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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文试(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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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摇头,道:“宁人识之人,传闻其学识不在何问之下。”
襄思似乎饿极了,吩咐着侍女张罗着午膳,并未注意这边略显沉重的气氛。日头热烈,少女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打湿,只得牵起袖子扇风降暑。
襄诃捏着手下人刚送到的消息,沉着脸色看了会儿,伸手递到宋蔚封身前,让他也多看看。纸上记录的正是下午的对手,西疆宁府宁人识的过往经历。
要说这宁家嫡子的名声,简直不要太差了。自小为人轻佻,十岁起家人就给他张罗着婚事,当即房里就塞进几名通房丫头。现如今不过二十多岁,府中早已是妻妾成群。原本男人三妻四妾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姬妾众多也只会被国人艳羡罢了。只不过这宁人识有一点,他好男色。传闻他正是三皇子的入幕之宾。
这一次他随同魏承泽一行,几乎坐实了这一传闻。
尽管出身大家,但这位宁公子带给世人的惊艳并不多。终日流连青楼酒肆,夜夜笙歌。从未在上得了台面的文人聚会中出现。
宋蔚封拿着手中的信纸,看向襄诃的眼神也带了疑惑,心中的疑问也不知当不当讲。倒是襄诃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解释,“依我看,这宁人识不见得比何问更难对付。要知道,若是此人真有真才实学,为何西疆三皇子府还有一个云寂之。”
转眼几人便回到了宣殿。这里是太子襄诃在皇宫的住所,只是近日才差人收拾出来的。襄思瞧着饭菜已经妥当,又半跑着迎上了宋蔚封二人。正好听见他们提到的事情,便随口一问,“太子哥哥,这云寂之是何人?”
襄诃先对着宋蔚封做了个请的手势,才耐心解释,“他原先是东橙的储君,当年东橙朝堂动荡,先皇帝云飞月遇害,他也离开东橙,现如今在西疆做一名客卿。”
少女嘴里已经塞满了食物,努力咽下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他好可怜,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暮商,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幸福了吧?”襄诃笑着给少女碗里夹菜,笑着说。就连一旁的宋蔚封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襄思瞅瞅这个瞧瞧那个,见没有一人替她辩驳的,只好佯装不满地嘀咕道:“知道啦,知道啦!”
用完膳,大家都就地小憩了一会儿,宋蔚封也没拒绝襄诃的盛情挽留,留在宣殿歇息片刻。不到申时,宫里陆续热闹起来,成群结队的人朝着万华园走去。刚开始并不是比试,而是北奉精心安排的歌舞戏曲表演,待众人尽心之后,下午文试最后一场正式开始。
不出所料,下午北奉宋蔚封对战西疆宁人识。试题:读万卷书与修著一卷书,哪一个更有成就?
相较于上午的实论,下午的试题答案更活泛,正因为如此,才更考验个人实力和经验。在千阁郎宣布试题之后,全场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专注的看着擂台上的人。
这道问题并不是打不出来,只是这是大朝试第一日,文试决胜场,除了最先出局的东橙,北奉和西疆非常看重比赛结果。台下的观众心里都很关切和凝重,台上二人满脑子的想法也很是慎重。
一时间,相对无言,场面寂静。
也许在此之前,很多人都发现了在场有一位大人物未到,那就是北奉帝襄梁。也只有襄诃几人知道,那位叫做李悠然的男人也早早的退场。就在现场比试同时,两位多年未曾谋面的父子,终于能够面对面的谈话。
“听说,你想要出宫?”
襄梁的语气又恢复到往日与朝臣说话时的样子,哪里还有面对襄思时的温言细语,也没有可以给太子营造的慈父形象。中年男人严词厉色,年轻男子静默无言。
面对李悠然的一言不发,襄梁笑了,轻蔑地看着他,问:“三年前朕没有放你走,你觉得现在有可能吗?”
“陛下还是不相信我,”他跪在地上,面对传闻中的生父,多么的渺小和懦弱,只是年轻男人并没有退却,坚持说,“但是那件事不是臣做的。”
“太医说,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有机会下毒。即使找不到任何证据,朕也只能怀疑你。”
“可您也知道,如果太子有事,臣一定活不了。太子待亲如兄弟,臣......”李悠然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声嘶力竭的辩驳着。襄梁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你们本就是兄弟。”
原本近乎失控的情绪突然一滞,李悠然满脸死气的闭上眼,紧抿着的唇色发白。
“朕对不起你母亲,也委屈了你。当年让你回宫,如果太子没有出事,如今你已然我北奉的二皇子。”
“我不在乎。”
“呵,你不在乎?好啊,很好。”李氏是他的发妻,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权欲放弃了她转而取了秦皇后。就连当初尚在腹中的孩子也办法迎回宫。可在他的心里,李悠然一直都是他的孩子。可是现在,他心目中的儿子竟然对此毫不在意。这让他怎能不生气。
襄梁重重的一拍,起身说道:“既然不在乎,你又为何要来求朕?”
李悠然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心里想要反驳,也喟叹世道有太多的不公平。可是他位卑言请,一举一动牵连了李家百十口人的性命。“请陛下成全。”
“罢了,朕欠你的。若是这次大朝试宋蔚封拔得头筹,朕就应了你的要求。”
御书房距离万华园不远,如今那边响起的热闹自然也引起了二人的注意。襄梁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叹了口气,“起来吧,走,看看吧。”
这一次,李悠然再也没有小心翼翼的关注他人的眼光,而是站直了身子跟随在襄梁身后。第一次以独立的个体而非某个家族的附属品,站在北奉、东橙、西疆所有人的眼里。看台上的比试正高潮迭起,仅有北奉的部分官员因为君王不同寻常的举动,心中忐忑不已。
秦皇后第一眼就看见跟在襄梁身后那个毫不起眼的身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李悠然告别襄梁,在那人探寻的目光中,走了几步,便立在场下,望见台上那周身月白袍子的男人,清风明月,侃侃相谈。
宁人识仍然专注地看着对手,完全没有在意台下那点小插曲。朗声道:“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万卷书可以增强个人的见识。博采众长,精益求精。所以我认为,读书万卷的成就更大,此等人才,若入朝为官定能为国家做出贡献。”
襄思也不太懂比试内容,望见师兄站在道口发呆,便起身径直跑过去,趁周围没人注意,便偷偷地问:“师兄,你觉得咱们师傅能赢下这场比赛吗?”
李悠然正仔细听着宁人识的话,听见襄思的疑问,分神回道:“这次的试题不管如何说都占着理。问题在千阁郎如何判定。”
正是此时,宋蔚封也出声做最后的总结。“读书固然重要,但依我看,著书者更令人敬佩。胸无点墨,如何成书?那自然是将自己所见所闻转述文字,一来提炼自身思想,二来也进一步向人们展现不同的观念。社会的发展更需要不同思想与尖端理论的碰触和引导,因此,我以为,著书比起读书对社会利益要重得多。”
台上两个身影,一青一白相对而立,台下围观比赛的人们已经陷入沉思。便是在此刻,宁人识也稍稍松了口气,宋蔚封倒是一点也不敢耽搁。二人同时看向从新出现在台上的千阁郎。
平凡的面相,表情依然僵硬。千阁郎淡定的抚平已经起了褶皱的衣摆,并不关心台上人,眼珠子一转,便看向东橙所在的位置。上午已经败退的何问此时也端坐在台下,仿佛早先的失败对自己并无太大影响。他身后坐着的老者仍旧闭眼呼呼大睡,离他较近的北奉的臣子已经有不少人表现出对老者的不满,但是顾忌礼节并未发作。反观东橙的使臣似乎未曾听见这闹人的打呼,对他很是恭敬。
千阁郎嘴角一抽,忍不住腹诽道:“好你一个竹将,我在烈日下汗流浃背,你却在阴凉地里呼呼大睡。”
襄思抓住自己的袖口,紧张之意愈烈。李悠然的心被高高的提起来,脸颊上隐隐有汗珠划过。西疆位置里毫不起眼的车夫睁着晶亮的眼睛,冷笑着看向台上的白衣男子,冷厉之意瞬间变消失无踪。
场面静默半刻,千阁郎慢吞吞的走进二人中间,随即转向宋蔚封,和蔼的笑着,感慨道:“北奉代代人才辈出,果真是辅君之才。”说着话,那不算年轻的手已经拍上白衣男子的肩膀。一旁的宁人识似乎也不在意这结果,向着宋蔚封行了一礼,便向台下走去,转眼便做到了魏承泽身旁,那人朝他歉然一笑。
宋蔚封朝着千阁郎施了礼,诚然道:“谢过先生。”
大朝会第一日,北奉拔得头筹,帝心大悦,邀群臣齐聚一堂,共赏明月。
宋蔚封赢了,襄梁应允了今日的承诺,待大朝会结束,李悠然便可请去。襄思是最后才知道的,她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望着面前的两位男子。襄诃被皇帝召去,大概是待在琳琅亭了。如今这里只有他们师徒三人,任凭少女如何问,都无法得知其中的缘由。
这其中的秘辛,自然是要瞒着襄思的。这一点所有人几乎都达成了共识。他们心中只希望她能够无忧无虑,永远不知这世间的尔虞我诈和人情凉薄才好。
明日便是武试第一场,若是能够未卜先知,若是无尘老人在场,恰好能够拦住这位天真的少女,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的。
三国之间的博弈,终究还是将原本毫无关联的少女卷入其中。从此阴谋诡计,便已是环环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