始终是公平的,所以在同等的年岁,他们相继死去。有人道:无为,有功,在时间法则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所以不需勤勉,不需斗争。你待如何?”

      在场之人听到这个问题,有人低头沉思,有人拿起纸笔记录。四周变得静悄悄地,只能听见凉亭那人轻微的呼吸声。

      先前问话的那个男人负手来回走了两步,面向宋蔚封的方向施了一礼,便回道:“时间的强硬,让世人畏惧,据学生所知,当今世上并无一人修得长生之法,故妄图以一己之力控制时间,此做法不可行。正因如此,何不尝试改变自己的作为。一个人的力量微小,与时间可比作蚂蚁和巨象。巨象性情狠厉,能将蚂蚁踩碎。但民间早有稻草之论。一根稻草方能致巨象一死,枯草乃死物,而蚂蚁也有它的本事。再者,学生始终坚持时间静止学说,时间便是死物,而人生来便具有命数。怎么活,以何种模样去活,事在人为。”

      “依你所言,人定胜天,如若每个人都妄图改变天地法规,万物必乱。然当今盛世繁华,该如何解释?”距离李悠然的解答不过转瞬之际,宋蔚封又抛出一个问题。仍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只是眼中闪烁未明,让人忍不住去探究。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看向男人,就连蒙头睡觉的某人也与周公作别,眯着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听到这个问题,李悠然并未立即作答。反而抬步向着宋蔚封的方向走来。再一次施礼,还是那样温吞的声音,不过此时那略微激动的嗓音格外清凉,仿佛一潭死水被清风扫过,向外荡漾着,浅浅的波纹。“可否借少傅大人的冰玄琴一用?” 见男子微微点头,他便走近那座泛着寒气的古琴,盘腿坐下之后,右手开始轻轻拨弄琴弦,一阵略显僵硬的琴弦嘶鸣之声响起,冰玄琴有些排斥他的举动,不过半刻,李悠然便双手抚琴,弹奏起来。

      一曲过后,那人站起身,望向白衣男子。宋蔚封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四周再次热闹起来,其他人都开始对于李悠然的表现议论不已。

      那坐在凉亭栏杆的少女再次因为这一阵琴音昏昏欲睡,小小的脑袋缩进脖子里,像个婴孩一般,沉沉的睡去。

      李悠然始终盯着面前的男子,不想错过他的每一分表情。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若说刚才那阵风吹过那潭死水,让它荡起波纹。那么此时,那死水就像是活了一般,里面激荡着生命的气息,缓慢地向另一方流去。

      男人再次点点头,嘴角的笑容更为明显。那一身雪白华服因为男人的动作,轻轻摆动。他看着某个方向,轻声说道,“暮商,还不下来跟师兄见礼?”

      躲在凉亭中的少女浑身一震,被人强制从梦中叫醒,很是不高兴。众人看着从不远处凉亭中磨磨蹭蹭走出来的少女,对于宋蔚封的说法有些疑惑。师兄?

      李悠然同样感觉很奇怪,怎么就,多了个师妹呢?

      “师傅,不是我先进门吗,难道不是应该他叫我一声师姐?”襄思起床气很重,所以心情很不好,出口的话格外强硬,有些无理。

      “悠然十九岁,暮商你今年才十二岁。”白衣男子薄唇微抿,心想自己也已经二十二岁,好在长他们几岁。便问向李悠然,“难道你愿意叫她师姐?”

      那人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比先前花的时间都长。忽的那眉间的苦闷逐渐消散,他朗声说了一句话,顿时让襄思负气奔走。怒骂他们狼狈为奸!他竟然就这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她师妹!不能忍!

      李悠然有些为难的望向这位年轻的师傅,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那一声“师妹”,将那个宫里的小霸王气得不轻。宋蔚封轻咳一声,示意他无须担心。

      李悠然这个人很有才华,他曾听许多人提起过,他真的很想年轻时候的北奉帝。比太子襄诃更像,但也许是太子长年待在灵山养病的缘故。尽管身份特殊,他仍然被所作太子一党,而北奉帝对太子襄诃,才是最没有防备的。所以,对于宋家的将军府,也不会多几分忌惮。

      太学里的学子们望着前方同行的二人,心中便了然了几分。如果说宋蔚封是清风,温和随意,自在洒脱。那李悠然更像溪中清流,安静清冷。他们都看似柔和,却暗藏着无穷的力量。

      “为何一定要拜师,你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自小便被困在这冰冷的宫中,难免有些倦了,想着跟着你,能多出去看看。” 这时候他并没有用敬词,反正对方早已知晓,看来也并不介意。

      “空有一身闲职,你知道我没有什么权利的。”

      “可你的身后,是将军府,拥有北奉近一半兵力的大将军府。”

      有些事,早日言明,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误会。挑明真相很残忍,但是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极其平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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