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欲》巫中言

1、第一章 私家侦探

　　家楼下停着一辆新车，又一辆新车。阿雯不懂车，只知道这是跑车，红色车身，抛过光似的发亮。
　　香港街头并不缺这样高档的货，但停在几十年的老楼楼下，还是有些醒目。
　　跑车不远处就是狭窄的楼梯入口，四五个年青人穿着赤膊衫，露出纹身，聚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抽烟，见她买菜回来，纷纷掐灭烟头殷勤地凑上来。
　　其中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年轻人大声打招呼：“雯姐好！”
　　“阿雯，我帮你拿。”墨鱼伸手去接她的东西，缠绕手臂的纹身混合着灼伤过的痕迹，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她一句话不说地避开，径直上了楼。
　　回到家，客厅里空无一人，电视却开着。
　　她叫了一声：“哥？”
　　沙发上缓缓坐起来一个人，客厅里并不是没有人，只是他躺着看不出来。
　　船长回过头来，带着倦意，似乎刚睡醒：“阿威说公司临时加班，要晚点回来，让我们不用等他。”
　　她哦了一声，提着一篮子菜走进厨房，静静地准备晚饭。
　　直到她做好饭端上桌，阿威还是没有回来。船长盛了满满一碗饭给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始吃饭。
　　“本来是为了庆祝阿威升职，结果只有我们两个。”船长摇头，劝她：“这么多菜，你多吃点。”
　　阿雯嗯了一声，低头吃饭，几乎把头埋进碗里。
　　船长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又盛了一碗鸡汤给她：“阿威说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她动作一顿，继续埋头吃饭。
　　船长沉默了会儿，问：“你为什么不想去，虽然我不懂这些，但听说那所Ox什么的大学很有名，只录取你们这样的高材生。”
　　她放下碗筷，仍低着头。
　　“是因为钱吗？”他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
　　“我不用你的钱。”她打断道。
　　船长说：“这是你姐姐留给你......”
　　“我也不用她的钱。”她再次打断。
　　船长叹了口气，仍试图劝说她：“那阿威呢？他是你哥哥，他的钱你也不用？”
　　她不说话，哥哥才工作一年，给阿婆治病和办后事花了大笔钱，并没有积蓄，如果他出得起高昂的学费，也只能说明这钱是船长悄悄给的。
　　申请学校的时候阿婆还重病在床，一直盼着她出国念书将来有出息。
　　病痛折磨得老人神形憔悴，枯枝一般的手握着她，艰难地说：“阿美说......要多念书，要......去国外......留学，才有出息！”
　　她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点头。她有个市侩到低俗的姐姐，市井小民一样，以为国外就是最好的，出国就有出息了，甚至几年前就计划要送她留学，但无论如何，她这么做都是因为想给她最好的生活。
　　可是，她现在没有姐姐了，在重症监护室送走阿婆后，她回到家，哪儿也不想去了。
　　餐桌上，饭菜很快放凉了。
　　船长一言不发，重新坐回沙发上，电视一直开着，却没有声音，默片一样播放。
　　阿雯默默地收拾碗筷，过了很久，低声说：“新婚快乐。”
　　船长和她姐姐拍拖近十年，那时候她叫他姐夫，可后来她姐姐和另一个男人亡命天涯，一起死在越南，而现在他也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
　　她只能说，新婚快乐。
　　他仰靠在沙发上，偏过头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谢谢。”
　　她低头不敢看他，走进厨房洗碗。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关掉水龙头，听船长接起电话。
　　“乜跟踪啊......什么？！”惊愕而愤怒的声音，“看住他，我马上下来！”
　　船长接完电话就要走，匆匆说了再见，临走前又折回：“学校的事，我们下次再谈！”
　　他走得很急，等她追出厨房想说再见，他已经离开了。
　　她站在门口愣了会儿，走到窗边往外看，至少，能这样看着他离开，也算道别。
　　外面已经天黑了，船长的新车在楼下仍然足够吸引眼球。橙黄的路灯下，墨鱼带着手下拖拽着一个中年男人，船长很快出现在楼下，墨鱼把人带到他面前，他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让人远远的就感受到他的愤怒。
　　就算发生许多事后，她都很少见到他发火的样子，更不要说以前在姐姐面前，他总是嬉皮笑脸的。
　　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她家楼下，可想起刚才他讲电话的内容，她直觉感到有事发生了。
　　也许是怕引人围观，她赶到楼下时，他们一行人揪着中年男人正准备转移。
　　“发生什么事了？”她在他们身后问。
　　船长没想到她会下来，表情有些僵硬。墨鱼很为难的样子，也不说话。
　　中年男人显然已经被狠揍过了，嘴角眼角全是乌青，突然给她跪下了，求饶道：“小姐饶命啊！我下次不敢了，给我再多钱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船长。
　　船长看瞒不住了，坦白道：“他刚才跟踪你到楼下，一直往你窗户看被墨鱼发现，打一顿就招了。他是私家侦探，有人雇他来调查你。”
　　她更加疑惑了：“谁？”
　　船长也没来得及问，威胁地看了一眼私家侦探，问：“说，是谁雇你的？”
　　中年男人犹豫了，职业道德让他难以开口，但在挨了墨鱼又一顿揍之后，他不再坚持：“别打了！我说，我说！是一个叫Lewis的男人。”
　　阿雯还是毫无头绪，船长向墨鱼一点头，墨鱼再次抡起了拳头。
　　中年男人被打怕了，抱头缩成一团，大声喊：“真的！他叫Lewis，英国籍，中文名叫韦世峰！我说的是真的！”
　　阿雯震惊了，尽管她第一次听说这个人。因为那个永远带走姐姐的男人，和这个调查她的人，他们有着相似的名字。
　　她的视线无处安放，不由自主落到船长脸上，看到了他同样震惊的表情，压抑着愤怒，还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