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风声边界

6、身不由己

　　低头品茗，蓦然，却觉那学士锁眉看着自己，目不转睛，
　　“想来往日也并非虚度，儿时看得闲书加些道听途说，不想今日，竟帮了魏兄的忙。”嘴角勾起，一惯的不羁纨绔。
　　沉默，片刻过后，却也是嘲弄自己多心，
　　这人坎坎不过十六七，又哪来这么多心思……
　　“吕兄，你可知道前朝一个名为韦绚的人？”却也不知何时，小王爷一干人坐上了一旁的竹桌，美酒佳肴，大肆谈笑着。
　　“韦绚？恕小弟孤陋寡闻。”一唱一和，很是虚伪。
　　“韦绚……我知道，当是那个带着妹妹私奔，最后被乱棒打死的人吧。”
　　“史兄果然见多识广。”折扇一收，小王爷满脸讥讽，若有若无间，提高了声音，“从古至今，‘□□’受尽众人唾弃不齿，这等行径可谓与畜牲无异。”
　　“奸妇□□，活该被乱棍打死。”
　　“我看这等人，是连畜牲也比不过。”
　　“狗男女，此等奸情天理不容！”
　　几人纷纷叫嚣，话语间极尽难听，刻薄。
　　瞬间，一抹白光亮起，锋芒刺痛双眼，
　　未等众人回过神，那冰冷的剑锋便已落在了小王爷的颈上，若进一分，便是当场身首异处，刹那，楼内满溢肃杀之气。
　　“有何不可？”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玩味，看着眼前那颤抖不已的小王爷，他笑了，眉宇间却已纠结千年寒冰，冰冷至极！
　　收剑入鞘，蓦然，一袭白衣淡然离开。
　　“不伦……”纵身上马，黑色的瞳仁直视苍穹，许久，不觉，嘴角勾起，依旧是那一份玩世不恭的纨绔，
　　跨下骏马似是会意，长嘶一声，扬蹄远去……
　　*************************************
　　“为国，舍家……”细细咀嚼着，这看似轻巧的四字，蓦然，戎马一生的白家将军锁眉，很深很深。
　　“将军理应知晓，朕这十多年来的忍气吞声究竟是为何。”他转身，默默凝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龙椅，刹那，一抹流光，划过眸子，永远消逝于黑暗。
　　不语，十余年前的深夜，当他亲眼目睹一个不满十四的瘦弱少年竟身着单衣，独自挑灯，静坐于乾清宫审阅奏章之时，答案便已明了——韬光养晦的等待，只为自己的羽翼能够渐渐丰满！
　　自此，身为当朝第一武将的他，每日静观那少年玩闹取乐、不干政事，那见证无数杀戮，风霜的心中，有的，只是深深的震撼。
　　“耗尽十年光阴，朕终于达成夙愿，如今，胡义那群老臣已然不足为惧，只是……”环顾整个金銮大殿，霎时，眉宇染上了一份骨子里透出的，寂寥，
　　“驱走豺狼，猛虎又至。”
　　猛然抬头，似是颇为惊愕，“佞臣大势已去，不知还余何人为患？”
　　嘴角勾起，却是泛起了一丝苦涩，
　　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又何况是这永不见底的皇宫，
　　见惯了阴谋，陷害，野心……
　　却不曾想过，随之，骨肉亲情消磨殆尽，
　　今时今日，余下的，只有丑陋，狰狞……
　　“近日，皇叔于南方招兵买马、征收粮饷，步兵规模已达十万，重骑兵也有数千人众，相信不久后，必定有所动作。”
　　“什么？”猛然，白将军周身一颤，大惊道。
　　“若非南方众臣对于‘反’与‘从’相持意见不一，发生‘叛乱’，恐怕朕仍旧被蒙在鼓中。”举目，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那先皇亲手所提的额匾之上——政通人和，四个大字，古朴端正，极有气势，
　　政通人和，怕是人要‘和’，这‘政’，才能通吧……
　　“这……镇国侯，莫非是想谋反！”
　　他笑，不置否认。
　　“镇国侯岂能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白将军勃然大怒道，霎时，双手紧攥成了拳，“臣立即取消婚事。”
　　“不可。”他道，神色平淡得出奇，“皇叔的本意，便是借此婚事稳定与将军间的关系，如若将军贸然退婚，必会打草惊蛇。”
　　“如此，圣上的意思是……”
　　“如今，唯有先下手为强。”蓦然，他一字一顿，眉宇间，凝结了决绝。
　　“圣上明示，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将军屈膝跪地。
　　“我朝国库空虚，此战不可力敌，只能，智取。”扶起将军，他缓道，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国不可一日无君，军，自然亦不可一日无帅，如若我等可以直取南方主帅，十万重兵岂不成了一盘散沙。”
　　“只是……”将军思忖，不觉锁眉，“大事将起，叛军主将定有重重保护，欲灭其主帅，却又谈何容易？”
　　嘴角微弯，他凝望着眉头紧锁的白将军，霎时，颇含深意的笑了，
　　“正因如此，此次，朕才命白公子带兵出征。”
　　将军微愣，不觉，手攥得更紧。
　　“早朝之时，皇叔已然得知朝廷中人将前往南方平乱，为确保机密不外露，相信在令公子未达之前，南方叛乱便已被‘平定’，到时便可借此为由，不令我军进城。”这一刻，沉匿数年的剑出鞘，锋芒毕露。
　　天下，尽数望尘莫及！
　　“凭白公子的智谋，又岂会看不出其中端倪，故此，他会探查究竟，然皇叔的兵力、物力如今还不宜过早开战，令公子虽心思缜密、身手过人，却对行军作战，官场云云毫无半点经验，以皇叔的心性，必然不会将其率领的五千轻骑放在眼中，衡量再三，便必会放军进城，这，也是令公子成为此次出征的不二人选最为重要的一点原由。”
　　不由，白将军愣了，不知，是为这洞察先机，缜密近乎完美的计谋，还是为了眼前这男人初显锋芒便令人瞠目结舌的魄力与，城府！
　　“不出几日，白公子循着线索便定会洞悉一切，届时，一切皆在掌控之中，五千轻骑灭掉城内毫无防备的主将，定然轻而易举。”四尊巨龙暖炉内照出红光映着他那俊朗分明的面庞，恍惚间，竟令人有种直视天神的幻觉。
　　“南方主将一死，其下十万精兵又岂能放过尚在城内的五千轻骑，到时，岂不是……”蓦然，白将军大惊。
　　不觉，他似是熠熠闪烁的眸子，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凝重，
　　“内乱兴起，国之将亡，请将军以大局为重，以一人之太平，换天下之太平。”
　　“臣，愿代子出征，望圣上成全。”霎时，纵横沙场数十载的白将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却仍旧掩不住，那略微的颤抖。
　　他上前，欲将将军扶起，却不想，竟是无法撼动那身躯半分，入目，他，已然两鬓花白，奈何，他开口，冷静如水，
　　“将军须留在京内，若非如此，朝野必在皇叔的怂恿下一发不可收拾。”
　　颓然，白将军周身一震，仿佛竟在这顷刻之间，老了许多。
　　“将军，今日你我二人的对话决不能有第三人知道，尤其是，令公子。”慢慢转身，目光飘忽，却也不再看白将军一眼。
　　沉默。
　　“将军不必疑惑。”他道，依旧淡淡的，“如若白公子得知真相，必定会不顾一切地阻止令嫒下嫁侯府，如此，全盘计划都将被打乱。”
　　不语，心头，却猛然涌入无尽的酸楚，
　　三年前，一手将他赶出家门，不闻不问，
　　三年后，竟又要亲手，将他推入死路吗？
　　“今日令公子为国所做的，必将万古流芳。”
　　“为国捐躯，乃犬子的荣幸。”许久，一字一顿响起。
　　蓦然，他转身，嘴角微微勾起，凝望着殿外已然升起的朝阳，那一道清瘦的影子，被拖了很长很长，无限，悲凉，
　　白夜，其实你我，是一样的人，
　　此生此世，永远，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拜个晚年啦！祝各位大大身体健康，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