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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流言(二) ...

  •   立夏如期而至。就在当日,我奉太子之命,前往国子监见欧阳太傅,原因是太子身子近日欠佳,命我前去告假。此事原是交由魏初去做,可太子不知到底是对我心存戒备还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偏偏将我打发去做了这差事,我无可奈何,只能奉命行事。
      我虽担着少师的名声,可私下里的宫人对我未尝有过半分该有的礼仪,除了魏初,东宫里的其他人好似都与我隔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疏远,我能看明白那不是因为身份而产生的回避,而是一种因恐惧而生的淡漠。
      波涛暗涌的东宫在行尸走肉般的外表下维持着那份平静,我不知隐藏于暗处的那股汹涌何时才会爆发。
      东宫与国子监相隔宫殿数座,前者落座东面,后者位于西侧,经过我这几日的琢磨,倒也对这宫里头的地形熟悉了几分。
      从东宫到国子监要走一段很长的路。这一路上我也听了不少闲言碎语,都是与太子有关,前几日太子旧病发作 ,此事惊动了整个宫里,不免成了宫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你们听说了么,太子旧病又发作了!”一采花宫女手提花篮,与身旁的两个宫女低声议论着。
      “我也听说了,这太子爷的病常年如此,听说最近发作得更是厉害了,人都不在了,太子爷又何必对三皇子如此念念不忘。”宫女惋惜说道:“三皇子当年毒害慕妃不成,被皇上赐死,这样歹毒的人,太子爷竟还为他伤心到此地步。”
      “太子爷莫非是断袖?”一宫女试探性地说道:“太子爷与三皇子自幼交好,日久生情一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宫里头的那些老嬷嬷多多少少也流传出一些有关他二人的事,太子与三皇子私下最为亲密,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兄弟之间的情谊深厚,但我听以前伺候太子的苏嬷嬷说过有一日夜间她无意中撞见太子与三皇子竟然抱在了一起。”
      宫女此言一出,其他宫女皆是一副愕然的表情,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秘闻,随后都难以置信地笑出了声。
      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这太子多年的心结成就了他如今这般模样,想想,我心里竟是替他感到悲哀。风起,吹动着我的衣袂,初夏的风里夹杂着些许炎热之气,淡淡花香若有若无,在蝉鸣的聒噪中倒令人觉得越发浮躁。
      远处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即使再高贵优雅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她一触即发的怒意与眼底的悔恨。
      她身后的宫女未等吩咐,早已挥着手迅速上前,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笑容满面的宫女脸上,还未来得急反应,又是一记耳光摔在了脸上,嘴里顷刻间沁出了一丝血迹。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议论宫中禁事,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掌嘴的那名宫女当日在宫门口我是见过的,她是静妃身边的人。
      宫女们见状,惊慌失措,纷纷下跪求饶:“静妃娘娘饶命,静妃娘娘饶命。”
      “饶命?”静妃显然已愤怒到了极致,冷笑一声,“你们既然是嘴不听使唤,本宫倒是的确不应要了你们的命,你们的命于本宫来说,一文不值,玲珑,乱嚼舌根之人,依照宫规,割去她们的舌头,叫她们日后时刻谨记着,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
      无论经过多少年的改变,她的口音里始终无法抹去她是西凉人的事实,尽管她的中原话说得天衣无缝,但这也只能证明她在宫里的资历颇深。
      宫女们一听要被割舌头,吓得脸色煞白,但毫无挣扎的余地,还未再开口,已被静妃身后的几个内侍拉了下去。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静妃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一双凤目高贵优雅,目光却是复杂得难以让人琢磨。
      她摒退了身边宫女,只留了玲珑在身旁。见我处变不惊,微红的脸上露了笑意,道了句:“独穆阳的确没有看错人。”
      我慢悠悠地回道:“我与他只不过萍水相逢,静妃这话倒显得我被他利用了似的,我从不做任何人的棋子,只是如果有人肯对我真心诚意,我也定当以友相待,但前提是利己。”
      她神色里有淡淡忧伤,轻叹一声,目光迷离,望向远处。我想,身处高位,即使拥有一切,又有何用,终是抵不过万千失落。半晌,她才看向我,开口问我:“你知道本宫当日为何要帮你们么?”
      我想了想,道:“我与娘娘素未谋面,当日娘娘肯出手相助,不在我,而是在独穆阳,娘娘这是另有所图。”
      她苦笑道:“本宫之所以肯帮你们,是因为本宫对独穆阳心存愧疚,如果不是本宫当时一意孤行,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成日被仇恨所蒙蔽,本宫的桀儿也不会离本宫而去,这一切,都因本宫而起。”
      她的话里充斥着的是无法抑制的悲伤与悔恨。我缄默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着实使我大吃一惊。
      “独穆阳是我阿弟,他是西凉的王子。”见我诧异,她也不足为奇,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是西凉的长公主,因为西凉与中原之间无休止的战乱,使得西凉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中原的军队步步紧逼,阿爹最终被逼无奈,为了保护西凉百姓安危,他不得不做出和亲这一无奈之举,于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我成了西凉王室的和亲公主,踏上了前往中原的路途,最后成了皇上的妃子,只是……”
      她顿了顿,发现眼里有些浑浊,随手拭去眼角流下的泪,继续说道:“只是,我从未想到,我爱上了中原的皇帝,原以为我会带着怨恨老死宫中,没想到我竟不知不觉地却爱上了他。再后来,我发现他不仅仅属于我,他还会被更多的人占有,于是,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子投入他的怀抱,一个人的爱还能被这么多人占有,我心有不甘,直到有一天,我……”她情绪有些失控,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玲珑见此,立即上前替她顺气,担忧地劝道:“娘娘仔细着身子,多年的咳疾本就不见好转,若是再气坏了身子,可怎么了得。”
      我记得魏初与我说过,太子一向不喜静妃,而太子的病是与三皇子的逝去有所关联,三皇子是为静妃所出,正是她口中的‘桀儿’。今日听她这么一说,三皇子的死难道与自己的母亲有关?但静妃失去了骨肉之痛必不是装出来给旁人看的,可皇帝不是她最爱的人么,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人谋害自己深爱之人?而三皇子的死究竟又是何事所导致?我欲再问个究竟,因为我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但见静妃现下状况,我也只好作罢。
      静妃临走时告诉我,独穆阳如今一切安好,让我不必太过担心,我心里莫名其妙地白了她一眼,我哪有在替他担心,但还是以一副感激的模样谢过她。
      国子监内。欧阳太傅见是我前来,微微有些恼怒,毕竟我是太子宫里的新人,安守本分才是我应该做的事,今儿个确实是有些越界了,但归根结底也不都是我的错。
      “太子这几日的功课也都落下了不少,老臣听说你是皇上钦点的少师,既然如此,那太子告假期间的功课都交由你来辅导。”太傅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道:“少师博学多识,定能担此大任。”
      我哪有这闲情逸致来管太子的事,再说,太子对我本就有所顾虑,这样一来,我岂不天天得与太子碰面,低头不见抬头见,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了。于是我含糊其辞地说道:“这恐怕不是下官分内之事,下官惶恐,如何能担此重任。”
      我一再推辞,但太傅立场却坚定不已。我看太傅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用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盯着我,倒叫我自行惭愧,多说无益,我也不再与他争执,遂应下了他。
      我踌躇着,毕竟许久的疑问一直萦绕在我心里,奈何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与合适的人,太傅为人开朗,值得一问。
      “太傅大人在宫中从事多年,不知可否听过皇上当年曾钟爱过一女子?”
      他看了我一眼,义正辞严地说道:“老臣侍候过两代君主,虽说不上是元老人物,但为皇室基业呕心沥血,倾尽所有,也算是不辜负先皇嘱托,皇上既肯信任于我,老臣必殚精竭虑,少师此言,老臣无可奉告。”
      我撇撇嘴,露出讨好的笑,说道:“对于这些,下官也是道听途说,想太傅见多识广,定是了解一二,所以想问问太傅罢了。”
      欧阳太傅摇摇头,捋着花白的胡须,道:“皇上这一生爱过的女子太多,可要说是真心,谁又真正能知晓呢。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不可信,不可信。”
      走出国子监,艳阳高照。
      这一年是宏德十三年,立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流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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