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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花语问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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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圆月已然挂在了枝头,沉默间,徐徐洒落柔和的银辉,不知是冷眼于这凡尘俗世的萧瑟,亦或是,感叹着那一份莫名的惆怅……
门开,她缓步而出,侧目,却看到了树下那一道等候多时的影子。
“夜儿。”不由微怔,她来到了他身侧,用手暖着那微凉的脸庞,
“怎么不进去?”
他笑,漆黑的眸子划过了一抹流光,“有些事,想单独与姐说。”
握起他修长的手,她弯起了眼睛。
府邸的一侧隐匿着大片大片火红的杜鹃花,月光笼罩,仿佛为那妖娆鲜艳的红镀上了一层清冷的淡蓝,相辅相成,宛若人间仙境。
席地而坐,念及儿时往事,嘴角不禁噙着笑。
“这里一点都没有变。”环望四周,她道。
“是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身侧花苞,嘴角线条柔和,很是温暖,“记得小时候,我们常来这里捉迷藏。”
“记得每次输的总是我呢。”
他笑,凝望着不远处一棵四人合抱的老槐树,不禁笑着,“因为每次你都会躲在那棵树后,从不会换位置。”
她皱了皱鼻子,却也由笑了。
群星熠熠生辉,轻嗅着空气间残余的香,一时,默契地沉默。
“明日,我便要去南方平定叛乱。”蓦然,他开了口。
“平定叛乱……”微怔间,如止水般的心境泛起了一丝波澜,“会有危险吗?”
“没事的。”笑容依旧,“圣上派遣了五千轻骑随我一同前去。”
“你从未带过兵,此番如此仓促,若是……”不觉,双眉微蹙。
“徐勤将军也会同行,他是白家军赫赫有名的副将,心思缜密、经验又丰富得很,有他在,定不会有事的。”
沉默,垂下眼帘,却划过一抹忧郁之色。
刹那,胸腔内的心,仿佛承受着凌迟般的痛楚,
他低头,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长剑,不着一丝痕迹地避过了那似水般的双眸,他明白,如若四目相对,无论怎样掩饰,却始终,瞒不过她。
“夜儿,姐不想你受伤,毕竟三月后,我……”话,微顿。
徐徐,他抬头,静静凝望着这张三年间朝思暮想的面庞,许久,问,朦胧间,带着几分迷茫,几分痴迷,几分期盼,
“姐,夜儿在你心中,是最重要的人吗?”
“傻瓜。”手指轻抚那俊朗的侧脸,她笑,“那是自然。”
嘴角勾起,没有苦涩,没有悲伤,没有惆怅,
他留给她的,永远是温暖,是微笑,是阳光,
“姐,闭上眼睛,好吗?”
闻声,她依言合上了眸子。
于这一刹那,漆黑的瞳仁中,只余一抹彻骨的悲凉,
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蓦然,一个冰冷却又炽热,夹杂些许苦涩滋味的吻淡淡印在了她的唇上,
猛地,她睁开双眼,眼前却已然,空无一人。
寒风掠过,却不似方才那般凛冽,默默地,卷起飘落空中的残花,霎时,视野间弥漫了那近乎绝望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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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升,路丛间点点霜露尚未消逝,街道四处不见人影,远远地,尽头传来了些许马蹄的响声,不消片刻,不待分辨,两抹白影便已扬尘而过。
蓦然,清冷的乾清宫门前,此时竟赫然立着数十道身影,尽管百无聊赖,身披各色朝衣的臣子却也依旧扶手而立,不敢丝毫怠慢。
众人前立着一把金椅,之上便是那依旧慵懒的当朝皇帝,手捧悬着两条金龙的铜质手炉,身裹雪白厚重的皮裘,尽管时日不算尚早,却也依然昏昏欲睡。
“白将军到。”响亮的通报,众臣抖擞精神,金椅上的人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终于勉强将身体坐正了些。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缓步上前,屈膝跪地。
“平身。”打了个呵欠,目光流转,打量着方才起身的少年,似是颇有趣味,“你,就是白夜?”
“正是。”不咸不淡,算不上冷漠,却也不是恭敬。
“白公子相貌堂堂,且武艺高强,当真是名门之后。”略显苍白的手指撑着额头,他笑,若有若无地眯起了眼。
“圣上缪赞,臣代犬子谢过。”白将军屈膝。
“哪里?白将军请起。”扬了扬手,眉宇间尽显上古帝王的气魄,“今日,你前往南方平乱,朕特率众大臣来此为你饯行。”
“圣上隆恩,草民感激不尽。”淡淡还礼。
蓦然,一个小太监手端纯金托盘来到了白夜身前。
“喝了这杯饯行酒,你便是我朝的镇远大将军。”不动声色间,余光流连。
淡淡的话语,却已如巨石般在众臣子间激起了千层浪,惊愕,不屑,轻蔑,甚至嫉妒……镇远将军一职已然在朝中空缺多年,这一仅次于白将军与镇国候之下的官位,早已让无数武将争破了头,如今竟如此草率便让一个未立过半点战功的少年担任,又岂能令他们这些自恃甚高的臣子心服。
“臣以为此事不妥。”双鬓早已花白的前朝元老上前一步,道。
“哦?有何不妥?”
“镇远将军一职责任重大,岂能这般便任一个这白家公子接任。”振振有词。
“白夜乃当朝白将军之子,所谓虎父无犬子,接任镇远将军一职,又有何不托。”裹了裹浓密的裘衣,依旧风轻云淡。
“话虽如此,但此次南征任命白夜为主将,朝野早已议论纷纷,圣上如今又将镇远将军此等重责交由他手,怕是不合祖上的规矩。”
“请圣上三思,切不可将如此重任交托此人。”众臣趁此纷纷跪地。
不由,打了个呵欠,似是不想再做纠缠,“前些日子,陈大人似乎问过朕,‘安内仿周,平外招安’究竟是出自谁口,对吗?”
方才义正严辞的老臣微微一愣,此八字,震惊朝野!此时,却也不知所指。
“今日,我便明说了。”略显苍白的手指伸出长袖,指向了仿佛对方才对话充耳不闻的他,淡淡开口,“那人,便是他。”
“什么?”此言一出,不仅是方才一人,众臣都为之愕然!
是,他?竟然是他?
这个尚且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竟一语道破朝上朝下人人都苦思冥想的救国之策,这,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目光转动,尽数打量着那个看似纨绔不堪的少年。
“且不说智谋,”他笑,霎那,将所有人的神色收于眼底,“如果在场哪位能够战胜这个当世‘剑仙’的得意弟子,朕即时收回成命。”
鸦雀无声,许久,那元老亦回了方才之位。
“这般,众爱卿对此便无异议了。”环望众臣,侧目,凝望着他的眸子,颇有几番指点江山的意味,“现任白将军之子——白夜,为我朝镇远大将军,此番率军前往南方平乱,待班师凯旋之时,朕即大摆酒席,普天同庆。”
酒杯举起,凝视着杯中清酒,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竟觉,有几分苦涩……
蓦然,立于一侧不语的镇国侯把玩腰间血玉,笑得玩味。
白夜屈膝,低头道,“圣恩浩荡,下臣感激不尽,不知可否容下臣,与圣上独处片刻。”
“放肆!皇上乃万金之躯,岂容你……”大臣怒道。
“无妨。”淡淡挥手,遣走了众位臣子。
“何事?”众人远去,刹那,只余两人的影子。
“圣上理应知晓。”起身,直视于当今天子,一袭如雪白衣傲然而立,“此次出征,我必定有去无回。”
瞳孔收缩,微怔间,他合起了双手,
“既然如此,今日你来此受命,必已不曾想‘退’。”
“退?前方为万千箭弩,身后,却是白家数年的声誉,我如何退得?”冷冷笑着,不带一丝应有的恭敬。
“哦?早闻得白家公子三年前便退居旧宅,不曾与家人来往,怎得还会在意这家族声誉?”不愠不怒,拨了千斤之语,细细咀嚼,却也别有一番意味。
手指收紧,眯起了眼,刺骨的阴戾,
“你即已知道,我便不再多言,此次出征,只愿你……”话,微微一顿,低头,不复猖狂、轻佻,“准我姐日后,能够按自己的意愿活。”
不出所料,应该,庆幸吗……
嘴角勾起,不知为何,却只是苦涩,
白夜,城府如你,竟也会这么傻,
为了这一个情字,即使身前是万丈深渊,也会毫不犹豫地跳吗……
“好。”重重吐出一字,君子协定。
蓦然,手指松开,
只希望,她能不再背负家族的枷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没错,只希望她按自己的意愿活,
只要她能,幸福……
转身,白衣翩然离去,影子被拖了很长很长,
“或许,”凝望着他渐渐远去,嘴角微动,喃喃间,轻不可闻,
“你看轻了,她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