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欲》巫中言

2、第二章 Feel the rain

　　大雨来得很突然。
　　阿雯以为自己会被困在海鲜市场，手里提了一捆大闸蟹，望天发呆。
　　墨鱼早就劝过她可能会下雨，可她还是坚持要出门。她刚和阿威关于留学的事吵了一架，除了出门逃避，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想，下一次可能就轮到船长和她吵了，墨鱼说船长在社团很有地位，很多人都怕他。
　　可是，他从没有凶过她。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突然想知道船长对她发火是什么样子。
　　临近傍晚，天空是乌黑的颜色，大雨不断，即使这样的天气墨鱼还是戴了一副墨镜陪她逛海鲜市场。据他说，这样很有型。
　　他们被大雨困了不到十分钟，墨鱼已经开始不耐烦，爆了句粗，后悔没有开车出来。
　　她突发奇想，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再看着它流逝，说：“我们跑回去吧。”
　　墨鱼无语地望着她，拒绝这个提议。
　　她知道船长安排了他跟着自己，只好劝他说： “你早点送我回去，我请你吃蒸蟹。”
　　墨鱼仍然无语，但短暂思考后，从她手里接过大闸蟹，坚定地喊了声：“跑！”
　　他们跑回楼下时，大雨没有一点减弱的趋势，淋湿了全身。他们跑了一路，停在楼道口喘气，浅白的T恤衫紧贴墨鱼的皮肤，淋湿后变得透明，隐约露出肌理分明的身躯。健硕的手臂布满纹身，雨水冲刷不净灼烧留下的痕迹，乌青的图案一片模糊。
　　阿雯的头发紧贴在脸上，脖子上，睫毛上都是水，她喘着气，盯着墨鱼的纹身出了神。
　　墨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催她赶快上楼换身干衣服免得着凉。
　　她仿佛没听见，说：“那个时候，有场大雨该多好。”
　　他茫然地看着她。
　　她停顿了很久，突然问：“汽车着火的时候，家姐真的还活着吗？”
　　墨鱼皱眉，缓慢地点头：“她被卡在车里，一动不动，并不想被营救。”
　　她盯着纹身发愣，试图从模糊的图案中窥见大火中的惨烈，墨鱼担忧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她露出凄惨的笑容：“墨鱼，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真话。”
　　比如她，她就不喜欢，她不喜欢听到着火时姐姐还活着，不喜欢听到她放弃了生命放弃了家人，放弃了被救。
　　墨鱼沉默了。
　　她的视线从纹身上移开，抬头看向大雨，不断线的雨滴冲击在地面，激起一层薄雾般的水花。
　　她的眼神没有焦距，又开始发愣，直到对面街道的一辆黑色轿车吸引了她的注意。
　　对面一条街停了几辆面包车，那辆看起来似乎很高档的轿车显得极其特殊，就像船长每次来停在楼下的车一样。
　　车窗缓缓降下，她看到车里坐着一个人，隔着无数连成线的雨滴，她只能大概看出那是个年轻男人，以及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从车窗降下那刻起，那个男人就一直看着她，眉骨令他的双眼蒙上阴影，瘦削的面庞，一丝不苟的发型，他看她的表情似乎很认真，又或者没有表情。太远了，雨太大，她看不清。
　　墨鱼再次催她该上楼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冲进了雨中，跑到对面车边。
　　居民楼的雨棚劈劈啪啪地响，地面上也全是沙沙的雨声，她甚至能听到大雨敲击在头骨的声响，一片杂音中，她大声朝车内的男人大声地喊：“我见过你，你是谁？！”
　　这绝对不是烂俗的搭讪借口，她一定见过他，只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墨鱼惊讶地追上来，想拉她赶快躲雨，却被她甩开。
　　“你到底是谁，私家侦探吗？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是韦世棠害死了我姐，他还有什么不满，还想知道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喊，“你让他自己来问啊！”
　　车里的男人神情冷静，目不转睛看着她。
　　墨鱼试图带她离开，她坚持不走，怒视车内衣冠整洁的男人。
　　车外是大雨倾盆的凌乱，车里是安静祥和的气氛。
　　终于，男人开口了。
　　“我有很多疑问，所以亲自来问了。”
　　冷静低沉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样。
　　她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一年前，她浑浑噩噩走进停尸房，遇到他正从里面出来。幽蓝的灯光是冰冷的，照在他同样冰冷的脸上，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沉默地擦肩而过。
　　或许是灯光的原因，那时的他比现在要苍白些，类似病态的苍白，再优雅得体的衣着也掩饰不住。
　　然后她走进停尸房，烧焦的遗体令她哭到喘不过气，门外那匆匆一眼就这样被忘记。
　　直到现在，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令她记起。
　　她忽然很后悔这样冲上来质问，世界静得只剩雨声，明明是指责他，她却在气势上输了，成了最狼狈的那个。
　　面对他的从容，她呆楞地站在雨中。
　　墨鱼很火大，问那个男人：“你想怎么样？！”
　　他说话有一种特殊腔调：“我只是想求证一些事情。”
　　阿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已经下楼，撑了把伞往他们这边跑：“阿雯，发生什么事了？”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担忧的神情一点看不出他们才大吵过。余光中出现一辆红色跑车，船长也来了，一定是她哥吵架后联系的他。
　　她不确定船长是不是对外人脾气都很大，但毫无疑问，对待眼前这个不受欢迎的外人，他一定没有好脾气。
　　她并不是担心男人的处境，可大雨影响了她的情绪，混淆了她的思想，在阿威和船长冲上来以前，在他们对他的身份作出反应以前，她想和他单独谈谈。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墨鱼反应过来试图阻止，可车门已经被她锁上。后视镜里，男人的眼中闪现短暂的惊讶。
　　“开车。”她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