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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文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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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馨香扑面而来,宋蔚封感觉有人拉着自己的袖子。低头看,襄思好奇的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地询问,“师傅,您看,刚才那两家伙一个劲儿的看着您呢,暮商想去替您敲打一下。您觉着怎么样?”说着双手提着裙摆就要跑起来。他赶紧伸手一拉,襄思也没想到会被人突然拉住手腕,反身直接扑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上,长长的睫毛眨呀眨,扫在宋蔚封的心口上,愣住了。
宋蔚封无奈的退后半步,扶住少女的肩膀,望着她有些红润的脸庞,忍不住敲了下她的额头,真想敲开这个小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无奈道:“暮商,自古清流文士之间最见不惯尔虞我诈。他们看,就让他们看好了。我想那两人,不会做出那些不合规矩之事来。”
“师傅,您认识?”
男人点头,说出口的话也是难得的夸赞。“他们二人,本是来自前朝第一文豪,前朝覆灭后,旁系跟随东橙云帝,主家仍坚守本地,留在了西疆。”他拍拍少女的肩膀,示意她看过去,随后不急不缓的解释,“你看那魁梧一点的公子,便是何问,他的《囚州词》为师曾在课上提点一二,文笔干净利落,叙事绝不拖泥带水,难得的正直之人。你再看他身旁那位绿衣男子,就是主家嫡系,也是何问的表哥宁人识。我对他了解不多,因为比起他的才气,那些风流做派更惹人注目。”
说到这儿,宋蔚封低头看着满眼好奇的少女,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不过不等襄思再次发问,一声锣鼓,将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看台上。
说来也是奇怪,往日的主事都是东道主一国选拔出来,也是赛事全程的裁判。不过今年,似乎是为了避嫌,国君襄梁并未让丞相或者六部尚书任职,而是请来了九连杀的夺命暗楼千阁郎。
若是九令再次,定然会四处张望。毕竟,有千阁郎在的地方,怎能少得了竹将。
不过此时站在众人面前的千阁郎,哪有过去那副老实巴交任劳任怨的模样?他最擅长暗器,最喜欢杀人。可是现在他就站在这里,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千阁郎先是看了一眼北奉所在之处,眼神一闪,似乎毫不在意的看向东橙,那里一位年迈的小老头仍然闭眼假眠,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上下打量一番。似乎是出于惯性,他又朝着西疆的位置看去,这次也完全没有掩饰一点的意思,魏承泽也注意到了,冲他笑了笑。千阁郎气得假胡子一抖,正准备收回视线时,坐在队伍最后的一位被忽视了很久的男子突然抬起头,而后又马上低下头。专心的整理手中的马鞭,像一位真正的车夫一样。
台上的千阁郎敲响了铜锣,开始做自我介绍。江湖上的人对九连杀不陌生,但是难免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不懂。他仍旧戴着那张让九令非常嫌弃的人皮面具,再也普通不过的样貌,今天打了个照面,没准转眼就忘了。
接下来就是北奉帝襄梁的个人演说,半刻中之后,千阁郎开始作比试解说。大朝试三日,第一日文试,第二、第三日武试,皆采用一对一模式,车轮战,各国仅派出一人代表各国参赛。武试不设限制,生死有命。
这样一来,此次大朝会无疑是残酷的。这一点,连襄梁都没想到。这千阁郎是他请来的,不过九连杀做事一向大胆,他也无能为力。其余各国都以为是北奉自己的意思,看向襄梁的眼光也带了一丝不屑。
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
第一轮,北奉率先出战,宋蔚封对阵东橙何问。试题:如何从长远解决和治理典城的饥荒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底下的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襄思朝着周围望了望,准备与师兄李悠然探讨一下,不知道何时起那人离开了。她又看了眼楼上襄诃的方向,却一眼就看到那位穿着光鲜亮丽,与她不对头的皇后娘娘,少女撇嘴,还是坐在台下安静的观看吧。
“饥荒,主因来自天时地利。如果我记得不错,离典城不远的地方便是典河,可以派人加紧沟渠的挖掘,引流典城,如此便能很好的解决该地的干旱问题。”何问思索片刻,便给出了结论。他看向宋蔚封,便见对面的男子笑了笑,而后反问道,“可是如此一来,待夏季雨季来临,典城洪涝之灾如何解?”
“这......”刚才抢先发言原本只为抢占先机,没想到话从口出才明白话里完全是漏洞百出。何问此刻真是悔不当初,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夏季洪涝眼中,典河位高,无法分担典城的水量,倒可以在地势低洼处另外再挖一条沟渠,引水秘江。”
这时,宋蔚封不再纠正对方言辞里偏颇之处,耐心解释,“何公子有所不知,我北奉典城之灾由来已久,当地最先采用的办法便是疏。奈何典城地处典河与秘江中间,枯水期典河流量少,导致下游干旱严重,秘江之水可由地水填补,奈何距离稍远,沿途又有山朗、普辰二城,耗时费力,并不能很好的解决问题。”
何问自知自己方法中的破绽,他对北奉了解不多,平时全心扑在朝堂之上,连百姓之忧都知之甚少,但这并不能阻挠他求学的决心,问道:“洪涝无法避免,旱情又劳民伤财,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蔚封觉得,可将典城十万百姓分配到其他区县,如就近的山朗、普辰二地。或者可在典河上游另外逐渐新城,从根本上永久解决这一问题。”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就连楼上的北奉帝都在这句话出口之时立即站了起来。典城每年都有数不尽的灾民四处逃窜,时常伴有疫情发生,稍有不慎便会传播开,引得周围多城人心惶惶。为此,国库每年都要拨下巨额款项作灾后修复以及安抚民心作用。只是收效甚微,典城太守换了好几个,也没有解决之法。
宋蔚封这个办法,也有人提过,只是想法太过大胆,从来都只是个别臣子写进奏折,被彻底压在书堆里。
搬迁、移民?这些办法有效果吗,是否能够彻底根除典城的危机呢?没有人敢保证。何问也没把握。于是他问道:“新的居住环境暗藏多重不确定性和未知因素,谁能保证新城不会再次让百姓经受饥荒和疫症?依我看,与其将十万百姓拿来做试验品,倒不如坚守原地。尽管疏通秘江费时费力,但也是最保守最稳定的办法。”
这句话一来,底下不少人也跟着附和,就连不少北奉的官员也赞成何问的观点,虽然十多年来,这样的做法,效果也不怎么明显。
可是人就是这样,求稳随旧,哪怕前进的速度极慢,或是完全没有作用。大多数人也仍旧坚守过去的那番规则,因为新的方法太过大胆,风险太高,稍不留神便是满盘皆输。
帝王输掉了皇位,官员丢了性命,百姓则失去了完整的家。
那月白衣衫的公子仍旧面色沉稳,即使面对满场的质疑,他仍然心平气和的回答。“机遇与风险并存。既然遵循旧制并不能从长远解决问题,为何不采用新一套法子,或许那就是对的,最正确的策略。”随后他解释道:“宋某的意思并非一开始就将全城百姓迁移,而是选择一部分居民,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确定能够保证粮食收成且没有大的天灾之后,下令迁移。这也能很好的降低那一部分风险。”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抬头望向楼上那面无表情的君王,似乎自从宋蔚封提出这一办法之后,他一直都没有表态。他身旁的太子襄诃也已经站起来,扶着栏杆望着台上的二人,看起来也是时刻关切着台上的情况。他那双紧紧抓住木栏的手,比他的脸色还要苍白。襄诃明白,自己现在很紧张,也有些难过。
襄思也是端坐在位置上,虽然她听不太明白。但是她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凝重,所以她很紧张,为她年轻的师傅紧张。
可是台上的宋蔚封表情温和,完全不受场下气氛的影响,他望着对手的脸,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嘴里说出对自己的质疑。
“可是有个问题,你别忘了。”何问严谨的说,“百姓重视主族宗亲,念及根本。你让他们搬家,百姓哪个愿意离开自己的故土?十万百姓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违背民意,民怨滔天,那绝对是一个国家的而悲哀,动摇一国根本。
宋蔚封沉默了,他用手中的纸扇轻轻敲打,就在人们都以为他知难而退之时,他却突然开口。之后就是满场的寂静,许多人都长大了嘴巴,惊得说不出话。
他说:“祖籍所在之处,便是宗亲祠堂和祖坟。待典城搬迁之后,这里可以留作他们回乡祭祖之地。解决这点之后,便是如何尽快搬迁的问题。百姓不肯迁移,很大程度都是因为新的居住地不够完善,如果我们能够保证新的居住地条件比起现在更加优越,另外相应的给出一部分赔偿,我相信大家还是能够理解朝廷的良苦用心。”
“朝廷可以征用典城年轻人去修建新城,当他们知道新修的城池比原先的更优越,他们就会成为定居新城的第一批百姓。原本就不富裕且生活艰难的典城百姓,只剩下老弱妇孺,也就不得不向着年轻力壮居多的新城迁移。”
“物质与人情相互作用,蔚封相信典城百姓不愿搬迁之事可解。”
时辰已临近午时,在座的人大多都饥肠辘辘的。就连暮商公主襄思的肚子都很不雅观的叫嚣了几声。但是人们都沉浸在台上二人激烈的争辩中,丝毫不觉得时间的流逝。
还是何问朝着宋蔚封行了一礼,真诚而坦荡的说道:“我输了。”
一直注意着台上的情况的人们,看见二位年轻有为的公子互相行礼,才回过神来给他们以热烈的掌声。为宋蔚封精彩的辩证,也为何问谦虚求学的真挚鼓掌。
第一场,获胜的自然是宋蔚封。
在千阁郎宣布结果之后,襄思就第一个冲上来,抱着师傅的手臂晃呀晃,满脸的高兴怎么也藏不住。襄梁已经离开了,周围不少人都围上来对着宋蔚封说着奉承话,人太多,导致襄思一度被挤出人堆里。
待人群散尽之后,襄思好不容易走近她的师傅身侧,抬头就发现太子也朝着他们走来。刚走进,襄诃就问出了内心存有的疑问。“宋少傅,若是极少数人不接受朝廷的安排,那又如何?”
宋蔚封看向少女,鼓励她讲出自己的想法。襄思一贯想的也直接一些,便开口说道:“几个刁民又如何,让郡守统统抓进牢里关几天。”而后她皱了皱眉鼻子,想想才接着说,“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那么好的条件都给了还不满足,只好用强硬的手段啦。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恩威并施嘛。”
“师傅,我说的对吗?”少女满怀希翼的询问。宋蔚封也笑着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一旁的襄诃看着这师傅俩亲密的模样,假装很难过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才对宋蔚封说道:“下午就是和西疆的比试了,你有把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