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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心平气和 ...


  •   她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到哪里去,但也没有问,车里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他开口:“你就这么放心上陌生人的车?”
      她冷冷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上,我们并不完全算陌生人。”
      她坐在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后视镜里,他的眼中似有一丝探究:“我看过照片,你和你姐姐长得很像。”
      她陷入沉思,船长说,她和姐姐一点也不像。其实她觉得她们应该是相像的,但除了长相,她们又完全不一样。至少,她永远做不到像姐姐那样执着,执着于钱,或许还有爱。
      他不管她的沉默,继续说:“而且,你竟敢就这样上我的车,要么就是胆子太大,要么,就是太有手段。”
      他的声音顿了顿,再响起时带了嘲讽意味:“这种对付男人的手段,是你姐姐教的吗?”
      她反呛回去:“那韦世棠又教了你什么?我记得他是警察,还是杀人犯!”
      他皱眉,又舒眉:“OK,今天我们心平气和的谈,不提不必要的事情。”
      她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连绵的雨。
      “你为什么上我的车?”
      “你为什么调查我?”
      “这不算调查,我只是想方便了解那个和我哥死在一起的女人。”
      “我上车,目的和你一样。”
      他得到的资料里说,她不过是个普通学生妹,可他觉得,她年纪轻轻却成熟过了头,根本不像十几岁的学生。
      ............
      车子停在了高级公寓楼下的停车场,他们一起下车,两人来到一间公寓。和她家很不一样,这里从环境到设施配套都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但同时,比办公楼还公式化的布置使得这里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家,甚至不像一个租户愿意租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细节,几个餐盘叠放在电视机上,本该放在客厅的沙发出现在阳台。阿雯往厨房望了一眼,发现里面堆放了一摞书。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Lewis说:“我哥似乎是个风水推崇者,出于敬意,我没有动他的东西。”
      原来,这是韦世棠的家,或者说是住所,她不确定这里能不能算家。
      她以为只有像阿婆那样的老人家才信这些,问他:“你也信风水吗?”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莫名有些空洞:“The lord is my shepherd,I shall not want.”
      英式腔调提起的上帝,令充满风水玄学的房间显得更加诡异。
      这样的气氛让阿雯不自在,她不喜欢这所公寓,不喜欢公寓的主人,也不喜欢这个古怪的男人。而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客厅里没有沙发,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他们两个只能站着说话。
      “你可以去那边坐。”他指了指餐厅。
      她走到餐桌旁坐下,总算消除了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的困扰。
      Lewis走到电视机旁,那里放了一台咖啡机,她偏头静静看着他做咖啡,脑子里正在思考该怎么问话。在车上的时候,他们只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他叫她阿雯,好像跟她很熟似的,作为回敬,她相当不客气地叫他:
      “韦世峰。”
      “叫我Lewis.”他回过头来,“那个名字我已经将近十年没用了。”
      正好,她也不喜欢那个名字。
      “Lewis,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来追查。”
      “因为一些私事干扰。”他说话的样子很真诚。
      “什么私事?”
      “既然是私事,就表示我不会告诉你。”
      “......”
      门铃响起,Lewis示意她不用管,自己走过去开门。
      门外,剪着寸头的男人显然不是善茬,他给阿雯的感觉很像墨鱼的那些兄弟,他递过来一个袋子,客气地说:“韦先生,你要的东西。”
      Lewis接过袋子道谢:“多谢。”
      寸头男人谄笑:“应该的应该的,韦生是霆哥的朋友,有事尽管吩咐!”
      他表示暂时没事,说再见送走了寸头男人。回过头来,阿雯正疑惑地看着他。
      “我这次回香港来做了点投资,顺便交了些朋友。”他把袋子递给她,“如果没有朋友帮忙,你刚进这个门,就已经有人查到地址,冲上来找我麻烦了。”
      她想,他指的是船长。
      他继续煮咖啡,而她换下了淋湿的衣服,深蓝色的登山运动装,穿在身上有点大。
      在陌生的地方,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莫名地,她并不觉得拘谨,反而突然有了一种任何事物都束缚不了她的放松感。
      反正已经上了他的车,跟他来了这里,还有什么好怕的,她不想再在气势上输给他了。她来这里,是因为有话要问。
      可当Lewis把咖啡端到面前时,她还是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她的目的很明确,但如何做到?韦世棠已经死了,她该怎么了解一个已经死去一年的男人,怎么了解姐姐当时的心情,怎么了解她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显然,Lewis和她有着同样的困扰。
      于是,他们心平气和的交谈先从一杯咖啡开始。
      “是你先调查的我,公平起见,应该由你先说。”阿雯捧着咖啡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他饮了一口咖啡,对自己的手艺感到满意,将过去的事情缓缓道来:“我中学没毕业就和父母去了英国,那时我哥刚考上警校,他对自己的人生很有计划,从小到大他总有数不清的计划,所以拒绝和我们一起离开。”
      她静静地听着。
      “他留在香港以后,我们很少联系,很遗憾,他毕业和升职我都没能替他庆祝。”
      “我得到他出事的消息以后立刻回到香港,可是我找不到他,我雇了很多人去泰国,越南,缅甸,台湾,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我也亲自去找过,但最后令他暴露的却是他的死讯。”
      阿雯搅动杯子里的小匙,淡淡地评价:“你的话没有重点,他是什么样的人?”
      “说实话,我也不了解他。”Lewis平淡地说,“他从小就很优秀,进了警校是优等生,就任后也升迁很快。在外人眼里他冷静,专业,是个合格的警察,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直到他突然成了杀人犯,并且带着一个我听都没听他提起过的女人畏罪潜逃。”
      阿雯说:“在这一点上我们遭遇相似,我也从没听说过家姐和警察有来往。”
      他露出笑容,并不感到奇怪。
      她突然觉得情形有点古怪,他们不是陌生人,但也并不熟,可现在却面对面坐着,像普通朋友一样交谈。
      她看了一眼电视机旁的咖啡罐:“姐姐带过一罐那样的咖啡回家,说是朋友送的,但她喝不惯就给我了,可是我们家没有咖啡机。”她停顿了会儿:“她说她消受不起这种高档货,又说要买咖啡机,让我学学上流社会的品味。我说路边随便都可以买到现饮咖啡,她说那不一样。”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阿雯不带一丝情绪道,“她一直盼着我和我哥出国留学,以后挣大钱,跻身上流社会。我讨厌她的虚荣,于是把咖啡扔了。”
      Lewis若有所思的点头:“现在我知道了,她是一个虚荣的女人,还有什么特点吗?”
      “她虚荣,市侩,唯利是图,傍上有钱人的同时和另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她还善于欺骗,直到她死后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工作不是美容师,大概就是这样。”
      她的话令他吃了一惊。
      “谢谢你的坦白。”
      手中的咖啡已经开始凉了,她坚持不肯喝,低头自言自语:“这样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韦世棠很优秀,从出身到事业,而她的姐姐却和毒贩、妓女、□□为伍。
      Lewis摇头:“我无法解释,这是个迷。”
      他们都希望从对方那里求解,但仍然困惑。
      “你跟我来。”Lewis站起来向她示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照做。
      他带她走到卧室门前,推开门,房间里里面乱成一团,枕头在地上,被子揉成一团在床上一角,桌上摆放的东西不多,但很乱。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如果外面是因为风水,那这里面只能说明我哥的生活习惯不好。”
      她复杂地看着他,这样的语气,仿佛他一点不为亲人的离世而感到难过。转念一想,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在怨恨中平静地谈论至亲的人,她怨姐姐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生命放弃家人,而他又怨的是什么呢?
      “Lewis,你还有亲人吗?”她突然问。
      他摇头说:“一年前,我的父母车祸离世。”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私事。
      他继续道:“我一夜之间继承了大笔遗产,所以现在才有闲情和资本来找你聊天。”
      她默然,暗暗觉得他们两个很像,她在失去姐姐后紧接着送走了阿婆,不过她还有哥哥,还有船长。
      这么一想,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在意气势上谁输谁赢了,人总要有比较才能心理平衡点,至少她不是最惨的。
      Lewis没有在意她想什么,走进房间,走到混乱的桌边,拿起一个相框给阿雯看:“这是我哥。”
      她不清楚自己此时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对Lewis的同情,还是对相框中人的憎恶,她只是默默看了一眼照片,什么也没说。
      桌上横七竖八摆了很多东西,烟灰缸,烟盒,打火机,坏掉的手机,毛巾,除了这些平常的东西,桌上还有警署颁发的奖章,统统混乱的摆在一起。
      Lewis轻轻抚摸奖章,紧盯上面的标志:“他本来可以做个人人敬仰的好警察。”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她还以为他要接着说可惜了,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他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有说出来,把她带到这个房间来看这些奖章,不正是为了向她证明韦世棠的优秀么……
      很可惜,韦世棠再优秀,她也只有一句话,活该。她心里这么想的,但也没有说出来。
      Lewis又拿起烟盒递给她:“这里面的东西你认识吗?”
      她狐疑地接过烟盒,发现它比一包烟该有的重量重了很多,打开一看,她愣住了。
      她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掌心,大颗的玫瑰红珠子泛着光泽,材质并不名贵,只比塑料质感好些,她认得:“这是家姐的项链。”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一颗,仔细观察了会儿又放回她手中:“奇怪的审美。”
      阿雯多少也赞同这句话,可她姐姐就是喜欢这种看起来贵气到俗的夸张的东西。
      她把珠子装回烟盒,想自己收起来。Lewis抓住她的手腕:“放回去吧。”
      “这些应该物归原主。”她用力挣了几下,他不放手。
      “这里的东西我一直没有动过。”他劝说道,“即使再难以接受,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选择成为罪人,死于罪恶。可上帝作证,他们灵魂相伴,不是靠收回一条断裂的项链,或者几句指责的话就能拆散。”
      她觉得这人也许脑子有病,什么罪恶、上帝、灵魂,他竟然说得又玄乎又理直气壮。
      气愤地一挥手终于甩开了他,烟盒落在地上,俗气的玫瑰红珠子散落一地。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祝福他们?感谢韦世棠带走了我姐?感谢上帝在烈火中为他们作证?!”
      “我和你一样愤怒,可这改变不了什么。”他静静看着她,“我们谈论亡者,是为了理解他们的行为,而不是为了发泄怨气,你同意吗?”
      她的肩膀缓缓耷下,头微低看向地上,过了很久才开口:“你很会说服人。”
      他的声色没有一丝起伏:“这是主治医生劝我的话。”
      “主治医生?”她不解地抬头,看见他露出微笑。
      “这一年,我渡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光。”
      她想起他的私事,没有多问,一想到他才是最惨的,同情之余竟有一丝优越感。这就好比有人破坏了你原本美好的生活,但对方付出的代价更大一样,多少能感到宽慰一点。
      阿雯优越了会儿,又觉得有些可悲,即使对方再惨又怎样,失去的再也找不回,她倒宁愿一切不变,没有人失去任何东西,没有人付出任何代价。
      她俯身去捡地上的珠子,他默契地和她一起捡。
      两只手同时伸出,指尖相触,她僵住了。他捡起珠子放入她手中,开玩笑一样漫不经心:“你是不是一开始打算把所有火气发我身上,后来觉得我太惨,所以无处发火?”
      “被你猜中了。”她冷哼了一声:“现在就算不骂你,我心情也比刚才好了。”
      他用微笑回应:“My pleasure.”
      烟盒最后被重新放回桌上,房间里的布置一点没变,枕头仍在地上,床上依旧一团乱。
      临近傍晚的时候,Lewis提出要送阿雯回家,她拒绝了:“我怕你被揍成猪头。”
      他笑笑不说话,送她上了计程车。
      而直到阿雯回家,船长派出去手下都没能查出她的下落,墨鱼带回的消息更令他惊讶。
      “老大,车牌查到了,韦世峰开的车不是他自己的,是四九文门下细路霆的车!”
      难怪,派出去的人找了半天都没有线索,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帮忙。
      船长陷入沉思,细想其中利害。四九文和大虾各自做生意互不干涉,他和细路霆也只在长桌宴上见过几面,细路霆没道理无缘无故和他做对。
      除非,他和韦世峰有过硬的交情,或者,韦世峰是他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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